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3.0)
我们现在世界的一切,包含被改变了的过去,才形成『现在』。
第二十三章(23.1)
庆国。金波宫。掌客殿。延王到达几天後
四两拨千斤。
尚隆一个人在金波宫的掌客殿里,阳子所安排的住所休息的时候这麽回想着红袖的回答。
应该说自己的思绪并不在与红袖的对谈之中,毕竟一开始就知道没有那麽容易可以从红袖那里探知些甚麽。
因为如果真的能够知道些甚麽,阳子也早该知道了,所以自己对此并不抱期待。
只是那把剑身、就连剑柄也是漆黑的墨阳,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看上去可是比起各国重宝也毫不逊色的贵重宝物呢。
而且如果材质真的是由黑钢打造的话,那可更是了不得的贵重物品呢!
尚隆依稀记得精通工艺的范国曾经送来一件由黑钢做成的物件,而那只不过是一个很勉强的形状而已。
自己还曾经为此有了藉口嘲笑那个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范国君王,怎麽会做出这样的粗糙物品来。
自己也还记得因此被说教了一顿,因为黑钢是如此难以锻造的珍稀物品,能够做成那个模样也已经是十二国中的顶级手艺了。
这样的东西却能够打造成那麽美丽的剑吗?
如此特殊的东西自己一定曾在哪里听见过,所以自己才会如此挂怀的。
尚隆看着庭园中的景致任由思绪百转着。
眼前的景致一如自己在雁国关弓的玄英宫看惯的一样,花草争艳,仿若只有春天却没有四季。
若要说有差别,玄英宫的屋瓦多为黑色,这或许就是名称中『玄』字的来由。
而金波宫,则是十二国之中最早迎接晨曦的国家。
阳光照耀於云海之上,所反射出来的金色波光潋灩,不管看几次都让人惊叹於自然的奥妙。
现在的下界已经是初春了吧?
庆国的下界气候,因为比起雁国位於较南方的地方,所以也比雁国更早些迎接春日的到来。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断,因为云海之上并没有四季之别,都是一贯的温暖、柔和、和煦的空气,就连种植在庭园之中的植物也是常年翠绿。
第二十三章(23.2)
若是在下界,十二国之中也只有位於南方的国家才能够经年有这样的景致了。
想到此的尚隆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
就是奏,那个位於南方的国家。
自己曾经在奏国的某个朱旌表演的地方听过这个故事,墨阳与步光的拥有者的故事。
只是有哪里不对劲,因为自己隐约记得那个故事之中,那把名叫做墨阳的名剑,拥有者是遵帝的长公主。
若是按照红袖的说法来看,即便确实是遵帝时候的人,但他的父亲和君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和故事不同了呢?
或许是工匠锻造的时候取了同名而已,也或许是朱旌加油添醋了吧?雁国的冬官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正详情吗?还是应该写个信让家里的那三个人派人去奏国询问一下呢?
毕竟当初奏国建国之初与曾经受到才国遵帝的大力协助,说不定奏国对於这件事情会有更正确的了解。
只是这样会不会过於轻率?就算知道红袖的来历又如何呢?
如果红袖不曾将这个秘密说出口,表示对於他而言,过去也是沉重的负担吧。
轻易地揭开别人的伤口并不是甚麽明智的抉择。
尚隆原本因为想起墨阳的来历而感到高兴,却又随即颓然坐下。
与其担心这件事情,不如多多担心青衣的事情吧。
从那天之後,青衣总是用各种藉口躲避自己和六太,自己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长相丑恶,所以惹人讨厌了,不过青衣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不是这个原因。
应该说就算青衣的眼睛能够看见,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讨厌自己。
真正的理由是因为太讨厌君王的缘故吧,自己还记得在关弓山下的时候,青衣和自己的互动可没有这麽冷淡啊。
究竟应该要如何消除一个人心中的怨恨呢?
