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向外张望,只探出一会儿就缩回脖子,余於秋越过他的後脑勺,看到对街小吃店的霓虹灯灭了,查手机都不用,就知道十一点半。
「真麻烦。」像是看见了不好的物事,男人头一次皱眉,口气却不恶劣,还有点意料之中的味道,他摸了摸上衣的口袋,取出一个拳头大的包裹,外层的牛皮纸皱巴巴的,似乎还沾了油。
「拿好。」
她低头望着双掌捧着的纸包,有丝不好的预感,偷偷睐着检查手机的男人,她不会被毒贩利用来贩毒吧?
各种臆测百转千回地绕着她,余於秋的指甲刺入手背,顺着那些轻微的痛觉,刚刚丢掉的理智逐步回笼。
她对自己说:不要慌。
就算这事如她所料,被抓到也有人担保她的无辜,她提前装裱了让人信服的身分,好学生的招牌稳当地扛在身上,慌什麽啊──何况她千真万确是被逼的。
做好心理建设,余於秋再看男人时底气足了许多。
男人摆弄完手机,注意力放回她身上,他的嗓子哑哑的:「带着这到邮局,旁边有便利商店的那间,交给穿蓝色夹克的人。」
余於秋表示理解,邮局她很熟,去补习班都会经过。
「很好。」男人给她一个赞美的笑,他的笑有点孩子气,或许是那颗虎牙的关系,他没刚才那般令她畏惧得说不出话。
余於秋大着胆子回以笑容。这麽一笑,男人突然就贴近她,吓得她纸包差点掉到地上,那只摸过她全身上下的手窜入她的口袋又抽开,一支黑色的滑盖手机像变魔术般躺倒在他手心。
那是有点年代的便宜货,只拿来通讯,丢掉了没什麽损失,父母那边随便一个理由交代过去即可。
手机被收进男人怀中,取而代之,他的手机到了余於秋的口袋。
「我走後,过二十分钟你再出来,可以看手机的时间。」
「好……那东西交给他後,我要直接回家还是等你联络?」
余於秋一问出口就後悔了──联络什麽?不如不要。
男人挑起眉,眼珠被亮彩镀得炫如星芒。「有人说过你很聪明吗?」
她抿着唇,摇首。
男人一定看出她在说谎,他笑出声,接着道:「直接回家,车费我一起放了,明天打给你。」
说完他就走了,余於秋注意到他前进的方向是火车站。
过没几分钟,静阒的空间响起窸窣耳语以及快跑声,她立刻蹲下身藏在垃圾桶後,馊水味实在够呛,她屏住呼吸,直到杂音越离越远,才开手机照明,墙缘两只蟑螂一触到光线就哆嗦着逃开。
余於秋不怕这些虫子,但看多还是不免恶心,乾脆只盯着萤幕显示的时间,还有十七分钟。
为了方便使用,手机未设置密码,余於秋粗略浏览一轮,里头只有内建的应用程式,介面跟桌布都没换,这大概不是那个人的惯用机。简讯匣跟联络人她碰都没碰,旁的事晓得越少越好。
不过他刚刚说车费……是放在哪?
搜遍口袋不见钞票踪影,这话亦不似玩笑话,钱肯定塞在哪个地方,她顺带翻了书包,後来带着一种「这麽做未免也太无聊了」的心情拔开黄色的塑胶手机套,底下放着摺成长方形的两张千元大钞。
十一点五十五分,她站起来时脚底板到小腿都麻了,按摩过腿腹,她缓慢地移动到通往邮局的马路。邻近午夜,没一家店招牌是亮的,这儿常有飙车族聚集,客人素来不多,店家习惯早早关门,省得多花一笔电费。
杂物堆积的骑楼,铁卷门防守着家园,只有她的影子贴合地上铺就的红瓦片,牛皮包裹靠牢她的肚子,彷佛在发烫。
半口气都吝啬吐露,一步踏一步,到达邮局门口,余於秋已被逼出一身冷汗,汗水刷过後颈落入内衣,残余冰凉。
飙车族放肆地奔驰马路中央,拆掉消音器换来的是毫无包装的轰隆声,一道白光倏然从背後射来,附带两声喇叭,她撤退到台阶上,一辆机车占据她之前站的位置。
掀开透镜,骑士打量她。「#@*#&……」
「什麽?」她大惑不解。
「你不会听不懂台语吧。」骑士吹了声口哨,浅褐色的眼珠转动,「东西在哪?」
她确认骑士的装束:蓝色夹克,这才放心交出包裹,东西到手,骑士摸了一圈包装,掂过重量。
「就是这个。」妥善地放到挂勾的袋子中,骑士转过脸问:「要送你吗?」
「不用了。」
他也不罗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十二点整,余於秋踏入便利商店,标志性的绿色制服惹得店员多看了两眼。
「需要帮忙吗?」见她似乎有些疲惫,店员上前询问。
余於秋不好意思地微笑。
「那个、我想叫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