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当初只说带着这个东西能打开那道青铜门,却没仔细说要怎样才能打开,要是还得配上什麽密语暗号的可就头大了。
我压下了内心涌现的不安与恐惧,揣着鬼玺一步步走向青铜门。就在我距离它还有十米远的时候,那道压在岩石之上的青铜巨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上万吨重的巨大门扉在无外力的情况下开启了,剧烈的震动震得我几乎栽了个跟头。
汪藏海将这道门描述成人世和地狱间的通道,老实说我完全无法预知在门後会出现什麽景象。而且我记得当初闷油瓶走进青铜门後不久,门扉就关闭了。也就是说我们若半途反悔了,也没办法原路折返,找不到出路就只能被困死在里面。
我的脑子转得飞快,纠结多年的谜团、还有当年闷油瓶没说完的话,无数回忆霎时浮上心头。我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但其他人呢?
见我呆立在门前不动,胖子以为我反悔了,走到我身边问:「还是要回去?」
我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之後,也回过头看向小花和黑眼镜:「你们回去吧,进了这扇门还能不能出得来,谁也说不得准。你们没必要陪着我进去。」
身旁的胖子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发作,小花已经先出声:「现在是谁先怕了?要是还晓得担心这些,不如就一起下山,让这一切到这里算是一个了结。」
我刚想说话,突然看到青铜巨门缝内的黑暗中亮起好几盏灯火,心里不由得一颤。其他人也注意到门内的情形,胖子咋了咋舌道:「若和几年前小哥那情形一样,接下来恐怕就是阴兵借道了,我们的时间不多,是进去还是离开可得赶快拿紧主意。」
我的视线扫过三人,他们脸上坚决的表情竟不亚於我。我紧了紧拳头,咬牙迈步冲进青铜门的黑暗中。都到这里了,没道理又折回去,这一次我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不只是为了那纠结多年的谜底,更为了要进去找到那个话只说一半的人!
青铜门外看见的灯火,在一进到门里面後就消失无踪,放眼望去四周尽是一片漆黑。这一次没有雾气也没有鹿角声,四周静到我几乎能听见自己那陡然加快的心跳声。我接过胖子递过来的手电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上已全是冷汗。和上次一样,手电筒的光根本就照不出去,就算打着灯也只能看到三、四步远。
「看样子靠我们现在的装备,现在只能摸黑前进?」
黑眼镜突然开口这麽说,胖子却抢在我之前回他:「放心,这回胖爷我准备得比你们还齐,手电筒照不出来,这玩意儿可能派上用场了吧?」
胖子拿出来的是一个个胖竹筒,里面是凝固的蜡,还有灯芯。竹筒边上架了环扣,插上木条就成了像火把那样的东西,很方便。我看了一愣,问:「这是…犀角蜡烛?」
「可不是?当初我们的手电筒照不进这青铜门後的事我可没忘,要没这东西,我们在门後只能看到一片黑,谁知道会走到哪儿去?」
胖子边说边点上蜡烛,给我们一人手里一支。烛火的光不比手电筒,能照亮的距离有限,但那微弱的烛光还真能照透这一片墨一样的漆黑。胖子打起烛火当起开路先锋,小花跟在我身边,黑眼镜则是走在最後面垫底。
不知打哪儿来的阴寒微风将烛火吹得摇曳,我甚至可以在风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因为四周弥漫着浓雾,我们能看见的仍然有限。就在往前走没几步远的时候,地面猛然一个震动,身後的巨型大门瞬间合紧,又恢复成一个整体,完全见不着缝。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们已经和外边的世界隔绝了,手里烛火是这个空间唯一的光源。
浓雾让我们完全无法辨别方向,只能一个挨着一个小心翼翼地前进。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四周的雾气逐渐散去,这才让我们看清楚青铜门後是怎样的地方。里面和外面是一样的裂谷地形,只是整个谷口走向是越往前越窄。一路上都没有人开口说话,静到我几乎可以听见小花的呼吸声。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只感觉到自己脚下一阵虚浮,显然是体力已经耗尽了。但我不想在这时候停下来,只能咬着牙苦撑,没想到小花却在这时候出声——
「休息一下吧。」
走在前面的胖子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小花,原本要说的话却在眼神扫过我时全消了音,然後就指了指一旁一块大石头道:「先在那儿歇一会儿吧,正好硺磨一下路线。」
我不想又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拖累进度,而且在青铜门後会遇见什麽谁也说不得准,正想开口说自己没问题的时候,身後的黑眼镜却突然上来按住我的肩膀。我以为他是要上来劝我的,正要甩开他的手说话时,小花却已经伸手捂住我的嘴巴,用极快的速度拖着我直往後退去,躲到那块大石头後面。
跟着躲到石头後面的胖子和黑眼镜一左一右地将我和小花围在中间,两个人的手都搭在家伙上面,全神贯注地看向某个方面。我心中奇怪,心说他们干嘛,忽然从风里传来了一丝异样的声音,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那是悠扬的号角声,正由远而近传来,我的冷汗流了下来,一动也不敢动地紧靠在石头上。小花也没有动,手仍然捂在我的嘴上,同样神色戒备地盯着外面。号角声来得很快,听那声音彷佛阴兵队伍就在石头外的裂谷通道走过一样,我听得浑身冰凉,心里忍不住想:若是被阴兵发现了,单靠我们四个能否逃得了?
