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12.0)

【本章大雨情节以铭记2009年八八水灾的受灾户与受难者。

当我家被大水入侵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这样的情节可以被写入属於我所撰写的故事之中,算是大水当前的苦中作乐。】

是否存在着比强大的力量还要重要的东西?

有人说,

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有的只是阻碍,非常讨厌的阻碍。

有人说,

想要保护的人,想要保护的东西,比起强大的力量更为重要。

如果由你来选择,你会选择哪个答案呢?

第十二章(12.1)

庆国。瑛州。尧天城外城浮民聚集处

「这场雨好奇怪,雨里夹杂了恶意。」青衣伸手触摸着顺着屋檐滴落下来的雨,对坐在身旁的红袖轻声说着。

两人正坐在路边的小摊上避雨与用餐。

庆国从初秋起就会迎接雨季,但从初秋起所下着的雨却没有像今天所降下的雨一样,给人的感觉这麽的奇怪。

因为雨势格外地大,所以两人才会选择了在小摊上暂时避雨。

听见这句话的红袖也看着外面,「风的流向也很奇怪。你觉得呢?」

自己的师傅还在庆国的时候,是被称为屏翳君的飞仙,而屏翳的原意是指掌管雨、雷、云、风等自然现象的神只,所以自己在学习医术的同时,也学会了如何观察这些自然的现象。

相较於青衣的师傅,在那个时候则被称为季咸君。季咸的原意则是掌握着人的死生存亡、祸福寿夭的神只。所以青衣学习到了占卜以及其他更加高深的玄法与玄术。

那是青衣天生所拥有的才能,也是自己穷尽生命也无法到达的地步。

不过自己倒不嫉妒青衣,反而将青衣视为自己的弟弟一样。

因为自己很清楚,拥有太多天生的才能,往往横阻在眼前的阻碍也更加地多,所以自己的角色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协助青衣,就像自己的师傅总是协助青衣的师傅一样。

「嗯。」青衣同意了,「就像是有甚麽东西在操控着的感觉。」

「要去看看吗?」红袖有些担心地问。

这场从中午开始就一直下着的异常大雨已经让自己和青衣今天所找到的临时的工作泡了汤,如果再继续下,会发生甚麽结果呢?国府是不是也已经注意到异样了?

「嗯,走吧。已经开始淹水了。」青衣牵着红袖的手走出小摊。

脚下所感受到的积水已经很明显地比起中午时分的时候深了许多,即便那也还只是被其他人忽略的程度而已。

但因为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官能够感受到的东西也比其他正常人更加敏锐,这也是盲眼的自己得以生存的唯一方法。

第十二章(12.2)

红袖谨慎地撑起一把伞,一边牵着青衣的手,虽然因为大雨不曾稍停,而且还有风吹袭着,雨水不停地喷溅在身上。

再加上两人的身高差距,其实两人的身上已经湿透了,这时候再撑伞与不撑伞没有甚麽分别,不过是聊甚於无,不过是不让雨水直接打在脸上而妨碍视线罢了。

庆国。瑛州。尧天城城外

红袖让青衣在树下暂避雨,自己独自站在尧天城外的一个小山丘观望着不远处尧天城的情形。

可以很明显地看得出来,水在包围着城市。

顺着尧天山的山势所建立起的庆国国都尧天,以尧天山麓到山脚的国府为中心,扩张成一个架构庞大的城市。

尤其是现在的景王即位後已经有二十八年的时光,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来城市的范围正随着国家的安定逐渐扩大。

这也是为什麽自己和青衣所在的野木的山丘附近距城墙的距离这麽近的缘故。

如果国家再继续安定下去,那麽很快地,就连自己所在的山丘也会更靠近城墙,到时候站在这里就连远眺也不必,轻易地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城市的风貌了吧。

只是这是庆国必须要先通过眼前的考验後才会实现的将来的事情了。

这场从中午起就一直降下的异常大雨,让尧天城的低漥处现在已经陷入水乡泽国之中,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惊动国府,并且派出士兵来协助解决了。

