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八章

第八章(8.0)

是否有人会穿过黑夜默默追寻着我

是否有人像你一样倾听我的叹息

是否有人代替你为我拭去脸庞的泪水

是否有人在灰暗的天空下仍旧会拥抱我的双肩

是否有人比你还爱我更深

第八章(8.1)

玄趾山。

【神话传说中的山名,位於西方。楚辞。屈原。天问:「黑水玄趾,三危安在?」清。沈曾植。临江仙。倦客池塘残梦在词:「三危玄趾,关塞不分明。」】

拥有神秘面纱、难以接近的凌云山。

桓魋骑着吉量腾空之後,很快就了解到自己的所在位置了。

从空中看见的破碎的山麓祠堂正说明自己现在在甚麽地方。

每年冬至郊祀这里的祠堂是不可或缺的其中一个必经的据点。

而自己之前所担任的职务是禁军左军将军,在冬至郊祀的时候都会随君王左右,所以自己很清楚这里是甚麽地方,也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对四周的景物带了熟悉感。

桓魋现在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不记得那两个姊弟的姓名了。

是自己忘记了?还是自己从来就没有被告知过?

不复记忆。

那个和祥琼相仿的姑娘似乎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所以让自己喝下了特殊的药水,药水虽然功效神速与有效,但在药力完全散去前却有短暂记忆遗忘的特性。

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记不得了吗?

桓魋见到破碎的祠庙之後,立刻将吉量掉头回到自己养病的洞穴附近,试图找寻两姊弟的踪迹,却毫无所获。

曾听朱旌们传唱过玄趾山的奥妙,在国府任职的这段时间自己对於玄趾山的玄妙一直只有一知半解,或许甚麽解释都比不上自己亲身体验来得奥妙。

桓魋很快地在心中估量着自己遭遇到妖魔的地方与玄趾山山脚下那个树林里山洞的距离,一个在麦州、一个在瑛州,就算是靠骑兽恐怕也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吧?

更何况自己当时身受重伤,这段路途是如何被运送过来的呢?

自己所受的伤绝对不是一场梦、绝对不是一场幻觉。

身上刚刚痊癒的疤痕以及这段时间在治疗过程中所感受到的痛楚都再再说明这件事情。

是玄趾山的洞府主人救了自己吗?

自己曾经听太师远甫说过关於玄趾山的事情,那是第一次自己以禁军左军将军之姿协助筹备着郊祀时的事情。

第八章(8.2)

那时候自己因为好奇而询问了太师,依稀记得太师曾经说过玄趾山的特别之处之一是拥有两个洞主。

那麽是自己见到的两个姊弟吗?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如何,自己得到了玄趾山的帮助是无庸置疑的

不过自己已经答应了不提起这个地方以及自己见到过的人,也只好把这件事情当作是秘密了。

就说自己因为受了重伤,被某个好心人救了,但因为伤势一直时好时坏,所以也就没有与官府连络。

一直到自己能够动弹才告别了这个好心人。

而好心人也因为最近的疫病与妖魔的问题已经离开了庆国,去到雁国投奔自己的友人了。

这样其实也不算是说谎吧,只不过在实话中混入了谎言。

而这样实话与谎言交杂编织的话语,其实才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

桓魋搜寻过洞穴附近的树林,确认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以後,随即去到最近的官府通知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一边趁着在官府休息的时候将自己前阵子的探查结果做了整理,一边准备回到久违的尧天山上的金波宫。

