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薄倖郎 — 薄倖郎(1)~(5)

第一章

碧城人守望相助了几十代,彼此间都熟悉得很,城北的周大娘家里住了一个手巧心好的少年,邻人好奇,纷纷前来探看。这周大娘排外是出了名的,就算没拿棍杆儿驱人,也是防备重重、不假辞色,今竟容一个外地人住进她家,怎不稀奇。

「莫小哥,我前日定的草鞋你编好了没呀?」娇滴滴的姑娘穿什麽草鞋,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她眼眉媚着朝心上人搧呀搧,可惜呆头鹅仍是一副不解风情的平朗笑容,把红粉佳人与七老八十的老伯大婶一视同仁。

「有有有,在这儿呢,一共三钱。」莫寒眉开眼笑的接过铜板,这钱不是为自己挣的,他原本借宿一晚,劈几叠薪材就好告辞了,可周大娘的儿子三更半夜突然高烧、上吐下泻,妇道人家慌了手脚,全靠他临危抱孩子去敲大夫房,病况是控制了,但诊治费加价格不斐的药材钱,林林总总积欠了四十几两银,周大娘也是辛苦人家,哪里付得出来,偏偏那恶德大夫语出恐吓,如果不能清偿便要告官,碧城法令规定欠债不还,将被贬为人奴,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子受此磨难,只得驻足脚步,想方设法为她们攒钱。

「莫小哥…」姑娘等着他开口再说些什麽,偏偏他不懂,只知低头编花样。

「怎麽?姑娘还要定些什麽家用吗?」看她欲言又止。

「那…那我再要个草席好了。」脸蛋儿不争气,一看莫寒的俊笑,便噗噗发红,无法克制的尽买一些家里用不上的玩意,只为了有藉口多亲近他几回。

「好的,三日後取货。」他会的活儿都是一些粗碎琐事,虽赚不得大钱,倒也不无小补。

莫寒看时辰已届未时,收了屋前凌乱,背把弓到附近的林里打猎,事实上他根本使不上弓,带着不过掩人耳目,周大娘以为他是寻常浪人,殊不知他身怀绝技,一双骑龙脚踏步如飞,行於绝崖峭壁如履平地,此是天生异能,与江湖轻功不同,不过无人知其奥妙,只当他是逃跑的功夫练得卓越。

眼角瞥见有黑影微动,足上功夫一施展,连瞪着三四根树干借力,转瞬已立於目标物之前,牠还不清楚状况,仍朝前方横冲,莫寒轻轻肘击,野猪即成囊中之物。

仲秋还好,一旦入冬,林里也狩猎不到什麽东西了,趁现在多做些腌制食品吧。

「莫爷,怎麽好意思又让你费力。」周大娘瞧见他肩上五花大绑的畜生,又喜又歉,孩儿病了,她连一顿营养也供不起,全赖莫爷相助,不然一个穷苦人哪有肉可食。

话说当她知道莫寒的真实年龄之後,足足楞了半天没醒过来,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居然人生已经渡三十几寒暑,果真…人不可貌相。

「哪里,我切一半留着,另一半趁天还没暗,我拿到市集里换些现款。」野猪肉比草鞋草席价格好,一斤可以卖二十钱。他俐落用净布包裹好现宰的肉品,抱至城西拣个好位置,席地坐下,把布摊开让往来客人检视,但不吆喝叫卖。

旁边的小贩也都习惯了莫小哥的作风,他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也不懂行情,第一次卖时,还差点给人讹诈,市值一斤十多钱的野味,客人开价五钱竟然也说好!让其他卖肉的商家猛槌心肝,直呼肉的价值被糟蹋了去,自此便时时刻刻紧盯莫小哥,要是有人出价太离谱,便跳出来仗义护卫一番,这是浑话了,说到底还不是觉得莫小哥人好,不想让他给坏人欺负。

「咦,生面孔啊。」一名衣饰不斐,身後还跟着两名家丁的男子,停在摊子前,打量莫寒。

「城主大人,你好久没来了呢!」菜贩大婶鲁直大嗓一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贵客光临。

「城主大人好!」

「城主好!」欢喜招呼声此起彼落,足见碧城城主的声望。

这代碧城城主碧衍年纪轻轻即承父接位,以平易亲民、清廉公正着称,很得爱戴,他时常在街井市集走动,以了解庶民作息,但其打娘胎就带有心疾,体虚气弱,也是碧城人心中最大憾恨。

