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月歌 — 〈雪月歌〉18

新弟子一般都会经过三个月的初阶训练後正式拜师入门,雪月峰向来自诩是江湖名剑之家,独门剑法最讲求基本功,底子打不好的弟子从根本而言在武艺上不会有大作为,那麽就不必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一旦拜了师入了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以後便得遵守雪月峰的每一条严酷律令,就连父母亲也不得干涉的。於此杜十方对少年的要求又比寻常弟子高了些许,毕竟他居坐北坛尊位,收的弟子总要比别人强一点,这少年又是他认为骨格极好的,难免寄予厚望,届时要求的就不会只是打好底子的基本功夫了,不拿出一点异常本领来,自己也是不会满意的。

「师父,弟子学艺未精,尚有诸多不足之处,也不曾教过谁的武艺,倘若弟子不才误了师弟的能力,岂不是──」顾长歌心里实是不太愿意接下教导这个少年的责任,一来如同自己方才所言,二来少年的倔性子委实令人头疼。

「不过是要你教他些入门功夫罢了,你是闭着眼睛也会了,以你如今的能力绰绰有如,更不用说你天资高,学艺进度比为师当年快了不知多少。再说了,你身为为师的大弟子本有教导师弟妹的责任,今日不是他往後也总有别的师弟妹,凡事总有第一回。」

「……师父既把话说到这份上,弟子必当尽力而为。」顾长歌低眸恭声。

少年轻嗤,难得地安安静静未有反对之言辞,只眼里的不甘不愿未曾淡褪半分。

顾长歌开始头疼了。

以自己的性情确实难有让他头疼的人事物,因为甚麽事也淡然以对所以能容忍常人不能容忍的许多东西,眼前少年显然未到他无法容忍的地步,只是他素来不喜与人相处,对方乖乖巧巧也就罢了,偏生是这样的倔性子,一想到往後须得时时刻刻管教,对方必定不会听话和他唱着反调死拚到底,他就禁不住在心底叹一口气。

触及少年恨恨瞪视的黑眸,顾长歌当真明着叹出一声。

「你叫甚麽名字?」顾长歌淡声开口,抬眸看向对面床舖上的人。

峰内子弟按照品级分配房间,身为大弟子的自己因为是北坛目前唯一的传人,一直以来独居於本属二人房的寝室,对面的床舖自他入住以来便是空着的,怎料今天竟就毫无前兆地占着一个人,顾长歌一时之间难以习惯,却仍按捺着心中的不喜平心静气地相处交流。

「干麽要告诉你。」少年一点也不领情,无视对方的示好。

顾长歌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和他沟通,也无意自讨没趣平白受他冷言冷语,拉了棉被便倒塌而眠不再多发一言,任那任性的少年继续任性去。自己不情,对方也是不愿,那何必装甚麽兄弟情谊,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以後没有也不相干。

夜深人静,窗外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在耳畔变得无比清晰。顾长歌阖着眼,才想着不理会那倔傲得令人头疼的少年,双耳却不由自主地无时无刻留意着那人的动静,一辗一转都逃不过他的耳。

两床之间只隔着一块短屏,他瞧不清对方的动作,但凭着听到的也能猜得到那人是如何不舒服地在炕上左翻右覆动个不停,喘息是极力忍耐着甚麽似的粗重,显然是不服输又不甘示弱的顽强性子又犯了。

这小鬼倒能忍,顾长歌却不能忍了。

掀了棉被,他坐起身燃上了烛,一室骤然明亮,在一片漆暗的雪月峰里独自生光。

「你干甚麽?!」少年被突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口气自然恶劣。

顾长歌默不作声,随手披了外衫便在床底不知在翻找甚麽东西,须臾取出一个木盒,然後站到少年炕前迳自坐了下去。

「你到底想干甚麽?」少年低压着眉,沉声怒喝。

「躺下去,我帮你上药。」

顾长歌语气淡淡的,脸色也淡淡的,是他一贯对人的脸孔,看不出喜看不出怒,但他向来淡漠的眼神里有一股无声的威胁,看上去倒真有那麽一点风雨欲来的气态。

「我没有受伤,上甚麽药?也不用假好心了,还不是师兄弟呢,不想理我就不理我啊,何必一脸不甘愿却又勉强自己做这些,是要做给谁看?」少年瞪他半晌,脸色微微变了,眼底突有一阵怒意凝聚,嗓音隐约添了愤恨之意。

「躺下去。」面对对方的言语攻击,顾长歌仅是淡声重覆。

少年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血气往脸上冲去,「你凭甚麽命令我做这做那?我都明摆着不用你管,你为何看不懂听不懂?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好了,我不要谁大发慈悲,我死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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