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才好了。
就算是从小被教育要做为君王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第二十三章(23.3)
庆国。金波宫。太师府。延王到达几天後
红袖趁着清晨的短暂片刻在庭院之中练剑。
行云流水。
挥动着的剑身、还有随之移动的人影呈现一幅很美丽的画面,就如同舞者婆娑起舞一般娉婷,但这当中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悍力量。
刚柔并济的剑术,几近完美无瑕。
这是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除了不能够练剑的时候以外,每天固定的练剑习惯不曾改变过。
停下来的红袖看着因为晨光而闪耀着锋利光芒的墨阳,脸上的表情却是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甚麽事情。
「你的剑里有迷惑之音。」红袖依稀记得,不只棠谿,就连辟咡也是这麽说的。
【棠谿,音同堂稀,因出於棠谿之地,故以此为名。楚辞˙刘向˙九叹˙离世:「弃鸡骇於筐簏,执棠谿以刜蓬兮。」
辟咡,音同辟二,意为倾头交谈,不使口气及人,表示尊敬。礼记˙曲礼上:「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礼记˙少仪:「有问焉,则辟咡而对。」】
那一年当师傅们救了自己以後,重新把墨阳交回自己的手上,为了要让自己习惯并且能够驾驭栖息於身体和剑中的妖魔,茈师傅命令清音宫里负责安全职责的棠谿和辟咡来协助指导自己。
这麽长久以来,自己一直以为那时候棠谿和辟咡所说的剑之中有迷惑,是因为自己那时候还不能够完全下定决心走向背弃国家之道。
自己离开凌云山的那个时候,心中是这麽想的,自己去追寻自己的梦想,然後,在国家、在君王、在父亲需要自己的时候,在国家偏离正道,走向没落一途的时候,那麽自己会再次回到那个繁华的地方,尽自己做为一个国家的公主、父亲的女儿应做的事情、应尽的义务、应负的责任-劝戒君王。
只是却在自己料想不到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觉得措手不及的时候,却从师傅的口中知道了国家灭亡、君王崩殂、父亲死亡的消息。
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再也无法回头,再也不能够做任何事情。
当时的自己已经背弃国家,甚至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已经抛弃了,所以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在背弃国家这条路之上再也没有退路,所以自己以为,那是就连後路也被斩断的自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感到震惊而已。
第二十三章(23.4)
然而,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因为现在的自己手中的剑还是一样带着迷惑,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
剑术能够充分反映一个人的心思,如同字迹可以反映执笔的人的心一样。
自己手中的剑是从那一夜开始充满迷惑的吧?还是从自己舍弃一切的那一刻开始的呢?还是从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开始的吗?
就是因为这样的迷惑,自己才会一直无法完全驾驭灌注於己身与墨阳之中的妖魔之力。
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从自己开始习剑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执剑者所必须要背负的重量是不可承受之重。
无论以甚麽样的理由去伤害人,都会带给自己更加沉重、更加无法抹灭的重担,因为生命的重量是无法估量的,这点自己非常清楚。
即便如此从第一次自己伤人之後,自己也逐渐习惯那种伤人的感觉与重量,也从未遗忘过自己伤害过的每一个人。
这是自己应该、自己起码要做到的事情,这点自己也非常确实的做到了。
然而,为什麽剑中带了迷惑?为什麽这麽长久的时间以来剑中的迷惑始终没有散去?
是因为杀害了自己挚爱的对象?是因为杀害了自己信赖的对象?还是因为自己在心中否定了持剑伤人的自己?
这麽长久的时间以来,自己手中的剑是以国家为名所执,是以这样做能够带来更多的正义所执,是否也因为那一夜的结局使得自己的心中产生动摇。
因为执剑伤人的自己,只能伤人而已,实际上却是其他的甚麽也做不到。
就连心爱的人也无法拯救,就连亲爱的家人也无法拯救,那一夜谁也救不了的自己,那样无能的感觉一直存留在自己的心中吗?
和延王主仆、景王阳子的对谈,把这段时间逐渐被挑起的过去影像更加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夜在自己眼前所上演的地狱,在这些年之中也从来没有休止的在自己的脑海中重复折磨着自己吗?
