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国首都赤乌城。
数月前,为了迎接贺楼珠丹的到来,杨君愿专门下了道圣旨来整顿都城,不仅是各大街道、酒楼,就是集市、坊区就翻修了一番,显得富丽堂皇。
贺楼珠丹现在是兴致勃勃,一是有心仪之人在身边,二是他仰慕中原文化已久,今次竟能来到百姓生活的场所,处处都充满了新奇,着实让他激动。
叶擎天任由贺楼珠丹拉着,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集市,却全然没有他的那股激动劲儿。他现在甚至开始後悔,为何他要搭上他的手,跟他到这里来,来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他也恨自己,为什麽在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可以抛弃一切,他的子女和他的恨。
虽然是夏季,但集市上还是有许多人的,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贺楼珠丹及叶擎天本就有着一股天生的贵气,以及这出众的容貌和身形,难免会吸引许多人的注目。惊喜的、仰慕的、迷恋的、嫉妒的……各种情绪在每一张脸上尽展,但当事人却想没看见般,尤其是贺楼珠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擎天,你可知这是何物?」贺楼珠丹手执着拨浪鼓,两颗弹丸敲击在画着稚童的鼓面上,咚咚声不绝於耳。他又转动了几下手柄,很喜欢这个声音。
叶擎天看了眼拨浪鼓,又是之前的冰冷:「拨浪鼓。」说完,隐忍的表情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痛苦。没错,一个拨浪鼓勾起他太多美好的回忆了,虽然现在看来那是多麽让他痛恨。他清楚的记得,铭天一岁生辰宴上,别人送的不是些稀世珍宝,就是价值连城的珠玉,只有那个人,那个他原本以为超凡脱尘的丁尘炼,送了个在一堆珍宝中太过平凡的拨浪鼓,却不想小小的铭天却很喜欢玩弄它。其他的子女就更不用说了,若是哭了,摇摇拨浪鼓,他们就不再哭泣,屡试不爽。只是现在的铭天,是否还在为断指而哭泣呢……
当本该美丽的记忆染上了一个小小的污点时,记忆也就成了痛苦的一部分。
收回游离的思绪,却对上了贺楼珠丹探究的目光,拨浪鼓早就被他放回了原处。
贺楼珠丹双手按住叶擎天的双肩,双目不眨一下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头问道:「擎天,本王想了解你,想知道你的痛苦你的欢乐,可是你什麽都不说,让本王无从下手。」说完,双手移上了叶擎天的双手,紧握着。这小小的举动,不仅对叶擎天的影响颇大,就是连身旁暗中瞟着他们的人也吃了一惊,更有女子哭了起来,隐隐听到了什麽「好男人都开始搞断袖了」诸如此类的。
「可汗,大庭广众之下,请自重。」叶擎天扬眉,坚毅而不容拒绝。
如此果断决绝却并未使贺楼珠丹打退堂鼓,几丝哀愁染上眉间,贺楼珠丹又道:「擎天,本王……」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麽,贺楼珠丹有些落寞的垂下眼,手却不曾松开。
远远围观的一众人正看着好戏,看着皆陷入沉默的二人,却越来越激动,但是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个很煞风景的路人甲。
「哎唷——」呻吟声骤起,惊醒了还在梦中的两人。只见地上一脸朝地趴着的路人甲扭动着,身後是一块被踩烂的香蕉皮。「哎唷——哎唷——哎唷——哎唷——」路人甲一连「哎唷」了好几下,也没见有起身的动作,嘴巴倒是没有停过,惹得性子本来挺好的贺楼珠丹有些恼了,正欲呵斥,却看到那张脸硬是止住了。
贺楼珠丹松开了叶擎天的手,低下腰,朝着路人甲伸出了手,一敛哀愁,谦谦有礼道:「竟然是状元郎。」路人甲今年的状元郎褚谦雅撩了下掉下来的头发,傻笑了几下,没多想就把脏脏的破了些皮的手伸了出去,贺楼珠丹一用劲儿就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褚谦雅拍拍怎麽也拍不干净的衣服,然後拱手作揖道:「可汗,小臣在您面前失礼了。」又撩拨了下头发,这形象真的不怎麽好,却意外的扫掉了贺楼珠丹的愁绪,惹得他笑了出来。
「昨夜本王被大人的画技所折服,却不想大人您竟也是幽默之人。」贺楼珠丹拿出手绢,递给了褚谦雅,示意他整理一下仪表。
