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康杰亲了亲藏在被里的小脸。昨夜三娘倦坏了,发狠卷着被,硬要他下床拖了另一条被,一人盖一张,不许再胡闹。
薄薄的唇笑着刷过那两排羽睫,三娘实在睁不开眼睛,躲着他,却越发被缠得紧。
「与我同盖一被吧……我不闹你了。」
三娘却不肯信,把自己裹得严实了。
没多久,身子凉丝,康杰把她从被里扒了出来,三娘抵受不住那刚热气息,几度想推开,最後小脸哀哀地道:「明日……明日还要早行……」
他欺近耳畔笑喃,「是我要早行,但你尚可睡一整日……」
几番温存,恨不得将她揉进身里。大手流连着那温润细腻,小小的雪白肩头还留着啃咬的印子。
纤纤的指骨搭在他的胸膛上,康杰玩着她腕上的那串银镯子,忽然抬起那细藕粉嫩的手,解开了一只环镯。
三娘愣愣地撑开眼,想看看她的男人在干嘛。康杰把她的一只银镯戴到了自己的手上,吻了吻她的发丝。
一早,他玉冠束发,雪青的长衣穿得笔挺修长,和端整好衣容的三娘坐在床缘喝了交杯酒。他们没拜过天地,自己行了夫妻的仪礼。
只是一夜决定,三娘好像长大了,容色神情端妍秀丽,眼眸透着女子的幽媚坚强。
送他到大宅门前,她把头靠进康杰胸前,离开暖暖的怀时,看见郎君的模样,捧着袖子掩嘴呵呵笑道:「并非不回来了,何以如此愁样。」
三娘笑得天真,虽然她说得对,但瞧这恬然不知愁的模样,还是有几分怅然。康杰把她拉到怀里,切切的叮嘱了,才离开了大宅。
大宅里少了康杰,一下子变得寂静异常,过去还有人惹着、闹着,而今时间都像沉进炉里的铅灰般,丝毫没有意义。
冬天的严雪下了,三娘不能再爬上屋顶望着他和八大派的踪影。
老狐狸的身体越来越差,越发忽阴忽晴,盯来的目光都像在巡伺错处。
三娘兢兢业业,但时而心不在焉,让老狐狸越发不耐。犯了几个小错後,惹得他勃然大怒,又拍了震天响的桌子。
好久没发那麽大的脾气,简直让人吓糊涂了,三娘惶惶地死揪着衣裙,这回没有康杰在身边缓颊,她拚命地镇定下来。
「你可是想你丈夫?成日这惆怅面色……」老狐狸厌烦到极点。
见她低下头哭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无情的盯视,良久,冷不防地沙沙道:「你当真以为我糊涂得不知你们搞什麽把戏?」
这阴阴寒寒的话,叫人大雪天发起冷汗来。
「明就不是夫妻,你为了护他却撒谎骗我……我眼还没瞎,你们演这出戏,真当欺我无知麽!」
「跪下!」一声厉喝,魂魄都散了,她顿时抖如筛糠,伏在地上什麽力气也没了,眼泪扑簌簌的流着。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糊涂在哪!」
她浑身发软,为性命忧心。
「你这不知轻重好歹的家伙!这样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的跟了人家,还好大的天真贤淑把人送出去。世间男子有几个可信?你就算追出去找得到人,一无父母之命、二无良媒为证,他或尊长翻脸不认,旁人还会信你?毁了清白名誉不说,岂不把你当妖妇治了!」
她从没想过这些事,被一说,霎时掠了阴影,小手一紧,泪和汗都涔涔的下。
恍恍惚惚的,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没有追究他们合谋八大派害他的事,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在试探她的诚实?
这下心口跳得慌,却什麽也不敢应。
日子一天天的在惊疑中过去了,她老望着厅堂里的那幅字画发傻。
大雪还没停,人就病倒了,才知有了孩子。
这下老狐狸的脸扳得更甚。
孕中不能用药,又惦念着康杰未归,她更病得一塌糊涂。
向来都是她伺候老狐的,这回换他不苟言笑,默默地煮食照顾。
那老疣的手时不时伸来摸摸额头,拐着脚,巍颤着身子来回雪天里张罗吃食热水,偏偏冬日里他腿痛得很,三娘又连走到房门口都艰辛,全仗赖他看顾。
老狐虽始终板着脸,但三娘知道他实是不忍心骂她笨……连人家的孩子都怀上了。
他会回来麽?
每每病体不适,特别脆弱惶然时,就好希望睁开眼康杰就在身边,不用再被这些担心害怕折磨。
她不想孤单一个人,更害怕被忘记。
烧得几天几夜昏沉不醒,眼前模糊,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下去。
半夜时老狐狸拍了拍她,睁开眼,才知自己在梦中流泪,湿濡满面。
「不要挂心,安心生下孩子,我教他钓鱼还有种花……我这一身武功也够他学了,将来不用怕人欺负你们娘俩……」他一改平日的严厉,竟说出慈祥话来。
她忽然哭了。没爹惯了,从不知亲人疼的滋味。
「爹啊……」意识虽淡,愧疚却深。「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并非你的女儿……」
老狐狸想必震惊得要死,可没想到他早就知情了。
「你也是个狐後,只是你不知罢了……」他淡淡的。原来隐忍这麽久,是念在那一点相通的族脉。
不过三娘懵懵懂懂,没把话放在心上,倒是咬牙起来挺过了严冬,把身子将养好了。
她个儿娇小,怀着孩子仍身手轻盈,天气好的时候,会坐在房上看远方的山岚流云……像是等着,又像是没在等。
春天的太阳让人昏昏欲睡,三娘醒来时,日已薄暮,想爬下去赶快做饭,没想到却远远看见了康杰的身影……而他身边跟着的,是一抹娇俏的红。
三娘的心忽然跳得乱突突的,从房顶上爬了下来。
「刘大哥,我同你一起进去。」穆英红在後头喊着。若不是她在天山长大,骑术好,怕还跟不上他。
康杰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的。「不了,那老妖狐除了我和三娘,容不下别人。」
「你等八大派吧!」
他在大门前用力地拍着,却迟迟不见三娘应门。
死寂的宅静悄悄的,连老狐踅腿的足音都没有。他心里益发急了,蓦地望着那堵高墙纵了进去。
他的傻三娘,竟立在门前发呆。不知该不该开那扇门,不知会不会迎来她意想不到的命运。
这麽久没见,圆圆的小脸怔怔望来时,康杰的呼吸停了一下,可她竟无表情。
忘了他吗?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得实紧,抱得她呜咽几声,便牵动再也压不住的酸楚。
她的腰身粗了,康杰万分惊讶,再也抑不住狂喜……
「让你受苦了……」心口一阵汹涌。这是他的妻,而今也有子了。少年仗剑行走,潇洒不羁,何曾触动过如此柔爱的心绪。
离开她的时候,食不知趣,寝不安眠。和她在一起平淡生活的日子,竟是习武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埋脸在三娘的颈窝时,呼吸的是温暖的香气,一颗沸沸腾腾的心都定了下来……他们就要有一个家了!
「再忍忍,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
三娘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八大派来了?」
她眼里闪烁着迟疑。
这夜,各路高手如雾铺漫了整个庄院四围,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