第二十三章(23.5)
选择抛弃过去的所有,跟随了师傅们的这件事情,是不是在自己的心中有着这样的疑惑:
舍弃国家,却又选择继续活下去的自己,如果再也没有一个归属,也没有前进的道路的话,那麽应该要往哪里去呢?
师傅们所给予的希望之光,是如此的渴望地想要伸手抓住,但在自己的心中是不是也认为自己不能够抓住眼前这渺小的光亮呢?
追根究柢,是因为一直不敢面对过去的缘故吧?
也就是这样才会无法前进,也就是这样剑才会有了迷惑之音。
无法面对也无法逃离,只能够欺骗自己的心继续活着。
一直呆在原地无法动弹却以为自己已经向前。
「红袖?」不知道甚麽时候来到一旁的青衣站在台阶上叫唤着。
很清楚红袖的练剑习惯,也很清楚现在的红袖心中想必比起自己更为五味杂陈,只是在自己的过去也被揭露的现在,自己没有安慰红袖的余力。
就算理智明白不应该再继续怨恨着君王的,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情感肆虐泛滥。
曾经自己以为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的时候,自己绝对不会忘记的父亲的、母亲的、姐姐的容颜,那些为了袒护自己而失去自己宝贵性命的家人们的容颜,现在却似乎也隐隐约约的开始模糊不清。
唯一印象依旧清晰的,是母亲最後断断续续的呼喊声,还有自己为什麽会失去家人的原因。
唯一印象依旧清晰的,是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曾经拥有的无限可能的未来被无情地剥夺了。
唯一印象依旧清晰的,是那刀刃砍在自己肩颈之上那一刹那之间的痛楚,至今自己仍会感到隐隐作痛,即便那样的痛感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应该要放下吗?自己现在无法做到,就好像如果放下的话,那麽这麽长久时间以来怨恨着君王的自己又算甚麽。
应该继续怨恨着吗?可是怨恨着谁的感觉,让自己感觉好累、好累。
还是应该要假装甚麽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就连自己的理智也无法勉强自己做到这一点。
第二十三章(23.6)
那麽现在应该要怎麽做才好呢?
面对亲自来向自己道歉的君王,面对从那之後就好好运作着国家的君王,面对那个自己和红袖在关弓山下以平凡人身分相遇的君王,自己已经无法面对自己的怨恨的心了。
理智与情感纠缠成一团打不开的结,无法厘清也无法挣脱。
「很久没有打一场了吧。」红袖对着青衣展开笑颜,声调一如往常,像是毫无芥蒂一样。
得打起精神来才行呢。
青衣向来非常的敏感,而在师傅们把青衣交托给自己照顾的这个时刻,在庆国这个危险的时刻,在师傅们要求自己等待时机到来的这个时刻,自己得振作才行。
就算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完全掌握身体之中的妖魔,就算现在的自己仍旧无法完全摆脱过去的阴影,但还是有甚麽自己可以做的吧?
至少这双手已经不再像那时的软弱无力,甚麽都做不到了。
至少还有许多许多可以做到的事情。
至少现在自己是这麽想的。
「是啊,」青衣点点头,迈步走向红袖,同时将手中所持的竹杖改变了方向。
就畅快地打一场吧。
把所有的困惑、迷惘都放诸於剑术之中,畅快淋漓的抒发吧。
教导自己剑术的红袖,为了要让自己能够很快地成长,并且能够应用在对战之中,经常会和自己对打。
据红袖的说法,棠谿和辟咡曾教导他控制墨阳,然而不知道甚麽缘故,棠谿和辟咡从来没有教导过自己有关剑术的一切。
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剑术的一切,都是红袖教给自己的,就这点来说,要说红袖是自己在剑术上的师傅也不为过。
虽然惯常的习惯是使用彼此所拥有的竹杖对练,不过在红袖的竹杖佚失的这个时候,用自己的竹杖和墨阳对打也不是不可行。
自己持有的竹杖比起红袖的竹杖更为特别。
从一开始就不同,因为自己天生就拥有比红袖更为强大的力量,所以不单只是因为竹杖是用就连刀剑也难以砍断的白骨竹所做成,还有由各种浮动的咒印所加诸的力量,也让自己的竹杖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身边,同时也是可以与冬器的锋利比美的护身杖。
第二十三章(23.7)
竹杖与墨阳剑交相撞击的声音节奏明快。
因为双方都为了自己心中的过往烦恼不已,两人因为交战而快速移动着的身影也在说明这件事情。
还能够迈步向前吗?
