──『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死神正慢慢的接近我。』
「喂!放学了要不要一起去玩阿?」爽朗的声音响起,一只略为结实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
「把你的手拿开……」惊险的擦了擦汗,因为太过突然,我差点跌下眼前大约二十层楼梯……
「阿阿,抱歉呀──重点是你要不要去啦?」眼前这个阳光轻佻男是我的朋友,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最了解我的人。
让我不爽的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明是他差点害我跌倒的!
「才不要哩!我有事要做。」我乾瞪了他半天,摆了摆手道。肯定又是有什麽正妹,除了这种事他根本不会特地跑来约我。
「耶?可惜有很多可爱的女生……你确定不去吗?」我就说吧!果然是有正妹!他眼神直直的看着我,以为这样就能博取同情吗?你想得太美了!
「抱歉没兴趣──」果断的拒绝,依旧是我的风格。
「好吧!但小心单身一辈子!哈哈掰罗!」他拍了拍我的头,转身就走。头上冒出三条线,我才要你小心不要惹到哪个八婆呢!
「晤!」突然腹部一阵剧痛,我脸色发白,越来越喘不过气,就这样慢慢的昏倒了。
──『就在闭眼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具穿着黑袍、手拿镰刀的骷髅站在我的面前。』
「嗯……我怎麽了?」一睁开眼,我就看到一个看似阳光的人坐在我的床边,平常轻佻的气息没有出现在脸上,换来的则是凝重的眼神。没错,他就是刚刚才跟我道别的人。
「你……」他撇开头,不愿看我。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说啦!你不说我只会更难过!」我会这麽说,没有理由,就是我早已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了。
因为小时候的我,就被诊断出因早产而器官发育不全,很可能活不过十岁。
但因为有眼前的男人,我才能活到现在。就连医生都觉得是奇蹟。
──『因为有你,我才发现了活着的希望。』
回忆从前──
「喂喂!昨天你有没有看假面骑士阿?」「嗯嗯!KABUTO超帅的!」「哈哈……」几个貌似跟我同年的男生从我眼前经过。
「哈……」往手心呼出热气,因寒冷的天气,手指末端泛着淡淡的紫色。
「阿!那边的!帮我把球踢过来,好吗?」一颗足球滚到脚边,抬起头,一个理着平头的男生站在离我十公尺的地方喊着。
「……」把足球拿起,我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
「直接踢过来就好啦!不过还是谢罗。」他接过,原本无奈的表情马上换成爽朗的笑容。
「用踢的,鞋子会脏。」我定定的看着他,而他则是呆呆的看着我。
「哈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耶!亏你还是男的,干嘛跟女生一样婆婆妈妈的!」他捧腹大笑,没发现我的嘴角抽蓄了一下。
哼!真是抱歉阿!
「哈哈……抱、抱歉啦!我只是觉得你好有趣……」他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擦掉眼角的泪珠。等、等等……他竟然笑到飙泪!
「哼!」抱着双臂,我依旧用鼻子回答。
「好啦!别生气嘛。不然和我一起踢足球?很好玩喔!」他似乎想陪罪,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才不要!都说过鞋子会脏……」突然,我的脚一紧,他直接将我的鞋子脱掉换上他的。而他则是双脚直立立的站在白雪中。
「哇!大小意外的合适阿!」他惊讶的看来看去,满意的笑了一笑。
「等……天气那麽冷,你还……」「啪!」我话还说完,他就将足球踢向我的右脚。
反射性的踢回去,他用头接住。
「哈哈!不错嘛!」他露出无比爽朗的笑容,那笑容太过清澈,使我无法对他建立高墙。
就这样玩了半小时。
「……我还是把鞋子还给你吧!」才一低头,我便看到他那双立在雪中的双脚,已冻成深紫色。样子触目惊心。
「为什麽?我的鞋子不好穿吗?」他疑惑的抓抓头,摸了摸他的鞋子。似乎是想要脱下但却一直没动手。
「不是的。只是你的脚好像快冻坏了……」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脚不知道为什麽有些难过。
「……真的耶!好酷喔!变紫色了。哈哈!」他幸灾乐祸的指了指自己的脚笑着。
「别闹了!……我要回家了。」我脱下他的鞋子,脚踏到雪中,好冷……不如说是痛。
