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律终究是年少气盛,哪有别人伤他而不还手的理,当下想也不想就拔剑回击。他的剑出得忒快,严略几乎只听到旷然雪影中的一声清响,转瞬间一把亮晃晃的银剑便疾地攻上,直朝自己肋侧而来,严略下意识举剑拦挡时,肋处已被热辣辣地划了一下。
「尉迟律,你什麽意思?」严略脸色一变,剑脱了手,捏着血伤处。
「你伤我一剑,我回你一剑,不该麽?」尉迟律哼哼声,一脸倔傲不羁的无愧,不认为自己哪里不对了,冷眼睥睨的神态彷佛在说着活该。
「我方才明明是无心的,你却是故意伤我,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我怎知你是有心无心,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麽说便怎麽说,我可不知是不是真的。」
「可恶,你──」严略气得脸上一阵青红,正要发难,迷蒙雪沫中一抹仙白冷淡的身影蓦地映入眼角,满嘴骂语登时吞回肚子里去,「……大师兄。」
尉迟律听了这一声叫唤,眼底冷傲微凝,愣愣地回身望向身後不知何时出现的顾长歌,淡漠相睇的温俊脸容未及开口便教尉迟律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顾长歌徐步靠近,一如既往的清冷脸色看不出喜怒,「怎麽了?」
「我可什麽都没做。」尉迟律闷声道,哪里还有刚才那不饶人的架势,态度截然不同。
严略大怒,侧身把肋伤露出来,「这叫什麽都没做?!啊?!」
「不就这麽点皮肉伤,会死人不成?刀剑无眼,流个血就什麽好大惊小怪的?你不是要与我较量,我这不成全你了,你自己避不了我的剑就什麽好怨人的?还好意思跟我师兄告状?」尉迟律对上严略又换了一张脸,不屑地反唇相讥。
顾长歌像是习以为常般地无奈暗叹,含着责备的眼神随之落在尉迟律身上,「律,不许再说。」
这话既轻且淡,偏生就教尉迟律闭嘴不吠了。顾长歌淡着脸,侧首朝严略歉声道:「抱歉,都是我师弟不好,我回头一定会好好管教,还请严师弟莫要与他计较。」
这话听上去是对尉迟律的责怪,然而顾长歌音容温和,一点恼怒的痕迹也寻不着,可想而知他口中所说的管教会否兑现,严略非瞎非聋,哪里会看不出听不出,可对方是堂堂大师兄,不看尉迟律的脸也不得不看在顾长歌份上,就算顾长歌明摆着偏私要就此把事蒙过去,他也是半句异议也不能有,再说这事本来就有自己的错,他要吵下去底气也是不足,更不敢跑到师长跟前去说事。
「……我做师兄的怎会与小辈计较,这次就算啦!」严略当着顾长歌的面什麽怒气也不敢发作,只能占些嘴皮子的好处,拂袖走人。
尉迟律在严略身後不屑一哼,却在触及自家师兄一脸淡漠後不觉噤了声。
「不是我,这回可不是我惹事生非,是那严略先挑衅我的,说什麽要见识一下大师兄教出来的人,我都说不好了,他还一剑挥过来把我砍伤了,我这才回他一剑的。不信,你瞧。」尉迟律闷闷地道,忍不住要把这口怨气吐出来,更怕顾长歌真气上了自己,讨怜般地将受伤的手臂侧过去让他瞧清。
顾长歌垂眸看着师弟臂上的血口,为那伤痕淡淡蹙了眉,话声却一迳平板清冷,「你平日态度若是谦虚一些,怎会招惹人家挑衅?」
「这也能算我错?!」尉迟律瞠目,极度不满自家师兄帮别人说话而不帮自己。
「我早已告诫过你平常待人要再温和些,可我的话你向来是不听的。」顾长歌仍是淡着嗓,不徐不疾的音调让人乍听下识别不出喜怒。
尉迟律与自家师兄到底相处日久,即便是同样的淡漠声嗓,愣是听出了那清冷口吻中半是不快、半是无奈,自知顾长歌并没有真的对自己动气,神色再冷淡也还是第一时间带他回房,从药柜里翻找出一枝药瓶和薄纱,说到底还是拿自己没办法的,淡淡训斥一句便算了事。
意识至此,尉迟律总算安了心,放松了倦乏的身体趴上床塌,闭着眼假寐,直到顾长歌撩起他左手的袍袖,往剑伤倒上小量药粉,修长十指缠着他的伤臂细心地包紮起来。
这个情景,让尉迟律忆及顾长歌第一次强行为他上药的当时,细水流长之间,自己竟已习惯了这个人的照顾,并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关怀。
「师兄,方才你怎麽到空地来啦?」尉迟律见他动作温柔一如往常,神经不由松懈随意起来。
「我在中庭一直不见你来,才出来寻你的,谁知你就又给我惹了事。就算别人真欺了负你,你还手也是不对,今日路过的若是师父或者其他长老,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
「……我知道了,就只有师兄对我好。」一听师兄又给自己说教,尉迟律马上认错卖乖。
「你还给我得意。你哪一回不是说知道,又有哪一回是真正听过话?」顾长歌已然没好气,只面对这样的师弟自己也不好再说什麽,心里再无奈也只能无奈下去,反正自己也是习惯了。
眼看顾长歌起身欲离,尉迟律似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急急出声唤住他,「师兄?方才师父找你为了何事?」忆及刚才严略的猜测,尉迟律紧张地盯着顾长歌淡漠如常的神情,看着对方漠然启唇──
「师父收了一个小师妹,让我着手教导她基本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