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棘谷漫天的死气卷起阵阵风沙,扶着步伐缓慢却铿锵坚定的帝尊,茶悠眯起眼,脑里此刻有道男女难辩的嗓音不断地徘徊,令她心头不禁一颤。
「杀……」似在脑中,却又像从心底发出来的声音,「逆天道,诛杀之。」
她的黑瞳显露出一股狠戾之气,淡淡的幻紫自瞳仁开始扩散,眉心上蓦然腾起紫黑色的魔印。
「莫受邪性掌控。」
耳边传来陌沂的轻语,茶悠眸中的戾气稍退,眨眨看似和魔君相仿的紫瞳,她心底惊了个慌。
「此地万年浸於妖邪之势,心性若不够安定容易受影响。」
她垂头看指上发着微光的玉戒,「连它也无法压抑吗?」
「玉戒只能抑住你体内的魔性,无法遏止心灵层面上的黑暗。」
茶悠背脊僵了僵,所以刚刚的声音是她心底的邪念在作怪?
「没事,有我在。」
这话呢喃在她耳边,让她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却也更小心谨慎,深怕自己又失了心性。
陌沂望着前方魔君的背影,依他应当知道茶悠体内的魔性逐渐滋长,云芷的神只魂魄离开她身上後,她便逐渐受与生俱来的魔族之血影响,再这麽下去成魔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魔族分为两类,一是如夕髅这般生来就是魔,另一种则是堕落成魔的神仙或妖物,这类魔物终将会失了本心,变成噬血的异物。
茶悠修仙得道在先,若是受魔性掌控难保不会变成那样,夕髅给她的玉戒只怕是暂时趋缓她魔化的时间罢了!
配合着受伤的陌沂,他们穿越恶棘谷的时间拉得稍长,可不久茶悠便发现周围的环境有异。
「呐,那个东西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循着茶悠指的方向看去,谅陌沂见识再广也怔了一怔。
那处毫无疑问的是他在极乐林苑的住处,颐竹轩!
不同於以往的繁密竹林,死寂蔓延在残破的竹轩四周,若不仔细看还瞧不出这是他拆分魂魄时所居住的小苑。
「我们早走到极乐林苑了?」神色闪过慌张,茶悠颤着声道:「这、这里真的是极乐林苑吗?」
见她眼中的紫光微闪,陌沂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安心些,可周围的景象只要他们细心观看,立刻就能找回记忆中的模样。
茶悠瞠大双眼,空气中飘散的腐败气味刺激着她的脑袋,这里的每棵树木、每座草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却像是被大火燃过,放眼望去尽无生气。
这是她成长的故乡呐……
「茶悠──」
在陌沂低喝下,双刃抵着她光洁的颈项,狂暴的煞气扯破她的肌肤淌出涓涓血流,疼痛拉回了她不少神智。
「ㄚ头,」夕髅收回手中的两把魔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睨,「堕魔仅在你一念间,控制好你的魔性。」
侧身望向瞪着他、眼光冷冽的帝尊,「如此纵容她,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你。」
不待他们回应,魔君拂袖继续向前走去,面具下的紫瞳是较四周的孤静还要骇人的死寂。
茶悠缓过神来,无视颈上仍在滴落的血珠,盯着身旁陌沂肃穆的神情,挣扎从他怀里离开。
「陌沂……」她哑声轻唤,在变了样的极乐林苑,她内心所受的打击仍需她自己来平复。「我不想伤害你,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陌沂面色沉凝,语气是茶悠从没听过的冷硬:「本尊虽无法使用神力,却还不至於像个废人被你杀去。」
被他高姿的态度激起些许怒火,茶悠亦是沉下脸色,直朝魔君的方向去,加快的脚步像是摆明跟他唱反调,直接把帝尊扔在後头、头也不回的走掉。
没料到茶悠会忽地摆脾性,陌沂无奈之余仍是撑着这副受重伤的身躯向前迈去,可心底划过的忧虑让他澄净的异色瞳仁有些黯淡。
其实早在他们跨过恶棘谷的边界时他就有所察觉,极乐林苑会变成这模样,绝对和冥渊神君脱离不了干系!
若他在这段期间坏了离魂瀑下的封印,那麽千万年来的瘴疠和极恶妖物破界而出……
他目光一凝,少了神力可周身释出的杀气让前方的魔君都感受到了。
余光瞥见他侧旁的茶悠,夕髅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神明有什麽好?魔族随手一抓能比得过他的人多的是!」
茶悠抿唇不答,她实在摸不透这位「亲生父亲」的心思,甜头、苦头轮流让她嚐,何况她脖子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疼着。
「和神仙那种只靠术法、实则不堪一击的弱者相比,魔族骁勇善战的勇士才……」
「就魔君如此一说,茶悠该看上的是欺压女性的大丈夫?」她头也不抬地打断夕髅的话,嘴角扯出嘲弄的笑,「茶悠自认技不如人,可要我屈服在这样的势力下,那还不如打上一架来得痛快!」
打不赢无妨,她和还是沂竹时候的陌沂在极乐林苑打了不下几百场架,仆地吃土的都是她,也从不见她有任何失了尊严的举动。
陌沂在後方听到这话,眸底些微漾起的笑意让他的杀气稍稍退去。夕髅闻此便不再多言,这ㄚ头虽出言不逊却挑不起他任何的火气,反因她这席话感到有些骄傲,他忽然亦觉得魔界实在也没几人能够配得上他魔界之主的女儿。
走了这麽久也不见有任何极乐林苑的众生,茶悠心寒之余也更加笃定脑里的猜测,在看见李岳被毁尽的小屋时,她的心冷不防地颤动一下。
燃得焦黑的那棵残败李树,那是李岳从前护得严谨的真身,如今仅剩枯黑的树干……
薄薄的水雾漫上她的眼,望眼周遭恶劣的环境,她的好友、她的家人,现下又在何方?
她心一横,想运起气直飞去繁杉殿,魔君正想阻止她的莽行,却在须臾间,一抹白光自远方疾速而来,待那人越靠越近,茶悠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一时忘了要去寻极乐林苑的故友。
「小茶悠──」
她眨眨眼,先是低头看玉戒子,发现不是它开的口,这才又抬首看往他们飞奔而来的妖冶狐仙。
「白逸!」
仍是一身奢华锦袍,白逸站定在她面前,额上还淌出几颗水珠,看来真是从远方一路奔走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