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在小小的厨房中紧密地互相依偎着，制造出一副鹣鲽情深的假象。两双相互注视的眼睛于难解难分间，蒙上出一层情深几许不自知的幻觉。两人的温度通过贴合的部位，在互相传递中以微不可觉的速度渐渐提升。相互纠缠的气息，通过呼吸，不断地在双方的肺腑之间流转。
然而，这一切微妙的虚影，在某个迷人的男孩不规矩的动作中注定了终将消散的命运。
虚情假意的演出，与一层不变的沉默，不知哪个更让羿云感到难以忍受？但是，无疑他已经失去了继续对视的性质与耐心。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没有挪开的意思，羿云迅速地褪去了脸上满载着的天真，再次以那双能迷惑人心智的眼眸注视着岑语。
粉嫩的双唇由于岑语在压抑怒火时的数次紧咬，现在已变得鲜红欲滴。受其吸引，仍然勾着岑语纤细的脖子的左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摩。流连了片刻后，羿云又逗弄起了小巧敏感的耳垂。满意于对方轻微的颤抖，羿云嘴角挂着的面具般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实感。看到对方仍未从失神的状态中醒转，摄人的眸子微微弯起，却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另一只闲置的手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分开浅灰色的夹克，撩起鲜亮的蓝色长袖T恤，探入了衣服下的一片温热之中。
冷，被羿云手上的寒气激醒的岑语脑海中最先付出了这个字眼。根据之前的印象，对方的手上的肤色看上去很正常，不但没有被冻红的迹象，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似于失血，却并不病态的白皙。可奇怪的是，这只手很冷很冷，是那种足以被冻僵的低温。
这个几乎带着一丝怜惜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被无礼地冒犯了的恼怒占据了岑语的头脑。反手间，重重的一拳已经由下向上挥了出去，然后，又一次被突兀地挡住了。这种感觉很奇异，仿佛是刚有要动作的念头时就已经被被压制住了，随后，积聚起的力量便如同泥牛入海，了无踪迹。低头看去，对方的手仍然不客气地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同时用手肘抵住了自己的右手腕部。挣动了几下，发现除非自己先收回手，不然处在这个姿势与角度下根本用不上力气。最后，他只能放弃了要打人的意图，转而投入了与钻入衣服里的那只得寸进尺的手指间的拉锯战。
岑语恼火地瞪着对方，用眼神命令对方适可而止，同时还被叼在对手嘴里的手指头用力地抠了一下。但是，羿云的玩心显然还没有得到满足，丝毫没有悔改的念头。
“我说，再不老实的话，我要咬你了哦！”虽然羿云没有露出疼痛的表情，但是显然还是受到了影响。为了制住那不知轻重的左手，原本搓捻着耳垂的手不得已地舍弃了指间柔滑的触感。可是，说完之后，他已经再次轻轻地咬住那两根还想捣乱的手指头，飞快地舔了一下。
听到到威胁的岑语倒是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毕竟面前的这个男孩总让人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手指湿湿黏黏的，感觉异常恶心。岑语想都没想，就蹭在羿云身上。
羿云倒是毫不介意，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道：“果然，虽说一样是植物的果实，我还是比较偏好甜味。”
话刚说完，眼睛又瞄向了岑语，那双狡黠的眼睛所想要传达的意思更是不言而喻。
“我会记得准备苦胆的。”被当成甜点看待的岑语只是默默地理好了衣服，一边洗着手，一边小声地嘀咕着。
半晌不见羿云回应，岑语不禁好奇地回头察看他又在搞什么鬼？只是羿云双手松松地覆在耳上，蹲在地上，很是颓丧的样子。
“又失败了呢。”以微不可觉的细小声音说了些什么后，羿云突然直起身嚷嚷了起来，“啊啊！真是受不了！”
岑语站到羿云的边上，冷冷地盯着这个莫明其妙地就发起了疯来的男孩，心底又一次升起一股暴力的冲动。不过，羿云的大喊大叫只维持了片刻，就倏地静了下来，失神地盯着空气。
“难以理解。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是判断失误吗？明明有死的意念，却不受我的眼睛影响。”羿云一脸恍然若失地呢喃着，双脚却熟门熟路地向着岑语的卧室悠悠晃去。
正常来说，岑语此时该为羿云随意的态度感到生气，然后马上冲过去拦住他。不过，在刚才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察觉到了羿云气质上的变化。此刻的羿云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般，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其实，若只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让岑语保持沉默。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岑语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这样子的羿云很可怕，他的直觉如此告诉他。
