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吴邪便又回到当初和黑眼镜寸步不离的生活,只是现在他的心态和当年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他很快的就会明白解雨臣特地将黑眼镜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目的是什麽。
有很多时候,既使知道那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他仍然会因为一时的优柔寡断而错失良机,但黑眼镜是绝对不可能会犯下这种错误的。
而且黑眼镜的出现替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当他因为过度读取费洛蒙而陷入昏迷时,黑眼镜仍然可以确保所有计画仍按步进行。他的存在,让「吴邪」这个角色无时无刻地运转着,就如同当年的解连环和吴三省一样。
这天,黑眼镜又被他支开去做了其他事情,吴邪拎着一只木箱独自走进阴冷的地窖里。里面什麽也没有,偌大的空间里就居中摆了一张大桌子,几张椅子散落四周,或立或卧。桌面上积了一层灰尘,地上的灰尘则是多到人走过去都能留下印子,可见这里已经被闲置许久。
吴邪将木箱放到桌上,两只手按在箱盖上闭上眼睛,像是在想些什麽。然而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那双净白的手,此时正在微微颤抖着。
在西藏那段时间,有个老喇嘛对他说过:所谓缘分就是让你遇见了想遇见的人,可遇而不可求、可遇而可求、亦或是可遇而无需求。但是打从步入这个局以来,他已经遇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多到甚至已经记不得究竟遇见过谁。而其中唯一无法忘怀的,只有那张永远淡漠的脸。
吴邪不知道他遇见张起灵算什麽,只知道没办法放弃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大概是因为两人过去那一段纠葛的命运,也大概是因为想要证明那个人存在的凭据,不仅仅是两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下的产物。
又或许是因为他忘不了那一天,那个人在他怀里簌簌发抖,彷徨询问「我是谁」的模样。他不怕路途遥远,只怕身心俱疲之後仍无法将那人拉出深渊。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麽决定似地拉开木箱阖盖,吓然看见里面盘据着一尾色泽鲜红的成年大蛇,只是样子看上去病蔫蔫的,一动也不动地伏在箱底。
吴邪娴熟地戴上手术用手套,扬手正好捏在蛇首七寸处,受到惊动的蛇瞬间摆动蛇尾就要缠上手臂,但吴邪的速度更快,空着的另一手一把抓住向上卷起的蛇尾用力拉直。
脊椎骨被松动让蛇暂时失去缠绕能力,吴邪将处处瘫痪状态的蛇平放到桌面,拿起一旁的工具挑开蛇口,捏着下颚将蛇液挤进早准备好的玻璃杯里。直到再也挤不出任何东西了,才将那蛇又放回木箱之中锁好。
吴邪脱下手套,拿起针筒利落地将蛇液抽了进去,然後照着当年黑眼镜教他的那样注入。冰冷的蛇液沿着呼吸道进入鼻腔,虽然在多次练习之後吴邪已经不会再被呛到,但是当蛇液滑入时仍会引起他一阵颤栗。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找到的第几条蛇了,只知道时间远远不够用,没有时间让他有时间停下来喘口气,因为只要他稍一松懈,那些人就会立刻追击而来。
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人影,吴邪努力凝聚精神想要看清楚却不能,不停涌上来的寒意让他冷得不停发抖,胸口也疼得几乎不能呼吸。他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在地上,也弄倒了一旁的椅子。
然而这些磕碰所造成的疼痛,却远比不上蛇液冲进鼻腔,随着他的呼吸疾速侵略他大脑神经所带来的痛苦。
他发出一声呜咽,想要停止呼吸来舒缓这股强烈的不适却不能,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停张开口想吸入更多新鲜空气,却也带来更大刺激与痛苦。
当吴邪躺在地上发出宛如野兽濒死前的悲鸣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眼前许多人影交错而行,脚步慌乱彷佛发生什麽大事。可在这一大片人群中,他仍然一眼就认出那抹熟悉的背影穿杂其中。他张口想要呼唤对方,却只发出嘶嘶声响──他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条蛇了。
然而吴邪却看见那个人转过头来,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纵使知道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只是这条蛇的回忆,那个人只是在看这条蛇而不是自己,吴邪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恍然间彷佛看见那人向自己伸出的手,想握上去却使不出力──或者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手。
在跌入黑暗前,他看见那人朝自己疾奔而来的身影,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闷油瓶,原来你也会有担心的表情呐……
黑眼镜一直觉得人是活给自己看的,因为没有人会真把你永远留在心上,可是他还是不由得被吴邪那股拼命劲给狠狠震撼了。
当他回到吴邪的秘密机地,发现桌上又放了一尾被取乾毒液的野鸡脖子,而吴邪则倒卧一旁时,瞬间就敛去脸上笑容。
他扶起倒在地上挣扎的吴邪,使劲将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针筒扳出来扔在一旁地上,语气难得严峻地问:「干什麽你,不要命了吗?」
「放手。」吴邪挣开黑眼镜的箝制,伸长手捡起被扔在一旁的针筒,「就快要看到了……」
颤抖的尾音消失在意识再次进入幻觉的一瞬间,黑眼镜伸手抱住吴邪倏然跌落的身躯,无言地盯着他毫无血色的侧脸半晌後,才无奈笑道:「花爷,这就是你要我照顾好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