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暮日藍濤終有悔 — 暮日藍濤終有悔(99)

从闇黑虚无的昏迷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印入眼帘的身影…是枭,这让御昂非提心吊胆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咳…咳咳…」接过枭递来的白水,御昂非饮了几口,觉得凝滞的血气更为严重,每一轻咳,口中便多了一丝锈味,身体也虚弱无力,现在的他怕连一杯茶都拿不长久…

「我昏迷了多久…」染血的衣物换掉了,只着一单薄的里衣,外头看似已近黄昏,大概一二时辰吧。

枭不语,只是沈默的站在一旁,眼底静如死水,却似乎又多了什麽难解的元素。

「不要告诉别人。你有清理厨房的血迹麽?」连说话胸口都隐隐作痛,难道老天爷真不愿垂怜多给他一点时间麽…

枭点头。

「那就好…」这样律儿烧晚饭的时候就不会发现了,不过自己没跟他一起上街,要找什麽藉口搪塞?「你告诉律儿我倦了,先歇息,不吃晚膳,别让他扰我。」不用照铜镜,御昂非也知现在的自己肯定苍白如鬼,说没病都没人相信,想想又吩咐:「你帮我去买些妆用脂粉,小远如回来了,不能给他看到我这样子。」小远公务忙,原本返家的机率不大,可出了墨北这事,一定放不下心,离下朝还有点时间,可以稍做掩饰。

「你还打算继续瞒我!?昂非,你究竟置我於何地!!!」碰,几乎是徒手槌开门扉,出现的还能有谁,澄远疾声遽色,怒目切齿。

「小远!?」怎麽这麽快,酉时未至呢。又想起自己糟糕的模样,他慌忙把脸藏进被褥里。

「你还藏!你还藏!!!都到现在了,你居然还不愿跟我坦白!!!」他气得颤抖,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啪啦一声,失控砸毁满室器物,柜子劈了,椅子踹了,桌子碎了,茶壶破了,犹觉不够,回身狠狠裸拳击向墙壁,像是不知痛楚,还接二连三的打,白壁上嵌进一个个的拳印,鲜血淋漓。

背後轰然巨响,知他愤怒,御昂非心乱如麻,犹疑不定,又听见咚咚钝声,一惊,连忙探出头,竟看小远不要命的自残!「不!住手!不要这样!小远!!!枭你快阻止他!!!」御昂非痛呼,心如刀割,可枭只是漠然站在那里,文风不动,昂非急,连自己不能行走都忘了,欲奔去制止,却整个人摔下床,胸肺之间这一岔,那条火龙马上又开始肆虐。

「噗──!!!咳咳…咳…咳咳咳!!!」他喷出口恶血,接着连声重咳,咳得撕心裂肺,一口气眼看就要喘不过来,身体蜷如虾米,痛不可言。

「昂非!!!」澄远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包括自己,但昂非却绝对例外。「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是我不好,我老忙得那些琐事,没有好好关心你,你都病了我还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惩罚我!!!」他慌乱扑上去,紧把昂非搂在怀里,无措地见他嘴角不停溢出血丝,怎麽用袖去擦都擦不完。

「御爹!!!」司律急匆匆端来汤药,一进室内,满地狼籍不说,还有骇人血水,墙上血印怎麽回事!!!御爹呕成这样又是怎麽回事!!!

「够了!都冷静下来!」枭冷声大喝,他这人一向无情无欲,少有情绪波动,更别提这麽大声说话了,只是这混乱,若由三个已经六神无主的人来解决,不过乱上加乱。

「远主子抱御主子上床,给他缓缓气,少主放下汤药,快去请大夫。」两人这才久梦初醒,一个风风火火往外冲,一个赶紧把人抱上床,笨拙的一手抚背,一手顺胸。

「御主子,你不是昏去一二时辰,韩公子脱走已是三日前的事情了。」换句话说,你不用瞒,他们都知道了。昏迷三天三夜,已经快把大小男人给逼疯了。

说罢,枭微微颔首,消失,留两情人沟通。

「…咳…小远……」是麽,你都知道了…御昂非现在才注意到,就算小远下朝就匆匆返家,应当还着朝服,可他现在穿的却只是家居衣袍,也没束发。

还是拖累了小远是不…这麽繁忙的时刻,还留在家里陪他…

「…我实在很气你,昂非…」他可以不理自己,却不能不顾昂非的心情,澄远随意拿条白布包紮受伤的双手,又把昂非揽在臂弯里,喃喃诉道,眼眶泛红,再多的话也不知怎麽说。竟然要枭以暗笛通知,才知昂非病沈,若他瞒得再好一点,连枭都没漏馅,那自己会什麽时候才知道?