一声不吭地跟着羿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站在门边的岑语感觉更不自在了。
坐在床沿的羿云抬起头，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岑语。他的眼神里没有戏谑，也没有笑容，只是一片平静无波。
“你的理由是什么呢？”羿云缓缓地开口提出一个问题，却没有真要询问岑语的意思。
而岑语，也理所当然地没能理解羿云的意思。
“寂寞？孤单？找不到存在的价值？觉得活着没有意义？觉得……活着很难受吗？但是，你害怕吧？怕痛，怕受伤，害怕从此消失，原来如此，因为你的心摇摆不定，所以才脱离我的眼睛的影响。”依然是一连串的问题，冷酷的话语中不参杂一丝情感。
羿云每一句话都打击在岑语的心上，让他分外难受，不过他却又不想要承认。
“你懂的是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岑语只是否认着对方的发言。
“岑语，17岁，男性，单亲家庭，兴趣，无，志向，无，主食是泡面和包装食品，有严重的厌世和自我厌恶。家长因为工作每个月才回来一次，大约会停留……10个小时。每周末中午会有钟点工来打扫，在下午三点半离开。因为向来独来独往，所以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怎么样？没说错吧？你，活得一点都不快乐吧？”羿云并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只是用事实再次打击对方。
“你……”岑语原本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另一个更加迫切的疑问却浮上了心头，“你是人类对吧？”
从刚才羿云开始走神之后，他就有种异样的感觉，隐隐地有点不安与恐慌。现在，岑语终于知道原因了。虽然在心里总是把羿云称作异类什么的，可是真正发觉对方的诡异之处却是在那一瞬间才开始的。即使如此，岑语心中还是希望对方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人类吗？为什么要这么问，不是应该问我是不是变态跟踪狂之类的嘛？也对，我所知道的事情，大概已经超出了跟踪狂的范围了。”羿云笑了，不过那种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很难受。
岑语没有生气，只是难受。羿云与其说是在嘲讽他，不如说是在自嘲。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显然，羿云并不喜欢那种类似于同情的眼神。在岑语收回自己的目光之后，羿云又开始喃喃自语：“人类啊，或许曾经是吧？至于现在，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还属不属于人类的界定了。”
“刚才，你是读取了我的记忆吗？虽然很快，但是我还是有感觉到一点儿。”岑语看着他这样，只好转移了话题。
“我看得可不是记忆，而是你内心中的伤痕。”羿云仰头躺在了床上，完全不把站在边上的房间主人当一回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笑着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岑语很无奈，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到了床上。
“你很好奇吧？我为什么会四处游荡？”羿云叙说着往事的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嗯。”岑语转头看着羿云有着完美轮廓的侧脸。他的确很好奇。
“我啊，是个会带来死亡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能够感受到别人心中的痛苦，然后虽然很讨厌，很想要避开，可是，只有那些人能够看得到我。然后，他们每一个都死掉了。”
“羿云……”
“傻瓜，担心你自己吧！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吗？因为我的兴趣是看着别人走向死亡，既然注定要看到这些，我也只能把这个当做兴趣了。我现在，就对你很有兴趣。”羿云说着这句话时，眼里重新闪现出了光彩，一副已经从哀思中脱离出来的样子。
虽然总觉得对方变得太快了，不过，岑语却很乐意看到这样子的羿云。
“不要紧，留下来吧，我的确是因为害怕而犹豫不决，如果你能带来死亡，那就再好不过了。”岑语也笑了，很是让人炫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