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不得不接受这几根头发死去的事实,才将这发结放在一方洁白的面纸中,揩一个方正的袋子,慎重地平放入垃圾桶。
湛光想,他头发很多,何必为了那几根伤神?要头发,他随时给梁寒剪一把也行。可是,在梁寒面前,又不能将这头长发贬得如此廉价,因为对方理论上不能知道,湛光的这头长发是为梁寒而留。湛光很会保养这头长发,长得快,比一些女子的发质要好,开叉的发也少。他要令梁寒觉得他很爱护这头长发——并且只是因湛光个人的喜好而爱护,而决不是为了取悦其他什麽人。
梁寒见湛光的後脑没有翘起的发,惯性咬着手腕间的橡皮圈,将橡皮圈的位置褪到手掌虎口间,以食指跟拇指撑出一个大圈,就套到马尾连着发根的那端,绑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没有多余长度再绕一圈。马尾紮得结实,全部发都规矩地被一根橡皮圈束起来,没有一根能跑出来垂到湛光的肩膀。
「每次都绑这麽久。」湛光关上衣柜门,两手将马尾分成两束,各执一束,往反方向拉,扯得头皮一阵发紧。他不蓄浏海,以免让原来阴性的脸显得娇,总是将前额的头发都往後脑梳,露出一整张白净的脸。至於这突显了他一双看起来含着一潭水的眼睛,也无计可施,总不能雨天也戴个太阳眼镜出街;遮得了眼,余下的部分又能怎样遮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穿着简单沉实,尽量不作花俏打扮。
「我手脚慢,人又笨,最不擅长做手工。绑头发就是一门大手艺。」梁寒穿上湛光衣料之内的衣服,绑好球鞋,披件黑色大衣,就关了房里灯,跟湛光出门。
说来奇怪,梁寒其实并不如他所说的笨手笨脚。或许他忘了两年前,他曾在湛光面前浏览过教女生绑头发的网站。那时湛光吓呆,以为梁寒有什麽不为人知的怪癖,他才摸摸後脑,怪忸怩地说:「我想帮她绑头发。你也知道,长头发是我的幻想对象,是我最大的情结。我跟她约好了,找天她让我为她紮马尾,或者绑两根长辫子……她还说我变态!我就跟她说,日後我有女儿,一定要为她绑头发。」
後来梁寒有没有为女友绑头发,湛光也忘了。或许是不了了之。但此时若问起两年前他学绑头发的事,也没大意义。对於梁寒的动机,他心知肚明,你知我知。梁寒只喜欢长头发那柳絮一样,细滑、幼长又缠绵的质感。所以每一次极欢时,梁寒总得扯着湛光一把头发,猛的一拉,常使湛光有种发与头皮分离的错觉。他把他下身灌满象徵生命的液体,梁寒手里却有了几根本属於湛光的、死去的头发。梁寒捧着湛光尚滴着汗的脸,粗喘着气,却拈着几根长发,像拿着一根高贵的羽毛笔,拂过湛光的眼睛与嘴唇,他们都看见那根头发的一端还结着一颗微细如尘的肉粒。
「你猜,你被我扯断你头发时的那种痛,跟我被你插入时的那种痛相比,哪种更痛?」可是梁寒即便再爱湛光的长发,眷恋後仍是将发丢到床边的地下,半合的眼睛如一炉烧成半白的黑炭,间或一两点鲜红的火星,余下的不是年老颓靡的黑,便是一片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