「大家好,最近生活都还好吧?」碧衍讲话明显中气不足,但笑容可掬,态度亲切,莫寒一见就有好感。

「托城主大人的福,大夥还过的去,只是…可不可以请城主派人赶走那些外地人,他们在碧城胡作非为已经好一阵子了。」蔬果摊老板率先说出众人的心声,看见莫寒又想想不对,打击太广,连忙补了一句:「小的是指在酒楼里的野蛮外地人,那十几个大汉不知打哪来的,天天在酒楼附近盘旋,不但会狰狞勒索,还会轻薄姑娘,咱都不敢经过那里了。」

「有这等事,你们没上报城衙吗?」奇了,碧城出现一个外地人已属难得,竟然一会儿涌进十几人,这是怎麽回事?

「有报,可是…衙里说那些人是您叔父的亲朋,都是良民,把邻长给轰了出来。」大夥苦着脸,城主的叔父碧肆是前城主所倚重的左右手,碧衍卧病之时,一向也是由辈份最高的他代行视事,可此人不若碧衍亲民,相反的,他长期主张碧城应该对外开放,开建一条由碧城通往西域干道的通路,以活络商业经济,增加往还,与城主意见相左已久。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碧氏一族当初选在此地建城,就是不想沾染外界纷扰,期望能平静度日,他绝对不会任叔父破坏这一切的,经济虽重要,但比不上安稳。

「公子咱今日就别逛吧,外头转凉了。」家丁瞧碧衍下唇泛白,心知这样下去非犯心痛不可,忠心提醒他。

「嗯…」碧衍也了解自己身体不容逞能,只得暂且打道回府,一转头,看见莫寒正切下一块瘦肉,以细绳紮好,递了过来。

「给你补补身子。」友善笑道。

碧衍微微吃惊,只因对方的闲适,既没有因为他是城主而尊敬谄媚,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外地人而卑躬屈膝,态度好似对待多年好友般自然。

「谢谢,多少钱?」碧衍对他起了兴趣,目不转睛。

「友谊是不喊价的。」这话若是别人开口,碧衍都要觉得是肉麻兼攀权附贵,可从眼前的少年口中说出,他却只感到受真诚,实在不可思议。

「我叫碧衍,你呢?」友谊之芽悄悄探头,来的莫名其妙,却叫他期待不已。

「莫寒。」

碧衍事後想来,这个家伙除了最会用娃娃脸骗人之外,最大的本事便是他那难得的气质,如树林中的空气新洁清澈,纯净而毫不浑浊,让每个人第一眼见到都不由得心生好感,为他敞开心房,肝胆相照。

<待续>

第二章

碧日楼,两排桧木制宽座太师椅排排摆置,左边一群人马老神在在、睥睨高傲,右边一群人马愤恨不平,却隐忍不发。气氛暗潮汹涌。

「城主。」

看到一城之长现身,不论服不服气众人皆起身恭迎以示礼数,唯独左方最前的老者却漠然不动,眼眉半敛,似修道人僧入定般恬然自适。

「叔父。」他人还未开口招呼,反倒是碧衍以城主之尊先行问候,碧肆的地位确实不容小觑,现今碧城里有半数以上的要职都是前城主指派的老长辈,这些人多半与碧肆交好,与碧衍任命的新一代官员格格不入,冲突也早非一二日的事情。

「世侄,这麽急匆匆的召开议会,是为了什麽啊?听说你心脏又有微恙,怎不好好休息。」他端起清茶啜饮一口,老眼和善。

「听说城内来了一群叔父的亲友?可有此事?」碧衍直问。

「年轻人稳重点,叔父是请了些外地朋友来碧城作客,犯得着让你这样大小声吗,还是你不欢迎叔父的朋友?」他不苟同的数落,轻描淡写。

「既然是叔父的朋友,小侄怎会不欢迎,只是请叔父转告您的朋友,入境随俗,人在碧城,就要遵守碧城的规矩,若是他们触了什麽法,小侄也不好不秉公处理。」丑话在前头,碧衍可是说白了。

「世侄没其他事的话,叔父先走了,人老了,坐不得太久,这个腰啊…」不正面回答,脸色却沈了,似是不悦,碧氏一族他的辈份最高,却让个後生小辈当众警告,颜面荡然无存。

碧肆搥搥後腰,老态龙锺的样貌,他儿子碧彦连忙过来搀扶。

「不送。」

待他们鱼贯离开,剩下的人再也忍不住不满的情绪爆发开来。

「城主!您歹想法子治治他们,碧城只有你一个主子,不能让别人爬到头上去,瞧那个碧肆,长者归长者,论公事,他顶多就是个暂时的代城主,见到您不行礼,走人了更大牌,这成何体统!」

这样下去,正主儿都要被架空成影子了,前几日碧肆巡视衙门那个得意姿态,碧衍没看见,旁人看了没一个不气的,他俨然把自己当城主,不仅大大方方的数落衙役,竟然当场将其免职,安插自己人出任,岂有此理!