所幸号角声很快就远去,小花也终於松开捂在我嘴上的手。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显然一松,胖子更忍不住低声骂道:「他娘的,这种鬼东西看几次都觉得吓人。」
黑眼镜看向裂谷尽头道:「它们往那个方向去了,这下是换作我们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走了。」
「那又怎样?这里就这一百零一条路,难不成你还能生出第一百零二条、一百零三条路来?」胖子边说边身子一翻,倚着大石头一屁股坐下,「而且跟在他们後面走说不定还稳当些,只要我们机灵些就行了。」
黑眼镜看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起身坐到我对面。我有种又被看扁的感觉,却完全无法反驳,因为照刚才的情形看来,若是等到我发现号角声再躲肯定来不及。
我不想要耽搁太多时间,一缓过劲来便喊着要出发。胖子要我悠着点,但一旁的小花没有说话,最後只好依了我继续前进。一行人来到裂谷尽头却发现有好几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也不晓得刚才同样往这方向走来的阴兵是不是化作一路纵队走进去的。
胖子凑到几个裂缝边上的山壁摸索,不晓得在找些什麽。我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
「找找看有没有小哥留下来的记号。」
我听了脑子就嗡了一声,几乎背过气去,要不是有小花扶着,差点就要跌坐在地。我发着抖走上前去,学胖子一一仔细查看,却什麽也没有发现。我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正确的。
这时黑眼镜也凑了上来,好像发现了什麽。我看了看他,正想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麽而已,他已经先开口道:「听,有水声。」
胖子一脸疑惑地伸长脖子将耳朵朝裂缝张去,听没几秒忍不住骂道:「靠,真的有水声,这底下还有活水流动?」
黑眼镜揣起枪,指了指其中一个裂缝道:「这儿的水声最清楚,就走这条吧。」
我们没有人有意见,黑眼镜便率先钻了进去。这下胖子和他就换了过来,队型变成黑眼镜开道、胖子垫底,我则是跟在小花身後。裂缝凹凸不平,而且越往前走裂洞越潮湿,十分难走。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开路的黑眼镜人影突然不见,小花闪上前去伸手就抓,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摔下去了。没想到小花不但没抓稳,反而整个人一起被带了下去。我大吃一惊,反射性地伸手去抓,身後的胖子也扑上来抓住我腰间的皮带。长满青苔的岩壁十分滑腻,根本就无法使力,我们四个人就这麽一个拖着一个,全都往下摔去。
我身上还带着伤,这一摔之下几乎吐血,还没缓过劲来,人居然落进了水里。我呛了一大口水,连忙蹬脚踢水。出水前眼角瞄到水底下似乎有团黑影闪过,还不及细看,胖子已经潜到我身边,手一勾就把我拉了上去。
「快吸一口气!」
胖子朝我喊了一声,我看他神色紧张,连忙照做。一口气还没吸饱就又被他拽进水里,可一进水我就感到不妙,因为刚才一闪而过的黑影居然闪电般向我们冲来,虽然在水底下看不清楚是什麽东西,但靠着模糊的影子可以看得出来是体型极大的家伙。
我一下挣脱胖子,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分开逃。胖子却不晓得吃错什麽药,居然不逃、反而伸手又要来抓我,就这麽一耽搁的时间,那黑影已经来到眼前。我一看之下脑袋顿时炸开,在水下活动的居然是条巨蛇,金黄色的眼睛在混浊的水底格外显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瞧。
眼前的巨蛇让我想起在夹子沟里遇到的那条巨大黑蛇,我刹那间整个头皮都炸麻了。胖子过来二话不说拉着我往另一边游开,巨蛇一看见我们动作立刻闪电般冲过来,转眼便到了眼前。看牠那样子竟有九成是冲着我来,当下也只能咬紧牙关,缩起身子就准备硬吃这怪物的一击。
但预料中的撞击却没有出现,反而是周身的水流突然激烈了起来。水流带起了底下沉积的泥沙,混浊的水底什麽也看不到,还没等我纳闷,一股巨大的力量结结实实地撞上胸口。这一下子实在太快了,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情,只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咽喉涌出,和不断呛进口鼻里的臭水混在一起。
这一撞让我把嘴里的空气全吐了出去,我被顶着推出好长一段距离,感觉自己的气差不多到了极限,偏偏手里完全没有可以拿来攻击的东西。吞了好几口臭水,感觉自己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松,顶着胸口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这时候我也没力气再踢水浮上去,整个人就这麽直往下沉。意识迷离之际,我看见有个人朝我笔直游来,看那体型不会是胖子,大概是小花或黑眼镜。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到那人拽着我向上游去,之後就什麽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