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小月扭曲着脸。
华先生理所当然地点头,见小月还是呆站在原地,遂拉起他的手回房,为他翻出运动服、风褛:「快换衫,球鞋在楼下。」
小月只有换好衣服。下了楼梯,华先生在玄关处的鞋柜拿起一对蓝黑色的球鞋,跟一对略小一点的水蓝色球鞋,递给小月:「穿来看看,应该合size的。」
其实小月有一双白球鞋,正是冬瓜买给他的。华先生坚持要他穿这对水蓝色球鞋。可是一穿下去,脚趾头刚顶到球鞋内部的最前端,还有一小截脚跟未能塞进鞋里,他摇摇头:「不行,这鞋太小了。」翻开鞋底一看,原来是一双三十八号的鞋,他顿时一阵怨愤地看着华先生说:「一个十七岁男生至少要穿四十号鞋,得多年轻的男生才穿得下三十八号?」
「不合吗?真的已经不合size吗?无理由的……」华先生让小月坐在梯级,单膝跪在他前面,
华先生松开所有鞋带,把鞋面拉到最阔大,像一个卑微的售货员般,亲自把小月的脚引入鞋里,这次才勉强能穿得下,然而脚甲被顶得一阵麻痛。小月心想,受人二分四,总有些难以外道的苦痛要忍受。华先生为他束紧鞋带,过长的鞋带还能绕着小月的脚踝围一圈,才在鞋面绑上蝴蝶结。
「成功了。」华先生说着,一仰首便展现出一张笑脸,小月看得瞠目结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华先生笑。他笑时,双眼的蓝不再忧郁,而是碧蓝若暖洋洋的海水,眼尾的笑纹柔化了刚硬的线条,虽是暴露出他的年纪,但显得温柔而包容。
「另一只。」他指示小月伸出另一只脚,小月觉得不好意思,这麽大个人还像个小孩般要人为他穿鞋,但华先生坚持。为小月穿好鞋後,小月试着企起身,走几步,便感到脚如同置入两个过小的笼里,每走一步,都从脚甲传来一股锥心的痛。
「华先生,实在不行,这鞋子太小。我能穿一晚,陪你跑一次,但之後请你给我买一双合脚的鞋。」
「你现在不是能穿得下吗?」
小月见到华先生一副淡然的样子,忍不住怒起来,脸上仍是客气的表情,语言忍不住尖酸起来:「穿鞋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这样说。若我叫你拿回十五岁时的鞋来穿,你穿得下吗?若我叫你拿回十八岁时的校服来穿,你又穿得下吗?即使强穿下去,也不会舒服,不合时了。」
华先生低着头,露出一截白晢的颈背,好似一株开始枯的颓靡植物,他摸摸颈後,瑟缩着宽厚的肩膀,轻说:「小月,你姑且穿一晚。明天我带你去买新的,好吗?」他转脸凝视小月一双圆眼,伸手滑过他的脸,粗糙的指腹擦过他右眼下的假黑痣:「只穿一晚,好不好?」
「你又何必……」小月被华先生忽然温柔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在床下,他是不习惯与不相爱的人过於亲近,尤其是华先生这样一个无法摸得清底子的人,他避开华先生的眼睛,说:「你说了就算。」
因小月脚痛,结果只陪华先生以慢得像行路的速度,沿柏油路跑了半小时,再过一条行人马路便看见对面街开始有商店,他们便折返回家。
小月在玄关处弯着腰,脱鞋时发现鞋子把脚吸得极紧,强把脚拔出来时也好像有阵张力般,脱下袜子一看,脚跟处被磨破了皮,脚掌的微凹位渗出了血丝,而脚趾头只是又麻又痛,脚掌一放平到地面,里面就好像有千万只虫蚁在皮下钻动,小月扶着墙行上楼梯,到二楼的浴室洗澡。华先生看了,并没说什麽,只叫小月洗完澡後到他房间找他。
去到华先生的房间,华先生也早已在另一间浴室洗过澡,床上多了一个白色的药箱。他让小月坐在床边,而自己则单膝跪在他的脚边,依次托起小月的脚,以棉球蘸了消毒药水,在破皮的位置滚了滚,然後才涂上药膏。
「华先生,我自己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