「…我只是不想你分心担忧我…本来打算你这阵子忙完後再告诉你的…陛下倚重你,长空一人也没法处理全部的事情…我若从他们那夺走了你…朝廷可就大乱了…」苍白的唇沾染了血,变得殷红似火,看得澄远赤目,用拇指轻揩去那死神的颜色。御昂非的声音虚弱,但枕在澄远怀中,两人低语,却听得比什麽都晰切。

「你哪里需要夺走我,我本来就属於你的,朝里乱就让他乱,有什麽比你重要。」忠君是公,情爱是私,让他抉择,他宁可做不忠不义之人,也不愿辜负昂非。

「…我不就是知道你这性子…才暂且不告诉你麽…你三日没上朝…陛下那边怎麽说…」没了澄远,工部、兵部、刑部群龙无首,政令怎麽推展…

「我永远都不用上朝了。」他淡淡的说,昂非听了激动,澄远怕他又咳,连忙拍着他胸口,解释道:「我以前被迫在花楼当过男娼,黑擎派人来掀我底,朝中现在怕是没人不知晓了,就算陛下保我,也平息不了臣怒,退万步言,就算档得住臣子,也杜不了悠悠众口,所以我这官是辞定了,也干不成了。」

没什麽好遗憾,他一不恋栈权位,二不想要把持朝政,三对金银财富无欲,唯一愧疚的是对陛下,不过他当初发誓此生忠诚,就算不做官职,也不改变。

「…你受委屈了…」抓住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凑至唇边轻吻,御昂非疼惜说道。很多事情不需要太明白,小远只要知道自己永远支持他就行了。

「不足挂齿,我对你比较委屈,你瞒着我,让我比什麽都难过。」他眼一眨,昂非颊边顿时一点湿咸,余得在眼眶打转,却不再落下。

「不要哭…我最不喜欢你哭了…你不会希望在我最後的时日里,还都带着你悲伤的泪水走吧…」他轻轻吐出那禁忌之语,原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但心底的不舍…却日益深重,尤其在面对小远,自己怎能留给他心碎而去呢…

「你不会有事的。」澄远坚持。「我去邗城请回了文大夫,也跟陛下借来多位御医,他们能治好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捧着他俊美的脸庞,就算有些病弱,仍是他最锺情的对象。

「我不会轻易放弃,但小远…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昂非吃力的抬手轻掩小远的唇,阻绝去他欲辩驳的话语,继续轻声说道:「…肺痨是绝症…有人虽好生调养…能多续命几年…但也有人急急撒手人寰…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师父给的灵丹妙药尚且不能助我撑到你忙完这阵…恐怕未来的时间也不多了…」

肺痨有三性四症,三性是传染性、慢性及虚弱性,四大主症则是咳嗽,咳血、潮热及盗汗。病轻者诸症间作,重者可以先後相继发生,或兼见并存。它的徵兆很似风邪,又是长期的腐蚀心肺,一般不易察觉,非要到咳血才能得知,加上他先前也确实感染了风邪,两病并存,误导了大夫的诊治,仅以为是受寒後的体虚,未料到是另有来由。

连他自己也是因为手臂不寻常的失力,才察觉到了这点,只是尤时已晚…

「我不听,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能好的。」他必须相信这点,坚定不移的相信,不然他没办法让自己还能这般平稳的说话。澄远挪开御昂非的手,俯身欲吻他,却给躲了去,知他是不想自己传染,可这回澄远却不由分说的扳正他颅颜,结结实实双唇覆据,濡沫相交,不论御昂非怎麽推拒,仍固执的加深这个吻。

再不济,我们一样。

<ToContinue…>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