茈师傅想必一定预见了这样的情景吧。
能够找到吗?
心中的答案浮现却隐晦不清。
红袖和青衣各怀心思对战着,两人的剑法同时也反映出这样的纷乱。
「这麽早就在练剑吗?」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传来,是延王尚隆。
从远甫那里知道两人会在清晨练剑,尚隆想,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若无其事的接近青衣。
再说,撇开君王的身分不谈,自己也算是一名剑客,对於红袖的剑艺自己非常的好奇。
毕竟能够从小卒开始做起,然後一路做到州师将军再任职於朝中,没有相当的武艺是做不到的。
红袖和青衣也因为尚隆的靠近而停下,然後同时向尚隆行礼,「延王陛下。」
「不是说了不需要这麽多礼吗,」尚隆有些挫败,屡次对两人说不需要这麽多礼,就像是在关弓初遇的时候一样就好,然而,两人却依旧依礼而行。
红袖和青衣只是一如以往的回答,「这是应该的,延王陛下。」
气氛僵硬。
倒是红袖先反应过来,这麽邀约着,「我听说延王陛下是个非常出色的剑客,不知道能不能够冒昧的请求您和我比试一场?」
深深怨恨着一个人、深深怨恨着自己,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青衣的苦痛,自己也能够深切地了解。
不管眼前的男子是高高在上的延王,又或者是那个在关弓城里意图帮助自己,受伤了的那个风汉,其实骨子里是同一个人的吧?
就像师傅们既是飞仙,又是浮民一样,不管是哪一个身分,但根本上是没有改变的。
剑术会真切的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就算青衣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感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如果可以,自己想让青衣撇开对於君王的成见,再次见到那个在关弓山下和两人初次见面、对彼此甚麽都不知道的、只有单纯的相遇的那个时候的风汉。
第二十三章(23.8)
这样是不是可以让青衣知道,其实君王和一般的人并没有差异。
君王和一般的人一样并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就连君王也做不到,有些事情就连君王也会犯错。
因为君王也是人,人一定会犯错。
尚隆很爽快的允诺了,展开和红袖两人的比试。
与此同时,在金波宫的後宫深处,有一个全身覆盖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站在阴暗处。
每座凌云山都有这样的地方-後宫,那是王或是州侯的眷属、亲族居住的地方。
凌云山通常是王的居所、王的离宫、州侯的住所、以及君王下赐给飞仙居住的地方。
做为庆国政治中心的王宫-金波宫,没有例外的也有这样的地方。
景王阳子,独身、胎果,在这个十二国的世界之中没有任何的亲族,再加上景王本身鲜少踏入除了政务、日常所需的宫殿之中,所以位於後宫的殿阁都早已被封闭许久。
每座凌云山的内部也都有错纵复杂的通道,君王、高官理所当然是走在建筑物中的一般通道,而这些内部通道是维持、确保凌云山运行正常的一切事物的小官,如没有仙籍的奚、天官,所行走的道路。