双手接下手绢时,褚谦雅脸羞了个半红,被撞的差点就流鼻血的鼻子更是红的厉害,滑稽至极。
「『大人』二字小臣愧不敢当,若是可汗不嫌弃小臣,唤小臣谦雅或尚元便可。」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倒也是有条不紊,贺楼珠丹心里顿生好感。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褚谦雅总算是把能弄干净的地方弄干净了,弄不了的地方也放弃了,没好意思再把脏兮兮的手绢还给贺楼珠丹便道:「可汗的丝帕做工不凡,若是能赐予小臣,定是小臣三生修来的福气。」贺楼珠丹微笑着点点头。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叶擎天,脸色更加难看,在心里对褚谦雅拍马屁的话冷嗤着,将来也定是个「国家栋梁」。
褚谦雅自然是注意到了叶擎天的面色不善,作揖又道:「敢问这位是?」高高在上的气势压的他有些紧张,气氛又再次僵硬了起来,而叶擎天显然不想回答。
贺楼珠丹微笑中带着幸福,对他解释道:「谦雅难道没看出来吗?他便是昨夜宴会上那位一舞倾众生的叶擎天。」褚谦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是作了一揖,没说什麽。
「可汗,小臣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忙,就不打搅您了,这两个月赤乌必定是尽地主之谊,希望您能尽情领略赤乌的风土人情。」一番说辞後,待贺楼珠丹准许,褚谦雅才渐渐消失在人群的视野里,而围观的人也已失了兴趣,纷纷不再理会贺楼珠丹和叶擎天了。
叶擎天刚一转身,手又落入了另一只手中,转过头,就是这张温柔的笑脸,却无端让他生出害怕的感觉。
「擎天,刚才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今日定要好好玩上一玩,本王命令你一定要接受。」贺楼珠丹的孩子气的话使得叶擎天想笑,或许是有了那个路人甲的出现,沉重的心情真的减轻了不少,并且不能拒绝的情况下,只得接受。
看到了吆喝糖葫芦的,贺楼珠丹拉着叶擎天来到糖葫芦前,指着一粒粒亮晶晶的红山楂问道:「老伯,这是什麽东西?」老伯精明的眼睛里闪着光芒,说道:「这可是世间美味,就是皇帝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这果子要在树上长十年才有现在这般大,而且,这只卖给有缘之人,公子不如尝尝?」贺楼珠丹和叶擎天虽然都没见过这个东西,却还不至於傻到听信老伯的话。贺楼珠丹纯粹是好奇,就取了些碎银子给老伯,拿了串糖葫芦,咬了一颗,嚼吧嚼吧真觉美味异常,赞叹道:「果然比山珍海味要好。」
其实一串糖葫芦只要两个铜板就够了,但是老伯只是笑呵呵地把钱收进了口袋,又拿了串塞进了叶擎天手里,「慈祥」的说:「还有一串就当是送给你们的。」
叶擎天被硬塞了串糖葫芦,不知该如何是好,贺楼珠丹催促道:「擎天,快尝尝看,味道真的不错。」话已至此,叶擎天只能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甜中带酸,却是一番风味。
贺楼珠丹一手拿着葫芦,一手牵着叶擎天,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集市上,无形之中,有什麽东西在改变着。
「酸梅汤啦——好喝的酸梅汤——」天气炎热,酸梅汤成了解暑的好东西。
之前都是贺楼珠丹在主动,这次正好掉了个过儿,听到叫卖酸梅汤,叶擎天走上前要了一碗,端起来就是一大口,可惜这一大口还没咽下去,就全喷到了某人的脸上,活像是洗了个脸。
「擎天你——」贺楼珠丹现在真的是哭笑不得,从小到大他何曾这麽狼狈过?用手抹了一把混合着口水的酸梅汤,伸到了叶擎天眼前,用着无辜至极的眼神望着肇事者。
「噗——」冷了许久的脸第一次展颜欢笑,却让贺楼珠丹觉得如获珍宝,再怎麽狼狈或许因为这一笑,都值了。
「擎天——好啊!你敢笑话本王!」双手又在脸上蹭了蹭,全抹在了叶擎天的脸上。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叶擎天先是一愣,後是反击。两人你来我往的打闹着,毫不顾忌世俗目光……
待回到行宫时,天色也已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景色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