时序已经进入夏末,田里的收成也差不多到了尾声,间或会下起零星的小雨,似乎在昭示着秋日雨季的即将来临。

疫病的问题已经被官府证实在扩散中,虽然官府也提出了对应的策略,但终究是僧多粥少、缓不济急。

有太多的百姓需要救治,但官府与国府能够提供的资源却如此的微薄。

庆国本来就不是一个富庶的国家,尤其是最近的几个君王在位的时间短暂,国家往往还不足以振兴就已经开始走向灭亡。

庆国没有出产甚麽特别的矿产与药泉,像雁国一样,国家的主要收入是农畜产品。

但和庆国不同的是,雁国的治世已经绵延了五百多年,将近六百年的时间没有中断过,有着一贯的政策与鲜少的天灾妖魔,和庆国的君王总是不断更迭大不相同。

庆国的前几任王都疏於朝政,土地没有办法储存作物,先王在位期间,官吏专横霸道,人民的生活备受蹂躏,再加上先王驾崩後,伪王兴起,使得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国家,更加残破不堪。

第八章(8.3)

而现在的庆国女王登基的时间也才不过是短短的二十八年,扣除王初初登基时的动荡不安,百姓过的生活也只不过安定了屈指可数的几年而已。

百姓在悲叹着,才过不了几年的安定生活,国家又开始动荡了吗?庆国难道真的没有女王运吗?

看着不少的庐、里,因为疫病蔓延的无法控制,官府不得不下令将整个庐、里焚毁。

而且又即将是下着绵绵细雨的秋季了,再过来就是寒冷的冬季。

庆国的冬季虽然没有像其他的北方国家一样那麽的寒冷,但长年以来的贫困,人民都还没有好好的休养生息,更遑论要替家中采买各式各样的防寒用品了。

尤其是庆国的北部,一直以来缺乏值钱的作物,也使得贫苦的人民连买冬天要用的炭的钱都不够。

单薄的墙壁、没有镶玻璃的窗户,也没有足够的羽毛与皮毛,因为对於这些穷苦的人来说,生活物资更形重要。

就算现在的景王登基後生活已经开始改善,但仍旧无法一下子将那些残破的时光弥补回来。

又是一个艰困的年代了吗?才安定不久的国家又要迎向灭亡的局面了吗?

与前代予王比较起来,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至少这一次,君王没有做出把庆国的女人都赶出庆这样愚蠢的事情。

百姓看着为了预防疫病的扩散而被焚烧殆尽的庐与里,心中感叹着国家的易衰。

自己原本是非常相信现在的君王的,即便他是个女王。

从颁订的初敕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君王的人品。

没有人是任何人的奴隶,人不是为此而生的。

受虐於他人而不屈服,受灾祸侵袭而不挫败,遇有不正之事不吝导正,不谄媚於豺狼。

人民都是自己领土上独一无二的君王,是自主之人。

以废除跪拜礼做为这些理念的见证。

这是在十二国中的第一次。

人民是自主之人。

【见小野不由美风之万里黎明之空下卷末章】

可是这样的国家,才短短的二十八年,却已经开始出现沦亡的徵兆了。

到底要到甚麽时候,庆国才能够再出现像达王一样治世长久的君王呢?

第八章(8.4)

云海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令人难以察觉,而凌云山也同样让人难以仰望,在那个地方君王究竟在做些甚麽呢?是不是已经听到百姓哀鸣的声音了?

这是庆国人民的无声叹息。

静谧的夜晚的田埂小路,原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时间,却可以看见两个身影的踪迹。

蔚轩和茈玗结伴走在庆国北方白端的田埂小路上。

两人看着四周,白端已经和自己的印象中很不一样了。

白端产茶,是个原本就很贫瘠的地方。

这些年,白端的茶叶在庆国国府的努力推广与经营,以及配合和州港口的运输与附近通往雁国与庆国交界处高岫山附近的城镇岩头关口,已经开始见到了成效。

茶叶对於十二国的人来说,原本并不是必需品。

对於十二国的人来说,尤其是那些国家沦亡、君王不在位的人民而言,填饱肚子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而价钱高昂奢侈的茶叶,在一般人家里是看不到的,一般人的家里只要有白开水喝,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茶叶,只有在旅店里、茶楼里、酒馆里、官府里、国府里、王宫里,这些需要付费或是可以负担除了基本粮食需要的额外消费的地方,才能喝得到。