否则尧天城很快就会落入水中,那麽因此而受害的百姓们,可就是进退无路了。

这一定是术者已经发现了师傅们正在猎捕虺、正在破解所施加的实体幻术所做出的反扑。

这个为了反扑所进行的雨术,造成眼前不曾停歇的雨,还有强劲的风势。

这个术法的源头,恐怕就在城市外另外一边的野木上了。只有解除野木上的幻术才能够停止大雨。

除了王宫中的路木之外,茈师傅在庆国的每棵野木与里木上做了印记,之所以会拥有茈玗师傅玄术的特有标记,那是因为为了区辨哪一个上面是附着了被渲染的虚假术法,而哪一个又是附着了实体幻术的术法所做的标记。

第十二章(12.3)

在尧天城里城外附近的几棵野木与里木,只有那个地方是实体幻术。

自己曾经问过茈师傅为什麽要这麽麻烦,因为师傅只要触摸就能够知道了不是吗?为什麽还要特地不嫌麻烦地每棵野木与里木都做上印记。

茈师傅那时看着自己沉默了一会,才说,「这是为了预防万一。你们两个的术法都还不够成熟,想要正确判别与解除还有很长的学习之路要走,所以没有让你们两个也进行术法的解除工作。不过为了预防万一,除了区辨的的印记之外,在具有实体幻术的野木与里木上都刻有特殊的印记,如果有甚麽紧急的时刻,必须要解除幻术的时候,那麽你们两个也可以有方法可循,不致於慌乱。」

那时候茈师傅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形了吗?

只是除了幻术,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东西呢?

因为水淹没城市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就尧天城的排水设计与地势来看应该不会如此才对,就连排水的枢纽也被破坏了吗?

那就不只是幻术而已,恐怕还加上了实际的人为因素,是被控制心智的人吗?

红袖思量着这其中所代表的危险性,抬头看着耸立在眼前高不见顶的凌云山。

所以茈师傅才会要自己和青衣在有需要的时候去拜访那个老人吗?

那个自己曾经在师傅们的洞府见过一次,据师傅们的说法,是庆国的飞仙,自力昇山的飞仙-松伯。

青衣轻扯着陷入思考中的红袖,「得快点了,否则尧天在黎明之前就会被淹没的。」

「嗯。」红袖回过神来,点点头,「才短短的时间就有这麽严重的灾情,我担心恐怕不仅只有幻术而已,恐怕要解开没有那麽容易。」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忧虑。

听见这句话的青衣皱起了眉头,「那麽要把硥和冞叫来吗?」说着摸上左手上系着的小木牌。

【硥,音ㄇㄤˇ,高大;冞,音ㄇ一ˊ,越、更】

红袖与青衣的右手和左手上同时都系着一条细细的用赤色与黑色丝线交错编结的绳子,绳子以八字型的样子系着手腕与一个小木牌。

第十二章(12.4)

在平常的时候只是会被认为是简单的装饰的绳子与普通的陈旧木牌罢了。

只是小木牌上藏着的,是呼唤两人各自骑兽的咒术。

出了黄海就由师傅们保管、照应着的属於两人各自的骑兽。

硥和冞。

「也好,」红袖点点头。

两人将左手上的木牌折成对半,随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细微的鸣音。

这阵鸣音只有被听见非常短暂的时间,然後就被持续下着的倾盆大雨的雨声所淹没、掩盖,声音就这样消散在大雨之中。

被折成对半的木牌并没有掉落,反而就像是吊饰一样挂在手环的两端,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木牌的两端原本就是系在手环上的,所以就算折断也不担心会掉落。

「那麽走吧。」红袖说,「硥和冞要到达我们所在的位置还要一段时间。」

两人的骑兽会往小木牌所在的方向前进,就如同使令是按照着麒麟所发出的特殊亮光的方向确认麒麟的所在位置一样,硥和冞也是一样。

「怎麽回事?」阳子才打算结束一天的政务,想要回寝宫去休息的时候,却被突然响起的急切的声响吓到了。

「主上,」被景麒派来传讯的使令从脚下出声。

阳子因为这样也紧张了起来,「怎麽回事?」

「尧天城快要被水淹没了!台辅想请大司马紧急调派部分禁军去协助,台辅已经先过去瑛州州厅坐镇指挥了。」传讯的使令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看来是非常紧急的事件。

以往景麒就算是多麽紧急的事情也都会亲自来向自己报告,然而这次却指派了使令来传话,可见得情况有多麽的危急。

光靠瑛州州师已经无法处理了吗?