「城主,属下觉得碧肆最近动向不寻常,有守夜的巡逻员回报,看到碧彦三更半夜在城边放信鸽…加上那些外地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经人家…」

事情会是那想的那样吗…?事关重大,他无法妄下定论,叛城之罪要五马分屍,诬陷人叛城,同叛城罪论处,语带保留,就是谨慎。

「我想…叔父应该不至於到那种地步,但为求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去查探清楚的好。」

碧城人虽穷,但有碧城人的骄傲,绝不出卖同胞!

「对了,属下听说还有一个外地人住在城西,是不是也顺便清查一下背景?」

「不必,他不是什麽可疑人士。」

说起莫寒,碧衍掩不住脸上欢喜,他时常到周大娘家里走动,两人越聊越投缘,一时胡来,还强拉着人家歃血为盟,烧黄纸祭天地,这回儿莫朋友已经成了莫兄弟,让独生子的碧衍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了,身体一好点就往他那跑,

说要帮他还债,兄弟抵死不肯,还祭出绝招,说还清了债款就要走人,碧衍只得从他,另外私底下狠狠教训了恶大夫,不准他再高价剥削百姓。

下属看城主笑得那个傻样,差点以为城西的外地人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方惹得主子情窦初开,心海生波。

这厢碧日楼上说说笑笑,那厢碧肆府上却是诡影幢幢。

「下定决心了吗?」

「老夫豁出去了!」

「很好,这个是最新的指示,您老过目一下。」

「这点小事没问题,那您答应老夫的…」

「只要您有足够的诚意,我们自然言而有信。」

「好!」

老声愤恨恨,心头刺扎了三十年,定非拔去不可,他再也忍无可忍!

<待续>

第三章

这日,周大娘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难得的猪肉舍不得大块切,撕得细细掺在汤汤水水的稀稀里,小火慢煮,想着等回儿喂一碗给孩子吃,留一份给未归的莫爷,忽闻门外二三脚步踩踏,有人在大小声呼喊。

「老婆子!老婆子你快出来啊!」

唉呀,这一听,她两耳可灵敏竖起,这声音不正是她家的死鬼麽!还知道要回来!周大娘怒气冲冲的抄了把菜刀,拎起脏兮兮的裙摆,冲出门外大吼:「死老鬼!回来做什麽!不是不要我和孩子了麽!滚远点你!」

「臭婆子,你娴淑点,你现在可是大官的夫人了。」周禾生得四肢细长、单单薄薄,身体不厚实,庄稼汉的活他总干不了多久便气喘吁吁的撒懒,也不肯吃苦,仗着识字、懂几分圣贤书,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千里马遇到伯乐,有贵人封个几品官做做,老婆嫌他白日梦,没料真有一天美梦成真!?

「死鬼,你…你这…」她楞楞的看着他紫衣胸前的那幅白鹤龟龄图,这可不是百姓能穿的装呀!後面还有两个随从打扮的仆役,恭恭敬敬的提着大包小包。

「早说了你丈夫是人中龙凤,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的!算命的也这麽说,就你不信,我这不就来接你和孩子享福了麽!」周禾搂着妻子,得意洋洋。街坊听到风声都来凑热闹,个个竖起大拇指称赞,趋前巴结。

「你当了是哪门子官?」周大娘难以相信,难道这死鬼真有才华?

「五品呐!是昆城大老爷赏识的。」昆城距离碧城不过往东南百里,同属楼兰国,但不若碧城封闭自绝,它的商旅往还交流量乃楼兰数一数二,经济实力也强,城主多次受推举而成楼兰国主,地位备极尊荣。

「真的假的?」

「哎,你这老婆子,衣服都穿来给你看了,还能有假?私着官袍可是要杀头的,我可是挺惜命的呢。」周禾眼色一扬,两名家仆打开布包,里头都是绫罗绸缎、珍奇异宝,周大娘一辈子也没见过这麽金光闪闪的东西,还有一包满满的盛得都是金条,吓得她目瞪口呆。