另外一个茶叶不受欢迎的原因,是因为茶叶的保存不易。

茶叶的制作工序繁复,却不易保存,往往要想把制作好的茶叶送到购买者的手里,这个保存的过程就花去了大把的金钱。

购买者购回後,也必须要在短暂的时间把茶叶用完,或者是再花大把的金钱去做保存的工作。

这也是为什麽茶叶的保存是茶叶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不过当现在的庆国女君王登基,终於得到了可信任又得力的官员的时候,这个情况开始改变了。

冬官府的技师们奉命对於白端的茶叶做出改良。

从茶种开始改变,培育出适合在白端的山坡地形种植而且泡起来又让人唇齿回香的各种茶叶。

然後是制作繁复的工序,虽然为了制作出好的茶叶所需进行的工序不能够省略,但是却有改进的空间。

第八章(8.5)

冬官府的技师们对於茶叶制作的繁复工序进行了彻底的研究,改良这些原本就复杂的工序,不仅使这些工序能够有效地进行,更使得所制作出的茶叶更加地美味。

也由於景王陛下的点子,据说在蓬莱的茶叶,不只是仅有一种单纯的茶叶风味而已,所以制好的茶叶,有的会将水果、香草入茶,与茶混合,甚至是将茶入菜,这是常世从未开发出的新奇想法。

最後是最重要的改进策略,也就是茶叶的保存。

冬官府的技师们研发出各种的保存方法,使得茶叶能够更加轻松地、更加多样化地被保存。

而透过不同的保存技术,除了大大降低原本高昂的保存成本,更也创造出不同的茶叶风味。

这些进步,最大的影响是生产、制作、运送过程中的成本价格降低,使得白端的茶叶推广越来越容易。

因为这些可以经得起长期的运送过程与大大拉长保存时间的茶叶,可以透过运行於虚海上的贸易商船,从庆国送到其他的国家去贩售。

就连原本因为透过船运,保存期限不能够抵达,必须要透过价格高昂的骑兽、但是迅速极快的小量运输到遥远的涟国、范国、芳国。

现在也能够经由运输价格相对便宜的船运抵达,不仅价格上的削减大大增加白端茶叶的竞争力,就连多变的口味,也让十二国的人民对於白端茶叶的购买意愿也大大提升,甚至可以说是趋之若鹜了吧。

原本销售不佳的茶叶产业,也成了常世的其他国家争相购买的商品之一。

茶叶产业的兴盛不只是替白端种植茶叶的人民开启了一条光明的大道,就连其他地方的人民也受到了恩泽。

茶叶的栽植与制作,以白端地区的百姓为主要。

添加在茶叶里的其他水果、香草等作物,则是来自於庆国的其他地方的特产,这些物品运输的过程,促进了庆国国内运输、交通的发达,而最终将各种茶叶制作完成後的国家之间的贸易,更是为庆国的财政大大的有利。

第八章(8.6)

白端的茶叶摇身一变成为庆国最重要的产业之一。

白端人民的生活终於得以摆脱长年以来的困苦,可以开始往富庶的道路迈进,这一切都是因为现在景王陛下的功劳。

白端的人民对於这件事情万分感激。

因为就算是国祚绵长的达王治世,庆国北方贫瘠的白端,也是国家的一大沉重负担与包袱。

而蔚轩与茈玗之所以在这里的理由,不单是因为白端是目前庆国最重要的产业之一,也是因为白端所邻近的高岫山,让白端的地位份外重要。

实体的幻术在庆国有好几个据点,白端就是其中之一。

采茶的季节还没有到,在绵绵的秋天雨季过後,寒冷的冬风从北方往南吹袭的时候,就是冬茶采收的时间了,同时也是最忙碌的时节。

这一阵子茶树的照顾因为妖魔的出现而乱了套,再加上疫病的扩散,住在白端的人,已经开始在慨叹。

国家又要沦亡了吗?