阳子想着军队的分配。

也是,真正驻紮在首都尧天附近的士兵数量其实以君王,也就是自己所直接拥有的禁军数量为多。

而瑛州州师是分布在瑛州各地,有紧急需要的时候才会调集。

这是指正规的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言。

除了正规的军队之外,必要的时候还会从一般的百姓去徵兵。

第十二章(12.5)

如果是这麽紧急的情形,那麽景麒一定是考量到要调集士兵需要花上太多的时间,这段时间内或许会造成不可收拾的灾祸,才会向自己提出请求的。

「我知道了,我会立刻让大司马过去提供协助。尧天的情形怎麽样了?」阳子问。

「外城已经有一半在水中,内城虽然地势较高,但恐怕也很快会被水淹没。州师正打算让百姓先暂时安置在从宫城的入口皋门到国府後面的雉门这片地势较高,市民原本就可以自由进出的地方。」使令很快地说明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景麒吧。」阳子很快地打发使令,随即唤来下官通知已经退朝的冢宰与大司马。

阳子看向窗外的云海,雨应该是从中午过後开始下的。

原本这并不是甚麽大的事件,因为进入初秋的庆国本就会下起季节雨。

雨量已经那麽惊人了吗?

云海之上和下界不同,是不会如同下界一样感受到天气的变化的。

阳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那四个陌生人口中得知的讯息,至今仍旧一无所获。

远甫也似乎因为某个难言之隐,所以迟迟不肯告诉自己和其他人关於那四个人的身分。

而现在,就连自己所在的尧天城,也下起了莫名的大雨。

疫病、妖魔、反常的天灾,再再都显示了亡国的前兆。

究竟这是怎麽回事!

庆国难道真的要灭亡了吗?

自己所做的一切难道有违天道?还是自己在无所觉的情形下做出了甚麽违反天纲的事情了呢?

所以才会遭受到这样的灾祸?

就像许多年前在自己意图拯救泰台辅的时候,远甫曾经告诉过自己的,有关於才国遵帝的故事。

遵帝虽然是出於善意出兵他国,虽然只有在边界驻兵,但仍违反了天纲所规定的,不得进兵他国的规定,所以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形下,就连王与麒麟失道之前所会经历的过程都没有出现,而是直接无预警的面临死亡。

庆国,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吗?所以才会有这样无法控制的情形出现?

第十二章(12.6)

但远甫却说那四个人所说的话是可信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正确的?水禺刀也无法给自己答案。

阳子无奈地再度坐回椅子上,放弃回寝宫休息的念头,静待着关於尧天城陷入大水之中的後续消息传来。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被控制的人破坏了排水的系统,再加上不停下着的大雨和不曾稍停的强风,所以尧天城才会在转瞬间陷入大水之中。

红袖看着横阻在自己和青衣跟前的一群人在心中苦笑。

眼前的这一群人应该是受命要保护那棵具备实体幻术的野木,不让任何人破坏这个狠毒的计画吧?

而眼前的这一群人也不是出自於自愿来保护,而是被控制了心智,不得不这麽做,就连反抗的力量也被封锁了。

红袖彷佛看见了重叠的熟悉的身影。

那时候也是这样,被控制了心智的人所做出的事情,让自己在那个夜晚痛失了三个生命中最重视的人。

也因为这个缘故,自己下定决心抛弃原有的一切,抛弃原有的荣华富贵,离开那个云海之上的宫殿。

会後悔吗?

