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睡得香甜,磨了磨牙,康杰睁开了眼睛,看见红罗帐里靠近身畔的白胖小脸咂着小嘴。
他看着有趣,竟一时怔了,侧身低下头去,寻她浅浅的梨涡,还有三娘笑起来甜甜腻腻微微上翘的嘴角。
三娘睡得迷糊了,躲着痒,更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又磨磨蹭蹭地揉着痒,才找了个安舒的位置睡去。
康杰平静的心柔柔软软的,像塌陷了一般。
他心里不住地响着她名字,觉得自己着了魔似地喜欢她。
原只是要陪她等到八大门派的救兵来,没想到假丈夫做着做着竟由怜生爱。他不只是想和三娘在这做夫妻,等和三娘离了这里,也要做她的丈夫。
三娘最好的手艺,就是针线活,饭可以不吃,但衣服可不能不穿。眼看着入秋後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和康杰都只有外头的薄长衣,她向老狐狸讨了布,隔日开门的时候,几疋布和鱼篓肉篮都堆在门口了,还有几块貂毛皮裘,三娘一喜,吃过饭後就大展身手。
窝在针线活里好多天了,夜里她还就着灯缝衣,每天总要康杰催促了,才歇了酸酸涩涩的眼,爬上床睡觉。
一日她大功告成了,给康杰和她都裁了夹棉的短袄,又给老狐狸裁了件大袄,而老狐狸的衣服都在领口用上了毛领,因为入秋以来他咳嗽咳得厉害,晚上都睡不稳妥。
老狐狸虽没说什麽,但似乎很喜欢,三娘嘴角笑咪咪的放心了。
回房以後她拿了件小毛皮背心给康杰,「你和爹都坐在塘边,池塘风冷,你穿在里头就不冻了。」
他瞥了三娘的小袄,「你呢?」
她嫣然一笑,不在意地拔了钗饰,见了床铺就欢喜,「我都窝屋子里头,哪里冷呢!」
他的心才泛过暖融,三娘又道:「况且你成天替我宰鸡宰鸭的,我不知怎麽感谢,小皮草就权当谢礼吧……」
康杰背着手,闷闷地走到床沿坐下。
「你是真把我当丈夫一样敬爱伺候呢?还只是不得不?」
三娘傻着眼,迷茫道:「大宅里只有我们俩,待你好是应当的……」
「住嘴!」他沉了声音,三娘还反应不过来,嘴就给堵住了,温温热热的,她肺里的气都快没了。康杰的唇离开後,她还艰难得说不出话来。
「你当日为何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她脑子既没回过神来,又给那幽沉的眸看得不安,「我……我的意思是……你这般的前程品性……不怕,不怕寻不着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他不说话,只一双眼严肃地盯着,三娘以为他要拷问什麽,吓得一颗心胡通乱跳。
见那紧张的模样,他嘴角一柔,「三娘可喜欢我?」
这下她局促了起来,想回去被子里睡觉,却给康杰捉住了非要答不可。
「你问这作什麽?」
「我想三娘作我妻子。」
三娘愣了愣。良久,无知地看回去,「我们已是夫妻了不是?」还是你刘先生冲进来冒认的。
康杰本无他想,那张犯傻的小脸却教他笑着说不出话来。
他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三娘险些背不过气来,张开嘴要觅呼吸,一开口却被他堵得密密实实的。胸口过不上气,想把康杰的身子从身上扳开,扳了几下自己就没气了,要命的捶了两下,便攀着他的臂膀没了力。
康杰和三娘结成了夫妻。一早她累累的睁开眼睛时,觉得自己肩上大片的凉,被窝里和男人交缠的身子又带着温热暖腻,一霎时火烧了脸。
没有帕子可以盖住脸了,便用手心捂着。三娘的反应又逗笑了他,康杰把她抱进怀里揉了揉,霸着她又睡了一会觉。
梳发的时候,康杰已经穿戴整齐了,走到了身後,三娘从妆镜里看到了他,慌张得躲开眼神。
他长臂从三娘身後一圈,侧脸贴在那温软的小颊上,「我去伺候爹,你慢慢来。」
他在粉颊上亲了又亲,才舍不得地放了她,三娘整张脸火烧得抬不起头来。