「大老爷在昆城还赏了一座宅子,我、你和大宝,都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也别辛苦做什麽针黹活儿罗,等人来伺候你洗脚吧!」他嘻嘻笑,描绘着美丽远景。

「真的麽?」她眼神都亮了,一辈子劳碌命,伺候大的、伺候小的,天天伺候不完,这会儿也风水轮流转,换别人伺候她了?周大娘想着那舒坦画面,眉开眼笑,

「呵呵。」

「我回来了。」

莫寒将客人定的货送到府上,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一名男子抱着周大娘,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他还以为色魔胆大包天,竟然光天化日结夥闯入民宅轻薄妇女,赶紧箭步扒开两人,那力道太大,周禾整个人给摔了出去,撞倒桌脚,当倒在地上场按着腰骨哀哀嚎叫。

「死鬼你还好吧?撞到哪儿啦?要不要紧?」眼看这下折疼得不轻,她赶紧过去扶。

「臭婆子,你竟敢背着我在家养姘夫!还养了这麽个俊俏小夥子!东窗事发想谋杀亲夫啊!你们给我将他拿下!」周禾痛得疵牙咧嘴,恶狠狠的瞪着两人。

「原来是周大叔,不好意思,误会失手、误会失手。」这才知自己会错意,莫寒赶忙道歉,可对方气炸了,根本不听辩解,一口咬定自己给他戴了绿帽,两名仆役欺前一左一右架着,最後闹到连碧城的衙人都赶来关切。

「昆城的周大人?您不是今天才高兴的衣锦还乡麽?」

「我是高高兴兴的回来,没想到居然发现我老婆跟一个小白脸同住一个屋檐下,连装模作样避避嫌一下都没有,就这样大剌剌给我难堪!抓起来!我要给他好看!」周禾腰椎那个疼啊,咬牙切齿也不为过,可恶的罪魁祸首!

「死鬼,我跟莫爷可是清清白白,没干对不起你的事,你别冤枉好人呐!人家在大宝病时,还帮过咱们呢!」她焦急的解释,可丈夫却充耳不闻。

「总补头,昆城跟碧城同属一个楼兰国,昆城的官和碧城的官都是楼兰的官,你不会扫我的颜面吧!这口气我不出,他妈的就不痛快!不过你放心,我好歹是碧城出生的人,碧城的规矩我懂,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帮给我把这姘夫关到牢里,待我蒐罗了她俩通奸的证据,再一并呈堂交府衙大人公审!」说罢,周禾转头又喝道:「臭婆娘,你给我去房里跪着!晚了我们再算帐,最好一五一十的老实招!」

她以前跟死鬼打打闹闹惯了,他每回都是窝囊样,从没像现在这样大男子脾气过,配上那套官服,真有大人的堂风,吓得周大娘脸色青白、含着眼泪,哆嗦哆嗦的走回房里,不敢再惹丈夫生气。

总补头衡量了一下,反正只是占一个牢位,况且通奸在碧城可是重罪,外乡人亦不得免罚,於情於理、秉公操课,他都没有袒护莫寒的理由,就算他是城主的兄弟。

「莫公子,烦请你委屈一点,暂住大牢,若府衙大人审理过後证明您的清白,在下定亲自向您赔罪。」

「我知道了,你也是尽忠职守,我不会怪你的。」莫寒轻叹一时不查,惹出这麽大风波,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他也不想靠碧衍用特权帮忙,因此便随总补头入狱,他坦坦荡荡、俯仰无愧,要查就随他们查吧。

<待续>

累死了Q_Q

今天第一天提早收瘫,可我这个腰酸背痛啊…发了文去洗澡睡觉了Orz

第四章

「这是怎麽回事!?」

当碧衍知道莫寒被关入大牢的消息时,从病榻蹦起,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休克,下仆惊吓的连忙换来大夫,知情的心腹手下也匆匆赶来。

「城主,你的朋友被控与人通奸,府衙大人正在调查。」

「荒唐!他俩规规矩矩,哪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也常常出入周家,难不成我亦与有夫之妇有染!?」前些日心疾又犯,只得病焉焉的躺在床上休憩,饶是此刻怒气勃发,也遮盖不住双颊的苍白。

「任昆城官职的周大人执意要控诉莫公子,衙门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法令,无从挑剔。城主你就宽心吧!府衙大人正直不阿,若是莫公子确属无辜,他会还他一个公道的。倒是您要安心静养,切忌大动肝火啊!」

「哼…」碧衍也知是自己冲动了,邢大人在爹当政的时候就坐镇城衙了,办案经验丰富、公正严明,确实没话说…他试图平息内心的焦躁,但却徒劳无功,那隐隐的不安是为什麽?