当然这些通道,不只是有在凌云山的殿阁之间隐密行走、不干扰到上位者的功用而已,在凌云山的底部,也有能够通往城下的路,能够与在云海之下的下界相互连系。
黑衣人所在的位置是长明殿的通道深处,从这里的最後面往城下直走,在最下层有通往城下的路,不过这里除了负责定期维护、打扫的天官会经过之外,再无人烟。
最好的藏身之所、最隐密的藏身之所。
谁也不会想到藏匿在这个地方,就连红袖和青衣也把这个地方遗漏了。
虽然红袖和青衣也曾到後宫的长明殿来过,不过凌云山的范围是如此的大,宫殿、通道、园林不计其数,根本无法每一寸地方都亲身到达,部分地方也因此只有让协助的官吏们放置了防范用的咒具。
当红袖与青衣联合夏官和天官在金波宫内忙碌的时候,黑衣人躲藏在凌云山的最底部,那是就连天官也极少涉足、那是就连天官也罕知的地方,这是遗漏的地方,也是两人的极限。
第二十三章(23.9)
黑衣人的眼瞳是血红色的,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那是因为白色的瞳仁中充满了血丝,就连眼眶也是泛红,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
「终於等到了。。。,」黑衣人低声开口,那是非常粗糙的声线,几乎无法分辨出话语的意义。
黑衣人动了一下,就止不住的咳,彷佛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咳出来一样,剧烈而持续的咳嗽着。
身形勉强依靠石壁站立着的黑衣人想起了那个把所有的一切都交托给自己的女子-前任的戴国冬官长大司空琅灿-被自己的言语所蛊惑、煽动,而不顾一切与自己设计陷害泰王与泰麒的女子。
【关於琅灿,请见小野不由美黄昏之岸。晓之天第三章对他的描述,後面关於戴国的推论,就来自於此篇章】
那时年幼无知的泰麒-从虚海那端而来,对这边甚麽都不了解,却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比饕餮还要可怕的怪物。。。
除此之外,对於这样的泰麒总是采取隐瞒措施的泰王与诸官,这样的举措让自己有了着力的地方。
当时自己就利用了这点,才得以让泰王被囚、剥夺泰麒的神力-砍断了作为麒麟力量来源的角。
虽然因为鸣蚀的缘故,自己没有能够杀死泰麒,不过,那原本也就在自己的计算之中。
如果杀掉麒麟的话,君王不出一年之内会死亡,而新的麒麟卵果也会因此缘故在蓬山再次长出,那麽自己也就无法掌握整个戴国了啊!
这一切都多亏了那个被自己的语言所魅惑的女子。
拥有着丰富知识,就算是冬官府的百工,也没有他的博学多闻与高深能力。
与百工之中的任一工匠对谈,都可以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琅灿聪慧无比、单纯无比,同时也愚蠢无比。
太过於单纯的琅灿其实从来都没有隐瞒事情的真相,甚至自己还曾经担心过琅灿太过於耿直而无法为自己所用。
事实证明,即使到了最後一刻,仍旧深深相信眼前所走的道路才是正道的琅灿,原来不过是尔尔。
那麽天真的琅灿,至始至终对不会使用各种玄术的自己也毫无抵抗之心,只相信自己所给予的真相。
却忽略了自己所给予的真相是多麽的不真实与不可靠。
要让人相信天大的谎言,其中必定需要夹杂的些微的真实。
对那些些微的真实如此的坚信不疑,却对其他的谎言视而不见,真是太可笑了!
