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廉一脸发狠,为着激荡不已的内息喘着气,「你要伤太师父的心,就把我杀了吧!」
「咳咳……师兄……」他给宋雨溪扶坐起来,「我知你苦心……但师尊教我们仁义为侠……君子岂有大难临头即抛弃妻子的道理?」
帐里哑了声音的安静,忽然,一柄长剑递到张廉脖上,众人一惊,出手的竟是花宵。
「师妹!」大师姊诧异地看她。其实峨嵋派的女子都给康杰打动了,可是无人敢说话,生怕回去给师父扒皮。
她不看师姐,也不看张廉瞪得狠狠的眼,只道:「你还发什麽呆,快走呀!」康杰一怔,她竟是在与他说话。她扫了一眼宋雨溪,沉声喝:「别碰他!」
康杰不可置信地撑着身子站起来,望着师门弟兄,两难的。「师兄……对不住!」牙一咬,迈步奔出了帐外。
一起打架、练功、贪玩、罚跪,从小孩子玩耍到并肩荡敌出任务;独行江湖时仍天各一方的挂念,他们知道在武当山上总有人在等他们回家。
宋雨溪见他独自而去的身影,一脸惶然地在原地挣扎着,最後还是握了剑,惨然地道:「二师兄,你罚我……罚我也不要紧啦……我跟着四师兄去了!他一个人……一定打不了那唐老爷子。」
「给我回来!」没想到是殷元在背後娇喝。她快气炸啦,「快替我解穴!」好不容易能说话了!
宋雨溪愣了一下,忙了一阵才解了穴,却平白无故挨了一揍和老大的白眼。好在她也中了十色香,拳掌软绵绵的。
「我跟你去!」打小都我带你做坏事的,怎麽可以不带我!殷元叉腰。
「五师姐……」宋雨溪一惊,又忧又喜。
她拍拍肩膀,松了松筋骨,来到张廉面前,庆幸花宵出剑抵着她这顽固师兄,暂时拿她没办法……这些木头师兄弟,要是先解了她的穴,她早跟着四师兄杀出去啦!「二师兄,你原谅我。我才不管什麽,我只要咱们师兄妹还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四哥若一个人打不过那个老爷子,我们就三个人一起打!你就让我去吧!」
这家伙,根本只是问爽的,不等师兄开口,二话不说的就拾了白虹剑,扯着宋雨溪冲出了帐外。
宋雨溪根本不敢问「如果打不过怎麽办」……因为豪气干云的殷元一定回他:「那就一起死!」
张廉看着他们一一的暴走,太阳穴旁的青筋就不住地跳啊跳的。着实怀疑平常他们的道德经跟南华经到底都看到哪里去了……一个比一个冲动。
花宵昂着首,挑衅着,却也有几分认真:「你这迂腐道士,修道修得七情断绝了麽?你……你当真狠心无情到这种地步,要你师弟抛妻弃子!?」
花宵是死定了,回去必给峨嵋老尼拆筋扒骨……竟公然说出这样可怜派敌的话来。师姐忽然想起师父说的「偏袒峨嵋的敌人,就是和峨嵋作对」,当下心里不住地跳着,惴惴地发着汗。
张廉眉头狠锁着,沉声:「你懂什麽!」这眼神还真是既悲伤又黯然,虽然一瞬间又消失在他黝黑沉沉的眼里,但还是让花宵看得怔了。
他趁势把剑一弹,花宵这才回神过来,而他却已从眼前掠出了帐外。
「张廉──!」她跺脚。
殷元大获自由才没几刻,就听见後头响势,没多久肩给一攫。一回头,哎呀!是二师兄追上来啦!
「不会吧?二师兄你还要跟我打啊?」
「你回去!」那目光很阴沉。殷元咽了咽口水,看来硬仗是免不了了。
没想到他振袂而起:「要去也是我去,你功夫不够火侯!」
吐血了……说什麽康杰妄用内力,他自己还不是踩了逍遥无踪的步法,一下子就闪没了身影,只丢下风里飘来的一句话:「看着师兄弟们!」
真是不像话、真是不像话……把本侠女丢着当看门的?她回到帐里,像赶霉气似的,「去去去,你们这些八大门派赶快回去,别碍着我们武当办事了!」她大袖一挥,叫松涛眠竹全把这些瘟神给送了。她姑奶奶是最有魄力气势的了,叫她做主的话,就不会有什麽婆婆妈妈的罗唆事了,赶人就是赶人!
也不管外头那些老头老奶还譁譁然地不肯走,她直接冲去後帐叫着小道童夏风,「鸽子!鸽子!快给我找只能飞又壮的!」
「五姑姑,你要做什麽啊?」
「给那面瘫…给我哥送信啊!」
「你说三师叔呀……」夏风眼珠一转,他在武当山上守派呢。
「嗯!」她大笔一蘸,在纸上画了起来。笔墨酣畅之际,大大的在信末书了殷元两字,只是「元」用一个大大的圆代替。
「那个……五姑姑……」
「嗯?」
夏风放鸽子的时候,不放心的望了她一眼,「你说……殷师叔收到的时候,看得懂麽?」
她昂起两道粗黑的英气眉毛,「当然!」显然一点都听不出夏风的忧心。
欸唷,保佑殷贞师叔看的时候口里别咽饭含水啊……他往天上拜了拜。五姑姑的几个习字帖,还是他们这几个小道童写的……
※
鸽儿扑翅而飞,毫不知自己早被箭弩对准了。
箭要离弦时,却被一只秀气白玉的手按了下来。
「公公?不把这鸽射下来?」
那薄如点朱的唇一笑,「他们定是搬兵……那正好,把武当引下山来,湖北到这里可近了……我们就再等个几日,没准能剿到更多人,搞不好武当门户一虚,还能直接上山连俞真人都拿了!先拔了武当的犄角,看少林和峨嵋还能撑多久,呵呵……」
「公公真是英明,一个越女剑法就唬得他们乱哄哄。」话锋一转,「那……聂无远……」
「颠覆了江湖门派,这人就对朝廷无用了,让他给一起剿了吧!」
「……只怕皇上不高兴。」
「不高兴?」那尖尖的声音扬细了。「就说他给乱党杀了不就得了!孤臣孽子,迟早是要跟我和严嵩作对的。没有他,我也能破得了唐门……他处处不听咱家的,还留他跟我作对争功啊?再说这几十年他江湖待久了,没这麽好使了……怕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身边的人诺应着,他满意地看着血红桃林里这堆团团聚落的八大派帐营,「这些乱党一向瞧不起咱;自认行侠仗义,处处和办差的暗卫作梗,以武犯禁……早该灭了!这次还不教我瓮中捉鳖……」
草丛里忽有微小轻响,「厂公!」夜行打扮的人单膝一跪,旋即起身在他身畔低语。
那邪肆的嘴角缓缓、缓缓地沁出笑,「不许用刀剑……给我毒死那些找燕三娘的尼姑……吊在林里,叫峨嵋去收屍。」
「公公的意思是……嫁祸给唐家?那……送信给赵夫人的……」
「让她去,最好一路助着。有人若要出头奏表抄家,咱们干什麽抢当黑脸啊……只要等着杀人就好。省得人都误会我东厂爱掀血腥,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