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好似在哪里见过你……」沈净想起,在他刚刚作过的长梦里,就见过这个人。对了,这个人叫「文本」,是他所看过的文本的化身,然而眼前这男生除了外表之外,一切如常人无异。他们一起进了升降机,沈净说:「对不起,我最近太忙,所以才记不清以前的事。也许我今天作了个长梦,使我分不清什麽是现实、什麽是梦。」
小文似乎很明白沈净,温容一笑:「你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几年前……你还在读大学,突然从家里跑出去,消失了一星期。沈太太说你读中学时也是那样,无端端跑出去,好几天才回事,一脸茫然的好像什麽都记不起来,非得回家睡上两三天,才记得自己是什麽人。这次,沈太太也没料得你的怪癖又来了,这几天一直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你记得这几天去了哪里吗?」
「我去了……我好似平时那样,上班下班。刚刚向上司递了一封辞职信,现在失业。」
「失业?」小文瞪圆眼睛:「怎麽可能?你去年才到这间广告公司做事,还说这间公司虽然小,但有潜力,怎麽就突然不干了?」
「我?我在广告公司工作?」沈净立刻翻开斜肩袋,里面有几份报告,是不同的广告设计大纲与绘图。
小文站到沈净跟前,伸手按着他的额头,一脸担忧:「你好像发烧了,脸好红。是不是生病了?看你除了瘦了点之外,跟平常没有分别,那你这几天到底住在哪里?」
「我住在……」沈净退一步,避开小文的手,迳自咬着手指甲沉吟:「在我梦里,我是住在沙田某座私人楼的一个单位,我一个人住的。可能这几天我就住在那里了。」
「私人楼?你这几年的工作不太稳定,还能在外头租屋?沈太太都在抱怨说你常常……」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我什麽?」沈净痛恨起眼前的男生来,因为对方一直在说一些他无法想起来的事,彷佛他是个精神病人。小文忽尔抓紧沈净的手臂,扯入怀里,他的嘴刚好落在沈净的颈边,说:「你这次连我也忘了吗?我们……」
「我有女朋友的!」沈净推开小文,无法直视小文那双奇异而忧伤的蓝眼,小文怒目圆睁,压低声音:「你哪来的女朋友?」
电梯门开了,沈净夺门而出,到了家门前猛拍门,门後是母亲的脸。她开门,沈净头也不回地进去,挨着门板喘气,身子滑落至地下。母亲只淡淡地说:「我是不知你这次去了哪儿野。去洗个澡,你爸刚出去,说是去便利店买烟。你洗完澡就有饭吃了。」
「妈,我吃了饭盒……」可是一阵咕噜响声自沈净的肚皮传出来,胃部一阵紧缩,喉头一阵酸苦。
「你说什麽?」母亲在厨房门边回头问,沈净摇摇头。
不经意瞥了沙发一眼,竟见有个少年坐在那里看书,那是一本大学用的参考书,沈净以前读大学时也看过的。他拔高声音:「妈!这个是谁?」
母亲对於沈净的神经质司空见惯,她散漫的声音和着炒菜的沙沙声,从厨房传出来:「你懵了?我也懒得跟你说,你这人由细到大都这样乱来……阿佘你替我跟他说说。」
阿佘——沙发上的少年——朝沈净一笑,拉起他的手肘,两人一同逼入狭窄的厕所。阿佘双手挂在沈净的颈後,微抬起头吻着沈净。沈净在惊惶中感到熟悉,也放软身体,靠着门板,反手抱着阿佘单薄的肩背。交换了一份情热。
「你是谁?」
「我是个一直看着你的人。」阿佘的笑容很淡然,双眼流丽,墨黑中点着深绿,他有一头深绿色的短发,刚盖着耳背,颜色纯得不似染出来。
「那你知道我发生了什麽事吗?」沈净揪着阿佘的前襟,拉开两人的距离,但阿佘把他的手扳在门板,又凑上去,两人的上半身紧贴如两尾相爱的鱼,双腿交缠,蛇的交缠……
「我……我梦见我养过蛇。」沈净困惑,任由阿佘为他脱去上衣,抚着阿佘脑後的浓发,徐徐说:「在我回来之前,我作了个梦。我梦见我想像厕所里有一条蛇,样子跟你一样的。在我成长的那许多年,蛇看着我,我知道的,因为我也想着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是过客,就只有蛇安於厕所,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