这些无声的叹息又加深了幻术的影响,而幻术的增强又让妖魔与疫病的问题更形严重。

可怕的循环。

而且恐怕已经对邻近的国家产生影响了吧。

在关弓,红袖和青衣所遇到的那个男子,根据他所残留的气息以及两个徒弟的说法,应该是现在的延王,小松尚隆。

和自己一样是胎果,也就是和现在的景王一样来自於虚海那端的君王。

所以自己才会匆匆带着徒弟们离开那个地方。

因为以自己的经验而言,君王是不会这麽轻易放走像红袖与青衣这样能够对国家有极大贡献的人,尤其对方又是治世长久的君王,更不会轻易的放手了。

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国府打交道。

那个位於云海之上的宫廷,太过深邃,太过光亮又太过黑暗。

就连触及都让人觉得胆颤心惊。

那把划伤延王的刀,上面的毒药恐怕是在虺被引到庆国时所渲染开来,而被影响的。

原本应该只是普通的毒药而已。

就连人心,也躁动了起来。

长久以来存在於雁国的浮民问题也以极端的方式更加的浮上台面。

现在的延王,一定可以的吧,一定可以不重蹈那年的覆辙,一定可以让雁国的国祚继续绵延下去。

第八章(8.7)

自己听见红袖与青衣向自己说所遇见的那个叫作风汉的男子的事情的时候,还有自己从残留的气息判断那是雁国君王的时候,心中的大石才落了下来。

可以安心了。

不被虚假的消息蒙蔽,在情况无法控制之前就重新取得控制权。

那一直是青衣心中最牵挂的遗憾,或许这一次可以做些弥补。

蔚轩与茈玗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形,一边在心中思量着要怎麽开始防止虺又通过高岫山的气脉而逃窜。

至少要把失控的虺控制在庆国之内才行,然後再一一击破、捕抓。

至於疫病,相信已经动身前往尧天的红袖和青衣会协助国府逐渐解决的。

而那个在那年向自己讨教如何打造水监刀还有其剑鞘的老人,想必也会对协助红袖与青衣而不遗余力。

庆国。尧天。金波宫。政务厅

「你能够回来,真是太好了。」阳子有些激动地看着半跪在自己眼前的夏官长-桓魋。

「这都是托王上您和台辅的福气,才能够大难不死,」桓魋心中充满感激之心。

原本以为再也不能见到这座宫殿了,原本以为再也不能见到眼前的这些人,但是受到了帮助,才能够现在还在这里为国家尽一份心力。

虽然不能够将自己受到谁帮助这件事情说出来,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阳子的笑意里看得出来有一丝的忧虑,「你先下去休息吧,接下来的时间还要你的大力相挺呢,而且,」像是要掩盖自己的忧虑一样,调侃似的说,「有人还在等你去见他。快点去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那个一直在等待桓魋回来的人,是自己最得力的女史,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知心的朋友之一。

「是,」桓魋向阳子与景台辅行了礼,便告退离开房间。

等桓魋走出房间,阳子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桓魋活着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相对的,桓魋所带回来的消息却怎样令人无法振奋起来。

第八章(8.8)

「主上,」景麒见阳子叹气後却不说话,低头出声叫唤好像在发呆的阳子。

「景麒,你觉得究竟发生了甚麽事情呢?」阳子轻声的问,然後抬起头看着已经陪伴自己二十多载的半身。

「我也不知道,不过至少夏官长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而且也带回来可靠的消息。」景麒一如往常平淡自持的口吻中,也像自己的主人一样带了忧虑的口气。

「是啊,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也下去休息吧。」不容拒绝的语气。

景麒原本还想多说些甚麽,只好无奈地转身退出房间。

而一个人留在政务厅里的阳子站起身,走到窗户旁,看向远处的云海。

自己第一次在雁国的玄英宫上看见云海的时候,非常的惊讶。

隐隐透着下界的灯光的云海,隐约可以看见下界风光的云海,隔开了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自己曾经差点死於沟壑的下界,一个是繁华无比的宫廷。

