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先生,你……」小月不知自己应做什麽。责备他?为他包紮?之後要告诉冬瓜?但在他满脑子都是血与肉、红与白时,华先生单手拥着小月,碎发因大量的汗而黏在前额,在灯光下,华先生像凄楚的吸血鬼伯爵,空有一副强健的身体,生气渐渐流失,这样的他偏着头,亲着小月的嘴,交换了血液的腥甜,那滋味勾出年轻人前所未有的兽慾,也使他忘记了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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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年,小月什麽也吃过。环境好,跟着人去吃香喝辣,稍差,便去吃街边小食,鱼蛋肠粉捞麪,不差,最差的时候就捱白麪包,和着大量水吞下去。他就是没吃过血,长那麽大,最多只试过在冬天嘴唇破皮,尝到极淡的咸腥味。
以前,情到浓时,他跟初恋情人互相起誓,说,连命都可以不要,连家都不要,就只要今生在一起。这个所谓「一生」只持续了一年,想来假如小月出了车祸,要情人为他输血,想必也不敢做,因为血该有多宝贵。那是人的精气所在,断不能轻易流失。
华先生那夜吻他,他初次尝到血的鲜甜,那种恶心的味道却最能引发人深层的欲望,又吊诡地勾起一丝呕吐的欲望。
既可怕,又兴奋。他顺势将华先生推回床上,华先生不知是因手上的伤而乏力,抑或是根本无心制止,又任由小月在他身上撒野,直至华先生手上的血也不再流,枕头跟床被间染上暗红妖冶的花纹,小月才依依不舍的就着华先生手上的血痕舔着、吻着。小月觉得他应该不喜欢华先生,不然若见所爱之人流血、受苦,应当第一时间帮他包紮——但小月并没有。
华先生也出奇地没有一般人对生命的爱恋。他任由手腕下方的血缓缓流出体外,以至小月在他体内抽动时,华先生的手软若无骨地垂在床的另一边,侧着脸专注地观看手上半乾的血痕,又有冲动凑上去再咬新的痕迹,可小月将他的手举高至头顶,一边抽插,一边扣着华先生受伤的手,无可奈何的情慾在他们体内流动。华先生再也使不出其他法子去阻止自然的生理反应,勃发的性器在两人的腹部间摩擦,华先生收缩着腹部,尽量把自己的身体陷入床垫,小月紧紧追逼,不知要为了证明什麽,或许仅仅是床上的征服,他的身体几乎无隙地紧密覆在华先生身上,好似炭与火的相遇,好似一根光焰明亮的蜡烛亲吻另一根蜡烛那冷冰的烛心,完成了慾火的传承。
也许渗杂了血与精气的情慾确实折煞人的精力,小月自那夜後就不明不白地生病。华先生向大学请了半天假,带小月去诊所看医生,幸好只是严重感冒,并非大病。小月一个人半卧在私家车的後座,盖着华先生特地拿来的薄毯,他想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小得像个孩子。
华先生的背景看来如此巨大。隐隐约约间,他跟小月父亲的身影重叠。他曾看过他爸的照片,泛黄的照片上一个俊朗的男人。可惜他长得不似父亲。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生真委屈,莫明奇妙地,连中学也没读完——说实在的他也不想读,可一个现代的年轻人,不做学生又可以做什麽?莫名奇妙地,没有被父亲拥抱过,从来不知道父亲的气味,就走了。莫名奇妙地,和初恋情人爱得死去活来,怎料得跑出来才一眼看清。总是以为自己爱得好深,原来那麽浅薄;以为自己很不在乎某些事,但当前事涌上心头,却是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