第二十三章(23.10)
到了最後一刻,仍旧不清楚他自己究竟犯了甚麽错误,到了最後一刻,仍旧毫无隐瞒的把所知道的一切玄术都教给了自己,包含可以让自己可以轻易的控制所有人、监禁泰王、甚至是控制妖魔的术法。
如果说到这点,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个拥有强大力量却过於纯洁无邪到愚蠢地步的黑麒麟,而是拥有这样的玄术却没有坚定意志、轻易就被自己诱骗的琅灿。
琅灿曾说过他所知的一切是来自於一个里家的长者所保管的书册。
「那是很久以前,就连他也不知道是甚麽年代,一个代代相传在管理里家的闾胥之间的传说。一个下大雪的冬夜,一个穷困潦倒、衣衫褴褛的人在那个夜里倒卧在里家的门口。来者是一个陌生人,似乎历经了许多的苦难,而里家的人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能容易把他从死里救了回来,为了答谢而写下的。不过因为没人看得懂书册的内容,所以就这样一直埋藏在书库的最深处,如果感到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去阅读。」
还记得琅灿说起这段开启他眼前道路的故事的时候,眼神中有着许多的不可思议。
那些书册所记载的内容就是琅灿告诉自己的玄术。
凭藉着这些书籍而无师自通的琅灿,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没有引导前方的光明之塔,所以其实心早就被那些威力强大的术法所蛊惑了。
这样的琅灿,说好听,是聪明过人,但实际上只是空有知识而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坚守应有的立场,完全不知道有些事情、有些界线是不能被跨越的,完全被选择只看见想看见的事实的眼睛蒙蔽了真相的轨迹。
这麽恐怖的术法,却如此漫不经心、随意的就教给自己,或许比起年幼稚嫩、不清楚自己拥有的力量是多麽强大、不知道应该要先保护自己的的黑麒麟更令人感到恐惧。
但琅灿自己对此却毫无自觉,也没有人阻止她的恶意和狂气满溢。
直到自己的蛊惑,直到自己的诱骗,让这样的疯狂冲破了临界点,直到琅灿自己被这样的狂暴吞没,成为了任意使用玄术的无知牺牲品。
第二十三章(23.11)
拥有了琅灿所教导的玄术,再加上原本就是仙人的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很快地自己就展开了自己的报复!
因为就算自己会这样走向末途也无所谓了!
自己的人生结束在那头年幼无知的黑麒麟选择了和自己并称双璧的人作为自己的君王!
不想就此俯首称臣啊!
为什麽不是别人呢!
偏偏啊!
在自己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自己觉得世界已经毁灭了!
在自己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自己觉得世界已经崩溃了!
啊,怨恨啊!
与泰王并称为双壁的自己居然必须屈居於泰王的臣下,而选择泰王的泰麒居然是那样的幼稚无知,这样的羞辱自己绝对不会忘。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些瞧不起自己、在自己背後窃窃私语的人,这个自己生长的国家居然背弃了自己!
戴国的王位是属於自己的才对!
这样蔑视自己的国家毁掉也无所谓,自己已经不稀罕了!
只是,这样的渴望却又再一次被毁掉了!
可恨啊!
心中满溢着的愤恨无处可去,只想找一个地方宣泄。
凭藉着琅灿教导的玄术,从那层层戒护的监牢中逃走的自己渡过虚海,想要先毁掉那个在泰王要求下出兵帮助的雁国,不过雁国五百多年的根基实在太难动摇了,那麽就选在邻近的庆国吧!
庆国立国只有短暂的时光,很轻易就能够毁灭的!
尤其是庆国的女王是把泰麒从蓬莱找回来的首脑!
只要泰麒乖乖的呆在虚海的那端,那麽自己就能够将戴国完全毁灭而不至於功亏一篑了!
自己也不会被抓!
泰王也不会被释放!
戴国也不会复苏!
归究到底,一切都是那个红发女王的过错!
既然自己不能够毁灭戴国,那麽就毁灭庆吧!
景王阳子必须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才行!
有了这个念头之後,自己也很快地找到与自己有志一同,能够加以利用的同志。
那个贪恋富贵却因为轻忽对手而被拉下台的前冢宰。
那个悲哀无用的可怜虫。
那个因为玄术的反噬已经就连白骨也不复存在的愚蠢家伙。
黑衣人不免轻笑出声。
第二十三章(23.12)
毁灭吧!
这个十二国所在的彼岸,毁灭吧!
所有的一切,毁灭吧!