两个存在於同一个世界中的不同世界,也隔开了人心。

云海的高度,不是一步、两步的短短距离可以跨越的,然而在云海之上,每一个做出的决定,又是如此深深地影响着那个距离遥远的下界。

自己在蓬莱那一端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国家的影响是如此的深远,从来没有觉得君王的影响是如此的深远。

在蓬莱那一端的时候的生活,是如此的单纯。

相较於自从自己来到这里,自从自己接下了君王这个位子,承担起的责任复杂而巨大。

虽然在这云海之上富丽堂皇的宫殿,自己也受到非常良好的照顾。

每天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不管是食衣住行都有人照应的自己,双手的皮肤细致,但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己是因为听到如果自己不坐上王位的宝座,就会有人像自己当初一样被妖魔追杀、袭击,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甚至是没有食物可以吃。

所以这些年来,自己努力的目标,是让庆国的百姓,就算在失去君王的情形之下,也能够安心地过生活,等待下一个君王的继任。

第八章(8.9)

只是自己却万万料不到,都还没有将庆国振兴起来,都还没有让自己这双过於无力的双手获得足够的力量,就已经莫名地面临危机。

究竟是谁又是为什麽原因,使得现在的情形发生呢?

庆国、自己,是不是都能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阳子独自一个人看着云海的波光粼粼,一面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情,以及必须要做的因应对策。

庆国。尧天。金波宫,太师府花园凉亭

冢宰浩瀚难得抽空来到太师府。

最近的庆国是多事之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阻止疫病的扩散与安定躁动的民心,就让自己和下属忙得焦头烂耳。

还没有完全站稳的庆国遇到眼前莫名的危机,有许多事情都得要做。

而现在之所以会来到太师府,是因为桓魋的缘故。

现在的夏官长-桓魋,名叫青辛,是自己还是麦州州侯的时候,所亲自挑选的州师将军。

无视於当时禁止半兽当官的禁令,自己将登载着桓魋半兽身分的户籍撕毁,让他当上了州师将军。

从那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算算认识的年头也已经数不清,所以自己是很清楚桓魋的个性的,耿介、正直。

也就因为如此,桓魋在自己的面前是无法隐瞒秘密的。

所以,当桓魋对王上说出这段时间失踪的经历的时候,自己就查觉到了,有谎言被夹杂在其中。

遇见不明妖魔的事情是真的,受到攻击而受伤的事情是真的,但是说是不知名的人救了他,而那个不知名的人已经远离庆国,这件事情却是虚假的。

有甚麽不能说出口的苦衷吗?

自己那时候没有说破,只是暗自揣测。

在退朝之後,以公务为藉口让桓魋来见自己。

两人独处的时候,自己把这件事情问出口了。

得到的答案却令自己感到意外。

只见到桓魋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说,「已经答应了不能说,所以请不要再追问了。」

究竟是答应了谁呢?

在自己再三保证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而且更重要的是说不定救桓魋的人,可以在庆国现在面临的困境上提供有力的协助。

第八章(8.10)

桓魋只好很为难的,勉强告诉自己真实的经过,所以现在自己才会在太师府里,想要求教於自己的老师-太师远甫,名乙悦,又称为老松或是松老。

远甫出身於现在已经不存在,但在从前的麦州一个叫做产县支锦的地方,是个飞仙。

与王赐封的飞仙不同,太师是自力昇山的飞仙。

达王时,将在街头巷尾布道的他延请到朝廷做官,某天从朝廷消失,隐没一段时间後,後来在麦州产县的松塾,也就是教导道理、正道的私塾担任类似教师的谘询师的工作。

自己有幸得以在松塾求学问,就是在那个时候和远甫相识的。

在自己还在松塾的时候,偶然有一次听见城镇里的朱旌在传唱关於瑛州一座祠庙的传说,於是自己求教於当时站在自己身旁的远甫。

与其说是求教,不如说是自己其实不相信所传唱的内容。

确实是有人向神祈求的。

求子是向天帝、祈求丰收是向尧帝、免除水患是向禹帝、驱妖避邪就会向黄帝祈求,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神。

但,只要天气好又勤加照顾就会丰收,光凭人祈求的力量是无法改变气候的;为了避免发生洪水,国君就该治水;为了避免在寒害时发生饥荒,国君就该调配米粮;而考试合格与赚大钱,则是看个人付出多少努力。

所以到底要祈求甚麽呢?