自己偶尔会这样问自己。

尤其是在那时候自己奉还仙籍出走後,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再度痛失一个重要的人以後,这样问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多。

只是,每当自己的心中产生了怀疑的时候,每当这样的疑惑席卷了自己的心,只要自己想起自己抛弃所有一切後所得到的东西,能够再次阻止相同的悲剧发生,自己就会把所有的疑惑排除,然後继续迈步向前,把这些疑虑丢在脑後。

「小心点,」红袖拿起挂在腰间的竹杖,摆出应战的姿态,提醒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青衣。

「嗯,不过都被控制了吧?只要让他们不能行动就可以了吧?」青衣也拿起手中的竹杖这样问。

那是把人当作傀儡的术法。

「嗯。」红袖点头。

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再也不想杀戮了,尤其是那晚之後,这样的心情总是满溢在自己的心中。

只要能够不靠杀戮就能解决事情,那麽自己会选择不杀戮,就算因此必须要花上更多的功夫才能解决也不要紧。

两人在大雨滂沱与强风肆虐下艰辛地迎战眼前受控制的人们。

普通的人会因为痛楚而退缩,但受控制的人不会。

受控制的人不会因为身上所受到的痛楚、所受到的伤而有所退缩或是逃走,这也是最可悲的地方。

人在这个状态下变成了人偶,没有痛觉的人偶。

第十二章(12.7)

所以只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一种是解除让人受控制的玄法,然後让这些失去玄法控制的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一种是把这些受控制的人杀了,失去性命的躯体就不会再动弹。

红袖一边应战一边想起那年的事情。

那时候的自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除这种玄术,只能够将眼前受控制的人都杀害,而那当中,包括了自己最重视的人。

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只有杀戮才能解决,那时的悲哀,直到现在,直到自己的性命终结之前,都不会忘记。

两人透过筇杖,也就是用白骨竹的芯所作成的竹杖,藉由原本就已经附着在杖上的玄术,不断地解除这个把人当作人偶的术法,然後让那个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以防能够知觉自己行动,却无法控制的人,在术法解除之後,因此发狂或是做出不利於自身的事情来。

【筇,ㄑㄩㄥˊ,一种竹子。实心节高,适於作拐杖。广韵˙平声˙锺韵:「筇,竹名。可为杖,张骞至大宛得之。」】

等解除了野木上的实体术法後,再来处理吧。

红袖与青衣两人的想法在没有言语沟通之中达到一致,这也是两人相处多年的默契。

在一阵混战之中,让人感觉没有尽头的夜,也已经快要过了一半。

「这是最後一个了,」青衣在自己打倒毫无畏惧来袭的人之後,这麽对红袖说。

「嗯。」红袖环视四周,有些摊倒在地上的人眼中带了无限的困惑,有些则是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看不出眼中的情绪。「没事吧?」问着青衣。

这里的地形是一个小山丘,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些无力倒地的人会被大水所吞没,虽然雨与风不停地打在倒地的人和自己与青衣的身上,或许醒来、或许恢复行动自由後会罹患风寒,但是还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我不要紧,然後就是术法的解除了。」青衣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安。

就算有师傅的印记作为引导,但自己是否能够正确的解除呢?

自己知道师傅没有让自己和红袖负责这件事情是有他的道理的。

就算自己拥有天帝所赐与的天生的强大的力量,就算自己已经跟随师傅们三百多年的时光,但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尤其是因为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学习的速度再也无法像自己还拥有光明时那样了。

第十二章(12.8)

「别担心了,动手吧,」红袖安抚着青衣。

自己知道青衣的担忧,但是师傅们现在不在身边,就算能够紧急连系上师傅们,就算师傅们的黑驺虞比一般的驺虞的速度还要快。

一般的驺虞的速度在一日内就能跨越一个国家,是最高等的妖兽,而师傅们的黑驺虞在半日内就能够飞越一个国家,速度上来说整整快上一倍。

但自己和青衣从那日在师傅们的洞府分别後,彼此就没有再连系,就再也没有收到师傅们的消息,无法确定师傅们现在在甚麽样的情形下,是否能够前来支援,而尧天的百姓是不是能够支撑到师傅们来的那一个时刻。

眼前只有自己和青衣来做解除的动作了。

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知道了,你稍微退後一点,」青衣把手放在野木之上,把自己所有的感官聚焦在感受师傅所留下的印记上。