黑衣人眼底有着无法遏抑的疯狂,一心一意只有一个意图,那就是毁灭、毁灭。
然後,随即黑衣人的短暂自主意识很快就又被狂躁的疯癫所取代,
心中就连为什麽要把一切都毁灭的真正理由已经无法解释,也无法找到了,只剩下一个空幻的意图。
而正在太师府花园之中的红袖和尚隆则是交战方歇。
红袖和尚隆的比试告了一个段落,两人同时停手休息。
平分秋色。
「承让了,延王陛下,」红袖把墨阳收起同时拱手对尚隆说。
「我才应该这麽说,」尚隆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红袖,果然不简单,「红袖没有用全力吧?这样平分秋色,我可没有面子呢!」
尚隆突然想起一个也曾经向自己挑战的对手,那是戴国的泰王。
当时用尽全力赢了自己的泰王,和眼前应对自己游刃有余的红袖,两者相比之下,让自己益发有所感触。
泰王是个不服输的人,那场比试之後,自己从下官那里听说泰王为了要赢自己,在比试之前可是下了很多的工夫。
在赢了自己之後,自己把自己的配剑送给了当时还是官吏的泰王。
收下自己配剑的泰王当时洋洋得意之情溢之言表,让自己感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好似在说这是他应得的,没有谦谦君子之风。
泰王当时就有了这样的氛围,那是骄矜自持、或许可说是傲视天下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同时也反映在後来,据说泰王在昇山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被泰麒选中为王,因为刚从蓬莱回到蓬山的泰麒还弄不清所谓的王气是怎样的感觉。
据说那时的泰王表现出的态度是,绝不屈於臣下,宁可自此放弃官职浪荡於黄朱之中。
和现在红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两相迳庭。
如果一如红袖所言,他也曾在凌云山之上待过那麽长久的岁月、曾担任过如此重要的官职,那麽两人可真是天差地远了。
第二十三章(23.13)
红袖很明显的并没有使出全力来应战,态度、语气却依然谦和,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纵,甚至在交战之间巧妙地应对,丝毫没有让自己感到被轻慢。
对象如果换成泰王的话,那麽可就是大大不同了。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泰王这个角色,所以,如果对於泰王这个角色有偏好的,可以不要继续往下看了,因为结尾的地方泰王会被我写得有点糟糕。。。,正确来说,会有点贬抑的意味,不过却是我从小野主上的作品-黄昏之岸里面所体会到的泰王。套句原着中的话,泰王果然是飘风之王啊,飘风不终朝。】
「红袖不要太客气了,这个家伙需要好好的教训一顿才行,」一个小孩子的稚嫩声音从回廊上传来。
飘散的头发是略为深的金色,麒麟的特有发色,是延台辅。
红袖和青衣两人正待行礼,却立刻被延麒六太阻止。
六太随即轻松地翻过围栏,从回廊之上落到花园之中,「就算是帮青衣给造成这个不可挽回事情的君王一个教训,红袖就使出全力打倒他。」浅笑的语气半玩笑半认真,同时也观察着青衣的表情。
「谨遵吩咐,」红袖也非常配合的向延台辅行了礼,算是接下了六太的要求。
青衣的表情则是有些僵硬,原本因为看不见而无神的眼瞳似乎也在眼底之中闪耀着甚麽情绪。
或许真的是如同红袖曾劝慰过自己的吧。
那时候,如果可以到得了关弓,那麽或许真的,君王可以替自己讨回公道。
因为如果延王真的是荒废国事的君王,那麽雁国也早该灭亡。
因为如果延王真的是荒淫无道的君王,那麽雁国也早该灭亡。
只是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太漫长也太无助,只是那个时候被掩盖了真相的君王与台辅,让自己感到被深深信任着的国家所背叛。
因为当时家人们是如此的深信,只要能够上达天听,那麽一切都可以弥补挽救。
因为当时自己是如此的深信,只要能够到达那最後到达不了的关弓,那麽一切都可以弥补挽救。
倒卧在血泊之中的家人们、被砍杀落入汹涌的河水之中的自己,眼前所发生的、自己所亲身遭遇的,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自己感到被国家背叛了、被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国家背弃了。
也或许是那时候的恐怖遭遇,让自己找不到指责的对象,所以只能深深的怨恨君王、所以只能走向离开国家之途。
那时候,如果可以到达关弓,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命运却无法倒回也无法重新来过,只能举步向前,即便心中带着无法解开的犹疑与困惑。
没有第二个选择。
听着延王与红袖交战时所发出的武器撞击声的青衣,不免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