「咦?这麽快喔?」他看我穿上自己的鞋子,也跟着穿上。因为我的鞋子一套就好了,於是很快就起身离开,
离开前,我回头看,却看到他那单脚跳的样子好不好笑。
一转身,我就看到母亲站在我前面,脸色十分难看,彷佛要把我吃了。白皙的手掌挥来,我紧闭双眼。
却丝毫没有痛觉。睁开眼,我看到他站在我的前面。脸上的红肿让我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你……算了!你给我过来!」母亲的脸从白转红从红转绿。就像红绿灯一样。很想笑,
但一想到後果,我便僵直了嘴,不再说话。
母亲绕过他,抓住我的手,带我离开。
回头看了看他,他正开心的笑着对我挥手,那笑容让我心痛。
那天後,我天天都到那公园报到。而他也是早已在场。
我们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有一天,我的气喘病发。
我躺在医院的床上,从门外传来了母亲尖锐的声音。
她说『你都没有父母吗!还有你爱玩也不要带坏我儿子!』话才落下,我便听到他说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们在车祸中都死了。但是有孤儿院院长照顾我。还有如果您认为我带坏您儿子的话,我就不会再到那个公园,也不会和他见面。』
听完这句话,我便翻开棉被,脚才一踏到地上。他又说了一句『但作为条件,请您带给他快乐。别再让他孤单。』
四周变得安静,只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突然我听到母亲的声音,她说『请你代替我吧。我没有资格给他温暖。我做不到!拜托你了!』之後换来的是母亲高跟鞋踏到地面的声音,
我万万没想到那是我和母亲最後一次见面。
「喀嚓!」门打开,我忙得躺回床上,走进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你妈妈好像走了……以後我们要一起住了!」他笑着但是我听到他的声音有着小小的哽咽。
「对不起……是我害你失去妈妈的。听说你也没爸爸……」声音带着无限的自责。装不下去,我睁开眼。
「不……是你救了我。我的妈妈她从没给过我温暖。因为我是爸爸和别的女生偷生的。」才一说完,我的眼泪奔腾。
为什麽……又哭了……明明这是很久以前就知道的阿。明明不该哭的阿。
突然,他抱住我,手还不时拍拍我的背。
「我们院长,常常在我寂寞时,这样拍着我的背喔!还不时提醒我要笑要开心!」他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边,扯出笑容。
「……谢谢。」我看着他的笑容。胸口酸酸的。
他的笑容背後,到底积了多少泪水?
──『就从这里开始,他渐渐的将我心中的大洞弥补。』
回忆完毕──
「……你得了血癌。」他的声音颤抖着,就像那天一样。
气氛很沉重,但我的心中并没有任何不满。
因为已经够了,能遇到他还能当那麽久的朋友真的久够了。
「喔。」点了点头,我看向窗外。
「……喔?已经末期了耶!会死掉耶!你会死耶!」他激动得摇我的肩膀。被摇得不耐烦,我推开他。
「嗯,没有关系。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也活得够开心了。」我笑着,没错,这是我活到今天,第一个真诚的笑。
「……」他没有说,只是站起身,翻了翻书包,拿出了一把美工刀。
「那我也要死。我要跟你一起走!」
他用力,顿时血花四溅,白色的房间。绽放出一朵一朵的玫瑰。
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我昏倒了。但是昏倒前,我没有看到骷髅,也没有看到天使。
只有看到他的笑容。那是多麽的清晰。多麽的温暖。
「嗨──新年快乐!」一个束着长马尾的黑发男子,走进医院的一间房间中。
那男子有着一张看似阳光,却散发着轻佻气息的脸。但是或许是长大了,五官变得更加立体,就像混血儿一样。
对面大楼上贴着亚洲第一美男的海报,在他身旁似乎也为之黯淡。
「你今天比较晚喔!」躺在床上的男子,也没因此被比下去,他同样也有一头黑发。
只是短了些,苍白的脸见到朋友来之後,似乎有了些血色。
眼睛十分深邃。但却又透出一丝稚气。而气息则是跟刚刚的男子刚好相反。十分正经,但却又不失吐槽的风趣。
「嘛!今天过年塞车嘛!待回一起去看院长吧。」男子说到〝院长〞时,眼神温和了些。就像是在怀念自己的母亲一样。
「好啊。」听到〝院长〞两字,床上男子原本冰冷的脸上,彷佛是遇到阳光一样,渐渐的溶化,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笑容。
──『果然有爱的地方,就有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