「城主您再多歇回儿吧,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唉,这天生的心疾怎麽就这麽难治,倾尽全城之力也仅勉强能延命而已,若再不能找到生长於苍穹之巅,千年难得一见的紫朵莲,随着城主年岁越长,心脏负荷越大,恐怕…

「嗯…」咚咚咚的心律超出一般人频率,以高速收缩,让碧衍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倦极睡下,突然想起一件未了的事情。

「叔父哪里…有什麽动静…」

「他送走了那些闹事的外地人,最近也收敛许多,没什麽异状。」

「是麽,那就好…」

碧城百姓只是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需要繁华富贵的生活,不需要奢荣瑰丽的享受,在每一天珍惜着每一份恬淡平静的快乐,不受战乱波及,不受疾疫侵夺,代代守护着碧城人的幸福,就是身为城主的职责。

可是当七日後,属下风风火火的向他报告,莫寒可能遭有罪判决时,碧衍简直难以相信,不顾旁人的劝谏,撑着病体着装来到刑堂。

「周氏你再覆诵一遍供词,容本大人提醒你,伪供可是重重大罪,不仅要游街示众,还将斩去双臂永久逐出碧城,你可清楚!?」惊堂木一拍,声声威武。

「民、民妇不敢欺瞒大人…确、确实是莫寒这、畜生…半夜欺身上床,兽性大发,玷污了妾身清誉…」一不做二不休,老牙一咬,又供道:「当初见他孤身一人可怜,方才好心借他鸡圈暂栖一晚,未料他半夜成狼,之後更赖着不走,威胁恐吓民妇,声称若是不任他欺凌,便要将丑事公诸於事…妾身…只好委曲求全…呜呜…」她低头涕泪涟涟,哀泣鸣鸣,却是刻意避开了莫寒目光。

「莫寒,你怎麽解释!?」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虽同处一个屋檐,但我莫寒绝没有逾越君子之礼,我不知周大娘为何要这麽说。」叹,为什麽要说谎?为什麽要背弃他们曾有的情谊?莫寒不懂,只是心头泛酸,也许自己根本不适合与人相处太久,流浪似乎是宿命。

「大人你一定要为贱内主持公道!吾妻竟在我不远行时遭人如此侮辱!这也是对我莫大的冒犯!除贱内供词外,还有多位邻人也证实了莫寒的狼子淫心,证据凿凿,请您从严惩处!」周禾指着莫寒声讨,句句铿锵。

「不可能…」碧衍断不相信莫寒会做出禽兽之事,周大娘在撒谎!瞧她飘移不定的眼神,分明是作贼心虚!

「世侄怎能说的这麽笃定,人证物证俱在,都指向莫寒,难道世侄想护短?」碧肆一直以碧城长老的身份在旁听审,见碧衍想插手,不赞同的出声收缰勒马。

「我并非意图护短,只是认为这人证物证还有许多可疑之点,尚待详细考察,不宜妄下定论,以免冤枉好人。」莫寒的眼神清澄透彻,绝不如淫魔般污秽,这是蓄意栽赃!只要给他时间就一定能查明真相!

「每个疑犯的审理过程通通一视同仁,没有道理为莫寒特别破例,本府已经调查过所有人证物证了。」邢天威掌理城衙五十多年,最自豪的一件事便是在他的大堂上,没有特权。

「邢大人,证据确实有可议之处,速审速决虽是好事,但也不该因此轻忽发现真相,本城主愿意替莫寒作保,请大人暂缓判决。」碧衍以城主之尊,恳切请求,但他终究与莫寒相识不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而不自知…

「法理不外人常,既然城主作保,本府就领这个情。来人!将莫寒收押回牢,二十日後择期再审!」大手一挥,莫寒的命运就此──拍板定案。

<待续>

第五章

碧衍回去之後,火速下令彻查此事,亲自办案,但虚弱的身体撑过三日已属不易,没多久便被幕僚强谏劝阻,只得在床上掌握进度。

周大娘是说谎,但她为何说谎?又是谁指使她说谎,种种问题的答案指向她的丈夫周禾!可周禾又为何要诬陷莫寒?此人才学平平,勤奋不足,昆城聘他五品,实有可疑之处,偏偏楼兰之臣不管分属何城,一律平等,受楼兰大律保护,他无法任意对之用刑逼供,才是棘手之处,他已派人快马前往昆城明查暗访,盼得真相。

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催促他…要快…要快点还莫寒清白…似有一片隐晦不明的黑影悄悄笼罩在碧城上空,让他坐不安稳,夜不安睡…是什麽?是什麽威胁着他?是什麽威胁着莫寒?