红袖退出了野木所能遮挡的范围,站在雨中,守候着。

术法的范围会以野木为中心,然後在青衣开始施术时,术法的阵式会随着术法的扩张而展露,等完全展露後然後才能从中破解。

展露的术法,最大的范围也就是野木的枝叶所能遮挡的范围。

这段时间内,自己的工作就是守候着青衣。

完全施术的状态下,青衣对於其他的攻击是毫无防备的,因此自己的守护角色与青衣的施术角色是一样的重要。

青衣和红袖脖子上所挂着的陈旧木牌,不知道在甚麽时候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黑色的刚玉,就连手上的用赤色与黑色丝线交错编结的绳子原本的位置,也是由黑色刚玉的手环所取代。

看上去质朴无华,光滑透亮的黑色刚玉,是力量的象徵。

青衣低声吟咏着从师傅们那里习得的咒语,随着咒语的吟咏,顺着野木所能遮挡的最大范围,地上出现了奇怪、复杂的纹样。

然後就像是被甚麽强大的力量挖掘出来一样,在野木树干的原本位置上开始出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洞穴,原本野木的树干已不复见。

青衣也顺着术法的展开,一步一步缓缓退出所展开的阵式,最後和红袖站在一起。

第十二章(12.9)

「这就是完全展开的阵式了。」青衣轻声说着,一边维持着被展开的阵式的安定。

红袖看见眼前的阵式,有些傻眼,也终於明白为什麽师傅们没有要求自己和青衣要解开术法了。

这个具有实体术法的阵式,破解的地方在最深处的中心,那是单凭人手的长度绝对无法到达的地方,因为在从外到内的阵式里,有着无数的尖锐荆棘就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交错在其中。

就算想用弓箭射击的方式,恐怕也会被那活动着的尖锐的荆棘挡下吧。

唯一的方法,是由人亲自穿过那个会把人刺成千疮百孔的通道,然後到达中心破坏那个术法。

师傅们所面对的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陷阱,却一定要逼人踏进去才能解除的恶劣术法吗?

这就是为什麽师傅们这麽久没有和自己连络的原因吗?

青衣也感受到了在这个术法当中的陷阱,和红袖一样面露难色。

「没有时间了,」红袖考虑了一下,不再犹豫,「在我出来之前,你要好好维持住呢。」

「红袖,」青衣轻声叫唤着,语气中带着不愿意让红袖前往的忧虑与犹豫。

自己知道的,如果不解除,那麽势必有许多无辜的人会在黎明来临前失去家园、甚至是失去性命。

但是,解除的话,必须要踏进陷阱中的红袖又该怎麽办呢?而面对相似术法的师傅们,又会怎麽做呢?是像红袖一样的决定吗?

「就拜托你了。」红袖的语气中不再犹豫,反而多了肯定。

眼前自己该走的道路已经很明显了,师傅那时候一定看见了现在的窘境了吧?所以才会告诉自己和青衣去找远甫,那个现在在云海之上的老者。

红袖说完,趁着青衣还能够维持阵式的稳定的时候,顺着术法所形成的气流漩涡跳进了布满蠕动着的荆棘的眼前的洞穴之中。

过了没有多久,青衣能够很明确的感受到,术法开始在崩溃了,同时从红袖跳进洞穴之後就传出来的血腥味也突然变浓厚。

第十二章(12.10)

解除了。

就在青衣这麽想的转瞬之间,红袖被完全崩溃的术法硬生生地从洞穴中抛出,就连青衣自己也被解除的术法气流推倒在地,伸出所想要拉住红袖的手也因此扑了空。

在此同时,原本的野木又恢复了原先的姿态,那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洞穴就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红袖!」青衣急切地向四周呼唤着。

受了很重的伤,又被这样抛出,会怎麽样呢?青衣连想像都不敢想像。

熟悉的吼叫声在此时传入青衣的耳中。

「硥、冞,」青衣急忙呼唤。

听见呼唤的两只骑兽,也不约而同的向青衣所在的野木方向而来。

两只骑兽似乎是在红袖被推出洞穴时才到达的,原本的速度应该可以更快,只是下着的大雨以及刮着的大风阻碍了前进的脚步。

也所幸是如此,所以在红袖被推出洞穴时,两只骑兽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接住了被抛出的红袖。

在听见青衣的呼唤之後,两只骑兽叼着红袖往青衣所在的野木处而来。

「要不要紧?」青衣急忙询问着被硥和冞救下的红袖。

伤势非常的严重,青衣探索着的手在微微发抖。

青衣的心中浮现出了那个也是一样下着大雨的夜晚,那个自己失去所有家人的夜晚。

这种时候就会非常怨恨,为什麽自己的眼睛看不见!