康杰怕老狐狸怪三娘慢怠,想先应付他。一打开房门,门口却空无一物,纳闷地走向了厨房,竟飘着一屋子的早饭香。他寻到了正堂,才看到了老狐狸,和一桌早饭。
「叫你媳妇儿出来吃饭!」
跟上来的三娘,恰好在後头听见了老狐狸的话,蓦地脸一热,觉得心虚,低下了头。
八大派始终没消息,几次她徘徊墙下,恨不得轻功一纵翻出去,但老狐狸都像知道一样,出来院中行走。
三娘加意的伺候他,顺着他的脾性无微不至的。
好不容易等冬天的时候,老狐狸好像有点信任他们了,康杰吃饭的时候,提起了想带三娘回家探望父母。
空气中一下子有股窒重,像泰山压了下来。三娘又再度感受到第一次遇见老狐狸时妖气森森的恐怖。
他放下了茶碗盖,坐在上首沉如山岳,冷眼如刀地慢悠悠在两人脸上来回划过。若不是康杰在身边,三娘差一点又顶不住了,手心涔涔是汗。
他嘴角一动,「好哇,不过天冷了,我也要人照看,」他阴寒地笑,逼看着康杰,「你一个人去,把三娘留下,这样成不成?」
这是逼他做个决定,一个人走,还是两个人留下。
他脸一僵,「父亲……」
一阵厉害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你好好想想吧,咳咳……回头考虑考虑再告诉我,就让你回家探亲……」
老狐狸只是想打发他们,正要走,三娘不知哪来的勇敢,上前搀着他,柔柔地道:「爹啊,你身子不好,女儿自该留下陪你,这是应当的。况且老实说,我也耐不住外头的风雪,想起这路途遥遥本就乏了。」
她的小梨涡适时地浮起,看得人舒心。「这冬,就让康杰一个人回家探他父母吧!」
话毕,康杰吃惊地看着她,三娘却像极力忽视般,乖巧地扶着老狐狸有说有笑的走出去。
「咳,你男人你舍得让他走,就去吧!」老狐狸扯出了一丝冷笑,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让三娘搀着离开。
三娘回到房里後,康杰果不其然就坐在那里,沉着一张脸等她回来。
她没说什麽,走到他身边坐下,把小手搭在他手上摇了摇,靠在他肩上,「别气了吧!」
她一脸诚心可怜的模样,又晃他几次,那乌云密布微微张缩的瞳孔,闪动了几下,压下胸口的阴郁,只是仍不说话。
她见康杰有几分缓气,才道:「其实我是有考量的……」
他叹了口气,何尝不知。
「从前他听到我们要出去,是连许都不许的,而今还松口可让你一人出去,是天大的机会!今天若不让他答应下来,日後回头再说,怕就没这麽好运了……他的喜怒随心,谁都摸不透。」
她对着康杰笑,小脸明朗又有精神,「你出去了,可以知道八大派的状况,把他们慢吞吞的脚程赶快些,领他们到这里来!况且,你不是一直挂心着师尊和师兄弟麽?」
三娘小事迷糊,许多大事却看得明明白白,又贴心懂事,只是她眉宇冷静豁达,就这麽舍得和他分开麽!
他又气又不舍,把三娘按进怀里,狠狠地箍了箍紧,生生地要把她揉碎似的。
她还不明白康杰的心,仍极力的保证,要他放心,「你不必担心我吧,爹现在对我极是倚重,我小心做好,留在这是不成问题的。」虽然没有康杰在老狐狸生气时缓解,但三娘也有自信把握,可以存活下来等他回来。
康杰闷闷的不说话,良久,才吁了口重气,把她抱在了膝上。可怜的三娘,柔唇被他扯咬了一番,才解了他心头的气。
他又亲又瞧的,修长的指把三娘绾发的簪子取下,一头乌黑如缎的好头发顷刻如墨瀑流泻披垂,轻轻柔柔地刷过他的指间,撩起淡淡的香气。
康杰把脸埋进了那颈间的温热,想起他第一次在老狐狸面前抱过她的时候,只是一场演戏,可是不知道为什麽,那时就觉得,在如此孤险危援的时刻,三娘的心是真的在那个拥抱中和他碰在一起了。
也许从他喊她娘子的那刻起,他心上早生涟漪──
那个胆大包天,把老妖狐的家当自家行走,然後埋累炸药时,又习习然枕在石上安睡的女孩。当她遇险的时候,他也跟着她犯傻,冲进了厅堂里……
*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擘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