【借用小野不由美月之影影之海下卷乐俊对於祈求的看法】

虽然自己知道也明白,只要君王在位的时候,每年冬至的祭仪有多麽重要,但自己不相信朱旌所传颂的关於那座祠庙所发生的神奇事蹟,所以,当时的自己向远甫求教这件事情。

远甫那时只是笑笑,然後对自己说起他曾经在那座已经崩毁,却带着浓浓神秘色彩的祠庙所遇见的人与事。

自己听完桓魋的话,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桓魋遇上了水若祠的洞主。

拥有双洞主的玄趾山水若祠,还有洞主是年纪很轻的一男一女这件事情,和桓魋的描述完全相符。

第八章(8.11)

若真的是这样,那麽庆国现在所面临的窘境,如果能够让水若祠的两位洞主提供协助,一定可以获得相当的帮助。

根据朱旌的传唱,水若祠掌管着天下的玄术与医术,而现在庆国的情形,正是需要这两者,尤其是医术的时刻。

虽然飞仙没有帮助国家的义务,因为飞仙不干预国政,而国家不干预飞仙,是向来的惯例。

偶有飞仙会帮助百姓,不过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飞仙,是离一般人很远的,也不怎麽关心一般人,大多数的飞仙,最後也几乎都是不知所踪。

就像消失已久的水若祠的两位洞主一样。

毁坏的祠庙与洞府,在国府里找不到开始的相关纪录,就连结束也只是寥寥数语。

在国府的纪录里,只能找到历代君王对於水若祠的崇敬-将洞府所在的玄趾山、将祠庙所在的凌云山、以及附近的土地保留原样,并且在每年冬至的郊祭中将玄趾山的水若祠列入君王必去的地点,甚至是新王登基时对各飞仙的例行参访,水若祠也是其中一个不可缺的地方,即便那里只剩下殿阁毁坏而毫无人迹、空荡荡的凌云山。

在庆国的仙籍簿上也找不到水若祠洞主的名字,所以只能推测,两位洞主不是已经不存在,再不然就是原本的仙籍就不是存在於庆国。

依据後来远甫还有再见过洞主的这件事情来推测,应该是後者吧。

像远甫一样自力昇山的飞仙,仙籍在五山。

这些都只是自己依据线索所一一推敲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水若祠存在的年代非常的久远,虽然毁坏的祠庙没有沾染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尘埃,也没有长出多余的杂草。

玄妙而神秘的凌云山。

依照自己的记忆,远甫和水若祠的洞主似乎有交情,如果桓魋遇上的那两位是水若祠的主人,那麽也就表示这两位洞主目前人在庆国,或许可以让远甫连络上向来不知所踪的水若祠主人,进而请求他们提供协助。

这是自己心中盘算着的事情。

第八章(8.12)

自己不想再看到国家灭亡。

从自己成为官吏之後,从自己成为地仙之後,从自己从一个普通的小吏成为州侯再成为冢宰的这段时间,已经见过太多次的王朝兴衰,每一次看着下界的人民的痛苦,都让自己感到如此的感同身受。

阳子,景王陛下。

一开始自己不怎麽看好他,但因为他是上天所认可的君王,因为他是庆国的台辅所选出来的君王,所以自己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再加上这些年的相处,自己在心中十分肯定,现在的景王一定可以将庆国带往更好的地方、坚持更绵长的国祚。