失去视力的自己,再也看不见外界风光的自己,在平常的时候并没有这麽深的感触,然而,每当遇见了这种紧急的时刻,自己就会非常的怨恨这点。

「勉强避开了要害,」红袖喘着气,用着非常轻的音量这麽简短地说着。

好痛,身上的痛楚清晰,却也让意志更为地清明。

就像那时候一样,被师傅们在黄海救了的那时候一样,身上的痛楚是如此的清晰,让人无法忽略。

青衣急忙地掏出九理水,想要让红袖服下,却被红袖拒绝了,「不。」

九理水能够迅速的止血、解毒,却有无穷的後遗症,就现在的情形看来,没有那麽多的时间可以浪费,这是红袖之所以拒绝青衣的理由。

明白红袖的顾虑,所以青衣也没有坚持的道理。

那麽试试别的方法?

第十二章(12.11)

在青衣还没有想到还可以用甚麽药物之前,「轻掬水。」红袖轻声地说。

两个人身上带着的都是九理水,如果硥和冞来了的话,两只骑兽的身上都一定带有另外的药盒。

青衣很快地反应过来,摸索着硥身上的包袱,从包袱中拿出一个木盒,从盒中拿出一颗浅青色的药丸。

轻掬水,是一种虽然名为水但是状态却不是液体,而是固体的药剂,药性相对於九理水的急遽猛烈,温和许多,药效却不输给九理水。

在吞入口中後,固态的药剂会在一瞬间化成水,为人所吞服,吞咽的感觉,就像是捧起了一口水後吞入的感觉,所以才会被命名为轻掬。

只是,相较於九理水的服用对象没有限制,可以服用轻掬水的人却有严格的限制。

必须要是仙人的体质才行,一般人绝对无法承受轻掬水过於迅速的药性。

而且因为轻掬水会和身体内的血液产生共鸣的效应,在吞入药剂後,到药性完全发挥的这段时间内,吞服的人会感受到剧痛,那并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起的疼痛感。

九理与轻掬都是紧急时刻使用的药剂,各有利弊也各有风险。

在红袖吞下轻掬水後,青衣在硥和冞的协助之下,把红袖搬移到不会被淋到雨的野木之下。

雨依旧在下,只是比较起刚才的倾盆大雨,现在只剩下绵绵落下的雨丝,就连原本狂袭着的风也趋缓了。

看来只有解除实体幻术还不够,就连附近被感染的几棵里木与野木都要一并清除才行,青衣在心中估量着。

只是不能够让受了伤的红袖一个人在这里,而且没有红袖保护的自己,也绝对不敢轻易地施展术法。

不是害怕自己不能做到,而是要考虑到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那麽接下来的事情要让谁去做才好呢?

而且,在施术的过程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甚麽事情,如果无法保护自己的安全,那麽又要如何确保这个术法能够完成,又怎样能够确保自己能够拯救自己想要救的人?