他忍不住不安,草草披件外袍,深夜独自探访地牢。肮脏凌乱、污秽恶臭的环境,他莫兄弟却一点也不影响,翘着腿躺在稻草里,一副无争自在、随遇而安的模样,不禁莞尔。

「怎麽来了?」

「只是突然想见你。」碧衍隔着牢栏与莫寒相视对坐,莫名的觉得燥乱的心平静了下来,不再惶惶,不再飘移。

「你身子不好,这儿湿冷,别久待。」莫寒轻道,嘴角真诚的微笑,总是让人胸口熨烫一块温暖。

「真不可思议…你我相识才不过多久,这感觉却如同几十年生死之交一般,你这人倒底有什麽魔力,竟叫我这样毫无保留的推心置腹。」碧衍不自觉的说出心底话,那感觉是既懊恼不甘,又欣喜快乐。

莫寒一怔,呵呵笑道:「真正的友谊不在比较历经过多久,只求每一瞬真心深刻,不在乎一年见面几次,只在乎在夜深人静时,那无声的牵挂始终不曾忘怀…」这时候的莫寒,是碧衍从未见过的,他些许寂寥的望向东方,好像这样就能看透厚厚的石墙,窥见远方他挂怀的朋友是否安然无恙…

「…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这样你就可以去看你的朋友了。」碧衍伸过铁栏杆握着莫寒的手,郑重誓道。

莫寒笑而不语,掌中凉寒的温度让他微敛双帘,下了决心。

夜深露重,情深意远。

二十日期限迫在眉睫,在不断派出精锐探子之下,终於传回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碧衍拿着手上的报告激动不已,连忙传唤仆役通知府衙大人即时升堂,终於能洗刷莫寒污名了!

「大胆周禾!竟敢冒充朝廷命官!你是真想往死里去麽!!!」邢天威怒不可遏。

「冤枉啊,小的确确实实是接到了昆城大老爷的聘书,怎、怎麽说是冒充的呢!瞧!小的有证据!!」周禾吓傻了,手忙脚乱掏出白纸黑字呈上。

「这是假的!」一个使劲,周家的荣华梦碎成废纸片片,再也拼凑不得。「城主大人派人查证过了,昆大人亲口证实根本没有聘用过碧城的周禾,你先是冒充楼兰臣子,後又指控莫寒与妻子通奸,满口谎言,到底孰真孰假?快快从实招来!不然本官可要严刑拷打了!」

惊堂木一拍,这回儿周禾脑子空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冒、冒充朝官…死、死罪一条…

他当堂没骨气的小狗撒尿,阵阵骚臭,左右掩鼻。

「天杀的死鬼!你、你可害惨我罗!」周大娘哭天喊地,死命的搥着良人,不敢置信她昧着良知,一心追求的富贵生活,就如同镜花水月,刹那就没了,还吃上了滔天大罪,这、这可怎麽办才好啊!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

「莫、莫爷!大娘一时鬼迷心窍,诬陷好人,你、你就原谅我吧!看在曾经收留你几晚的份上,向大人说个情,我只有这麽一个丈夫,不听他的,我还能听谁的呢!对不起了,大娘给你磕头赔罪!给你磕头赔罪!」她泪流满面朝着莫寒道歉,莫寒却不为所动,只是双目闭阖,直挺挺的伫立在那。

「府衙大人,既然真相大白,是不是该…」这种结果相信叔父也没法鸡蛋里挑骨头了吧。

「咳咳…本府宣判,周禾冒充朝廷命官,诬告他人,罪无可恕,押入大牢,秋後处决!周氏愚昧盲从,夥同其夫诬陷莫寒,判处四年徒刑,贬为官婢!莫寒无罪,当堂释放!」邢天威以为这一下拍落,这出闹剧即可拉下谢幕,未料情况急转直下。

门外突然闯进大批手执刀械的官兵,将刑堂团团包围!始终沈默的碧肆缓缓起身,奸险一笑。

<待续>

突然沈下去好几日,无声无息的,汗,会客室里有一帖交代来龙去脉,想知道的某心近况的亲亲可以去看一下,今天身体比较好了一些,所以慢慢敲出第五章,明天会不会有第六章…不清楚就是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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