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一切看似如常,尉迟律为顾长歌留了晚膳,便强行拉着师兄洗浴更衣上床休息,全程半句话也无有多说,一直到熄灯时间挤到顾长歌床塌,仍是一迳沉默着,蒙了棉被便倒头大睡。
这样的师弟,是他一贯置气时摆的态度。
「……我又做了什麽得罪你了?别这样,会闷着。」顾长歌很是无奈地盯着身侧那一团黑影,从被子里抽出手把师弟盖到头上的棉被扯下去。同时脑海快速想过最近自己有什麽待师弟不够好的地方,难道是自己这阵子忘着练功疏忽了他害他不高兴方闹了这别扭?思来想去,便只有这个原因能说得过去,因为有过前科,顾长歌几乎能肯定是这个缘故。
「不是你。」尉迟律闷闷的低哝硬生生地截住顾长歌的猜想,几不可察地气闷长叹。
「不是我?那是谁得罪你了?」顾长歌挑了眉,不曾记得自家师弟为过自己以外的人事闷成这个样子,这回恐怕是当真遇上难题了,险些失笑,却又怕师弟被自己不给面子的态度刺伤,遂脸上不动声息。
尉迟律不答,索性翻了身背对顾长歌,再不说话。
「律?」顾长歌不解地轻喊一声,正想伸手去探,却见尉迟律忽然又翻了过来,半撑着身凑近,捏着顾长歌的手骨肩骨研究起来,来捏右捏弄得顾长歌极不舒服,虽不太晓得对方在忙什麽,却还是因为习惯纵容而只好忍着、由着他去。
只见尉迟律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眼底遍布深邃的阴霾,与他平日顽皮戏弄自己的表情差天共地,顾长歌看在眼里只觉忧虑,然而良久不见师弟停下捏弄的动作,顾长歌实在不舒服了,一把捉住师弟不规矩的手,沉然叹了声,低着声嗓问道:「律!你到底怎麽了?」
口吻中无奈大於警吓,尉迟律才不怕他,扭开脸,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先一阵子尉迟律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更是反常到极点,既说了不是他顾长歌的错却又不愿意与他诉说,分明满腔心事偏生闷不作声,惹得他担忧不已。
「律,你什麽都不说,师兄会担心。」
尉迟律最是抵抗不了顾长歌如此直白地表示关怀,那会让他只想窝在对方怀里永远不长大,他心里再有话此刻怎麽也得压下去,他不要顾长歌倦了还要为自己伤神,深深吸一口气,郁闷地咕哝了一句。
「什麽?」纵然顾长歌与他靠得再近也根本听不清师弟刚才咕哝了什麽。
「──我说,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你的骨奇在哪儿啊。」
「原来你一整晚闹的是这个。所谓奇筋异骼只是虚谈,我也根本丝毫感觉不出,倒不如勤奋练功来得有实感。这事,不许再提了。」顾长歌以为对方烦恼了半天竟是为了如此无聊的小事,立即放下了刚才吊着的一颗心,又为自己白白为他担心了一场而没有好气。
「……师父老说你天生奇骨,武功年年突飞猛进,我就要离你更远啦。不如你先停住不练了,等我慢慢追上你了才许继续进步,好不好?」尉迟律丝毫不察自己此时的语气,带着一丝嗔怨、一丝负气、一丝讨怜,听得顾长歌竟是心中微漪,就像被人用手撩拨到一般,心软了一片。
「胡说什麽,我学多少,不就教你多少。你有时间多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都拿来好好练功。」顾长歌这话是如常的教诲,偏生声嗓中噙着极淡的笑意。
尉迟律撇了撇唇,最怕师兄叨念自己,却又觉自己经师兄这一番叨念,心底里的烦躁好似被莫名抚平了些许,顿时消弭了他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明明不是那样子的,他才不是为了那种事不开心,可光是说着这些不着边际得於事无补的话、听着顾长歌淡淡的叨念,心里好似就觉得足够了,那些烦恼,都好似不再那麽令他难受。
顾长歌想是乏了,被尉迟律缠着说了一会儿的话,便阖眼睡去了,呼出轻稳鼻息。静视顾长歌淡然安眠的睡颜,仍是那样温如谪仙,尉迟律直勾勾地眨了眨眼,俯在他耳侧用自己才能听到的气音细语,「师兄,无论发生了什麽事都好,我都会在你身边,护着你的。」
有了如此觉悟,尉迟律眉心一舒,乖乖躺在师兄身侧睡去了。
顾长歌这一晚刚好睡得浅,感觉到尉迟律熟睡过後无意识地往自己挤来,一张脸紧挨着他的颈窝,顺势把手搭搂过来,耳际闻见熟沉的吐息,竟徐徐睁开眼,未曾深睡的眸目清清明明,侧首凝视着尉迟律酣睡中孩子气的面容,心中顿成一丝柔软,却又对他最近的反常浮生一阵极不好的预感。
「……好。」顾长歌轻声答,也不管尉迟律根本听不见。
夜色如兰,他们在睡梦中两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