一旦开始施行术法,就要抱着一定要成功才行的意念。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单打独斗、一意孤行。

这是某次自己问茈师傅,为甚麽不管甚麽时候施术,身旁都得要有人守护时,师傅给自己的回答。

「远甫。」倚着野木,静待因为药性发挥效用所产生的剧痛过去的红袖勉强说出这两个字。

第十二章(12.12)

在这个遥远凌云山上的老者,会帮助自己和青衣的,而这场雨要让他在黎明前完全停下,只有依靠那个老者的协助了,自己是没有办法再帮青衣。

所幸拥有实体术法的野木已经清除乾净,只剩下其他受感染的野木与里木虽也需要清理但方法简单许多。

青衣对此抿起嘴没有说话。

不能抛下红袖不管,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的心中也非常地清楚这点。

两边都难以取舍,青衣的心中虽然非常的挣扎,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时间不多了,要把握才行,青衣呼唤着,「硥。」

听见青衣的呼唤,原本就在红袖身旁守着的骑兽抬起了眼,静待着青衣接下来要说的话,「红袖就拜托你了。」

骑兽低低的吼了一声,就像是在说,「不需要吩咐,这是我本来就该做的事情。」

青衣接着趋前把系在硥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倚靠在红袖身旁的野木上,「墨阳在这里。我和冞去求救,红袖和硥留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墨阳是红袖的剑,但红袖却不喜欢用他。

自己的剑术是红袖教给自己的,就自己所知红袖学习剑术的时间,在自己和师傅们和红袖相遇前就已经有数百年的光阴。

在不知道红袖的过去之前,自己有些无法理解为什麽红袖不喜欢用剑,不过後来逐渐知道红袖过去的自己,也逐渐能够理解红袖的想法。

就像自己拥有的沉重过去一样,红袖也拥有着和自己相仿重量的过去。

自己也很确信硥会好好地照顾红袖,一如冞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舍弃自己一样。

硥和冞是分别属於红袖和自己的骑兽,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一旦认同了主人,那麽就会对主人忠心不二,不离不弃。

硥和冞都是具有不输给驺虞的灵性的妖兽,师傅们这麽说。

红袖只是轻点了头,然後将手触及倚在身旁的墨阳剑,甚麽话都没有再多说,痛楚让意志清明,却也暂时夺去了其他的行动能力。

想要勉强出声、想要克服痛楚而移动并不是办不到,只是考虑到若是要找来远甫,那麽现在应该要做的事情是保留体力。

第十二章(12.13)

轻掬水的药性已经替自己不停流着血的伤口止住了血,再加上师傅们所给的护身符也正在发挥作用。

庆国的重宝里也有和这个师傅们给的护身符有着相同功效的东西。

碧双珠。

那是一颗散发着青色色泽的珠子。

那是一颗拥有治癒能力的珠子,同时拿着它也能使持有者感到温暖。

而之所以被称为『双』,据说是因为那是两位师傅所共同打造的珍贵冬器。

『双』,有两人的意思。

两位师傅很难得会一起合作打造冬器,而碧双珠就是其中的一件。

自己还在云海之上的时候,有一次到金波宫访问的时候,曾经有幸见到那颗碧绿色的珠子。

自己还记得,珠子所散发出的柔和光线,让看见的人也觉得安心起来。

只是不同於碧双珠并不会挑选使用者的身分,任何需要的人都可以使用,师傅们给的护身符就有限定使用的对象。

自己的护身符只会对自己发生功效,而青衣的护身符也只会对青衣发生功效。

那是因为个别的的护身符里,依照自己和青衣的个别需求与先天条件不同,师傅们所锻造进的四层咒文的比重与咒印不尽相同。

等这阵强烈的痛楚过去,自己也可以使用蔚师傅教给自己治疗伤口与疫病的术法,透过护身符与身体的共鸣来自我治疗,所以自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伤势。

自己就是把这点列入考量中,才会冒险跳进那布满荆棘的洞穴里解除术法。

青衣带着冞退出野木的范围之外,然後吟咏着咒语,转瞬间野木之下已经看不见红袖与硥的踪迹。

不能就这样把红袖曝露在野木之下,谁也说不准那些倒在远处的人是不是又会被控制,但单凭自己的力量,就算有硥和冞的帮忙,也不知道该把受伤的红袖安置在哪里,这里距离师傅们的洞府太过遥远了。

只好借助了野木的力量,暂时性地设置像是平行异界的空间,让红袖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自己所施展的术法能够维持这个异界的时间,就算有野木的力量帮忙,也无法持续太久,得快点回来才行。

这麽想着的青衣在跨上冞之前,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红袖应该在的位置,然後就和冞头也不回地往尧天城里的国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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