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与可能,自己就不会放弃探求。

浩瀚站在太师府的凉亭之中,等候着太师从君王那里回来。

「这样吗?夏官长说是被一男一女看起来很年轻的人救了,所以你推测是水若祠的主人救了他?」远甫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将自己刚从浩瀚那里听来的话作了一个归纳。

「是。」浩瀚肯定了远甫的说法。

「那麽你是希望老朽去水若祠看看吗?」远甫再次反问。

「是。」浩瀚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期盼。

远甫看着眼前的自己的学生,现任的冢宰,过去的麦侯,再过去是个认真求学的学生。

就如同现在的景王陛下向自己说过的,自己的任务是播种於民,眼前的浩瀚就是最好的实例。

不向伪王屈服,独排众议,坚持自己想走的正道。

能够在万难之中,仍旧坚持自己的理念,这是多麽难能可贵的事情。

浩瀚也确实是天生的官吏。

除了坚持正道之外,更具备了管理人才与官吏周旋的天赋,所以才会从一介小小的官吏,走到今天成为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冢宰。

「不过不用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桓魋所描述的那两个人并不是水若祠的主人,或许只是恰好在玄趾山遇到的吧。」远甫淡淡地说着。

第八章(8.13)

所描述的两人之中,那个女孩确实很像自己印象中水若祠的主人曾经介绍给自己的徒弟,那个叫做红袖,看起来年纪和现在的景王陛下阳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

一头青金石色的头发、冬日湖面颜色的双瞳还有温润的声音,面容姣好而且拥有良好教养的女子,是自己知道的水若祠主人之一屏翳君的唯一徒弟,主要跟着屏翳君学习医术。

而另外一个主人,季咸君,在当时并没有收任何的徒弟。

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年幼的男孩,是自己记忆中没有见过的,会是在这几百年的光阴中所收的徒弟吗?

自己也不敢妄下推论。

季咸君与屏翳君是玄趾山水若祠的两位洞主,之所以会离开庆国、之所以会离开洞府,根据国府的记载是在遥远年代的时候的事情了。

【季咸,神话传说中的神巫。能预知人的死生存亡、祸福寿夭。见庄子˙应帝王。

屏翳,神话传说中的神仙,主要为雨、雷、云、风等自然现象的神只。

(1)雨神,山海经。海外东经。郭璞。注:「雨师谓屏翳也。」亦作「蓱翳」。

(2)雷神,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传:「时若薆薆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神。」韦昭。注:「屏翳,雷神也。」

(3)云神,楚辞。九歌。云中君。王逸。注:「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

(4)风神,文选。曹植。洛神赋:「屏翳收风,川后静波。」三国。魏。曹植。诰咎文:「河伯典泽,屏翳司风。」】

那是庆国第一代君王时的事情,据庆国的内史记载是当时的君王杀害了属於水若祠所有的玄人与玄官,从那之後,只会间或听见有人像自己一样偶然遇见水若祠的两位主人,玄趾山空荡的洞府就从那个时候一直存在到现在。

就算桓魋遇见的确实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水若祠主人的徒弟,自己现在去到水若祠能够见到面的机会也一定很低,甚至绝大部分的机率是无法见到的吧,那两个总是行踪飘渺的洞主以及他们的徒弟。

虽然如此,但仍旧是一个机会,总得试试看才行,如果不尝试,那麽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那就麻烦您了。」浩瀚恭敬的道谢,然後就和远甫一起看起远方的云海。

一开始就知道希望渺茫,但是这可能是庆国的机会,说甚麽自己都不会放弃的。

午後的政务时间又要开始繁忙了,各州侯、各地所传来的消息是如此的不利,国家在危急存亡之秋,在心里非常清楚这点。

即便是这样,自己仍旧相信着,相信着庆国能够突破这次的危机,往更安定的时代走去。

毕竟庆国的国祚至今也才二十八年,离完全稳定、安定的年代还有很遥远的路途要走,自己也非常肯定,如果能够度过这次的危难,国家也一定可以更加安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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