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电梯走出来,往落地玻璃窗边走去。影入眼帘的,是橘黄色的铁塔,和那灿烂的东京夜景。
这是六本木山MoriTower五十二楼的观景台。
在落地玻璃窗前,有一排排长方形的矮凳。看那些矮凳的大小,不用问就知道那是设计给情侣亲昵地坐在一起看夜景了。
你可能会问,两个人坐在一起,为甚麽一定要是情侣?不可以是兄妹?母子?父女?普通朋友?
对不起,大概是因为我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条件反射下看到一双一对的都想当然是情侣了。
我在四周拍了一轮照片之後,便在靠墙的位置坐下,等待其中一个窗前的位置空出来。
我揉了揉左边的膝盖。平常上班都是坐着,出外旅行时多走几步路,腿就痛了。在这种时候,我才特别感受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十八廿二了。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离开了其中一张长凳,我便走了过去。
这位置的景观的不错,刚好对着灯色刚转成篮色红色的东京铁塔。
我坐了下来,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之後,便坐着发呆。为甚麽?付了钱上来这里,当然要呆够时间才划算啊。
在这次旅程中,每当我在静止的状态时,不论是在电车上还是站在电动楼梯时,我都会不其然在想,究竟为甚麽我要作今次的旅行?
是为了散心?我最近的心情没有不好,不需要散。
是为了体验生活,增广见闻?老实说,住宿在饭店,出入在游客区,吃喝在连锁食店,实在没有令眼界开得多少。
算了,反正已经在途上,到现在才来反思旅行的原因,跟在拉肚子时才来深究为甚麽自己之前吃完烧仙草又跑去吃雪糕一样,都是无意义的。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影在我的右侧出现,一瞥之下应该是个女的。难道是刚才站在我後边的情侣要到窗前来拍照吗?
啊,不是。
一个女生把手袋放在我旁边,说了一声对不起,为手袋碰到我而道歉。
等一下,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sorry」,并不是在日本平常听到的「sumimasen」,她也是外国人吗?
当她坐在凳的另一端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坐在凳的左侧,而不是坐在中间。在潜意识里,这可是甚麽意思?
奇怪。
我暗地打量着身旁的她,黑色的短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长靴。因为灯光颇暗的关系,其实我也不肯定那些是不是黑色。但从轮廓和肤色看来,她应该是东方人,而且是个美女。
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主观愿望而已。
就这样,我和她各自占着半张椅,默默地用双眼浏览东京的晚空,和那转换了颜色的铁塔。
我不时向她望过去,心想,如果,只是如果,她刚好看过来的话,我会对她微微一笑,打个招呼。
如果她并没有立即别过脸去,或是一脸惊慌地走开的话,我会尝试用英语介绍一下自己,然後问她道:你是哪里的人?
如果她说她是游客,我会问她到过东京哪里去玩;如果她说她住在东京,我会问她来东京的原因,是为了念书,工作,还是男朋友?
但可惜,每次我都只见她定定的往玻璃窗外望去,没有留意周遭的任何事。
我觉得有点没趣,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假装没有留意身边的她。
过了半晌,她的左臂动了一动。我转过头,看到她在看表。
不知怎的,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她是在等人吗?
假如刚才我跟她已经聊开了话题的话,如果我问她是不是在等人,我会得到怎样的回应?
可能她会只是耸一耸肩,说自己只是单纯的看一看时间;或许她会好像小说里那般,不经意的向我这个陌生人诉说一个等待的故事,而我会耐心的倾听,直到她为自己不停的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事而道歉时,才微笑摇头,说一声没有关系。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身边的她又看了看表。
我用左手托着下巴,彻底放弃了跟她有任何真实交集的念头。(其实是一开始也没有)
我心想,如果我的为人主动一点,脸皮练得厚一点,也许我不会坐在这里乾瞪眼吧?
如果这里不是东京,而是香港或是台北,我会对身边的她有这麽多憧憬吗?
又如果,这个作者的文笔好一点的话,这篇小说可能不会这麽沉闷?
如果…
没有如果了,因为她已经拿起了手袋,静静的离开了。
一切的如果,都是一个无聊爱幻想的人的思考习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