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魔王與終焉雪-Devil and Warrior- — 第三章❖粉紅愛神從天而降

从昨夜开始下起了大雨,沃尔提议先在旅社休息一晚。

离开罗勒镇之後,特雷特与沃尔一路往西方前进。目前正值秋冬季节交替的日子,平时还可以在野外露宿,可是若碰到下雨天不住旅馆一定会感冒。再过几周正式进入冬季後,就必须更常光顾旅馆了。

清晨,两人面对面坐在旅馆餐厅角落的空位,特雷特随性地交叠修长的双腿,靠在椅背上,百般无趣地看着桌上的餐点。

早餐是由旅店提供,虽然只是培根与乾面包、蔬菜汤这类简朴的组合,但有总比没有好,再说热腾腾的食物本身就十分美味。

「不吃吗?」沃尔安静地享用早餐,发现特雷特完全没有碰,便简短地询问。

这几天和沃尔相处,特雷特发现他并不会主动提起话题,他们之间的对话通常都是由特雷特主导,沃尔偶尔才会回上一两句。不过沃尔虽然话不多,但却都很认真在听特雷特说话。

「魔族不需要每日进食,我们通常都只吃自己喜欢的食物。」特雷特其实并不清楚魔族是不是真的可以不需要每日进食,他只是在帮自己的拒食找藉口。毕竟他连上一次吃东西是什麽时候的事,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简单来说就是严重挑食。」

「这麽说好像也对,所以这个我大概是不会吃了,你要吃吗?」

沃尔点头後继续吃早餐,忽然又抬起头欲言又止地问:「那……」

「嗯?」

「特雷特先生喜欢吃什麽?」

「别再加『先生』了啦,这样叫我听起来很别扭。」

「嗯,那特雷特喜欢吃什麽?」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没有特别喜欢吃什麽东西的记忆。」

「这样啊。」似乎是得不到答案,沃尔也没再追问下去。

沉默了须臾後,特雷特向正在吃第二份早餐的沃尔询问:「接下来有什麽打算吗?」

「我要去市集买样东西,之後可以从这座城的西侧城门离开,往碧绿之国的方向继续走。」

他们现在位於席普司托勒大陆的东境,而魔王城则在最西境,直到跨越过切席普司托勒大陆为东西两岸,最重要的河流主干‧欧西西尼妥河,才算是走完一半的路程。因为目前只要先往西方走就可以,还没到需要特雷特带路的时刻,所以特雷特便将路程交由沃尔来决定。

「买东西啊,要买什麽?」

「也没什麽。」沃尔似乎不愿回答而撇开视线,特雷特也没什麽兴趣从对方口中追问到答案。

上午过後雨总算停了,阳光透出云层。满地泥泞走起来不是很舒服,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市集更是如此。

两人并肩而行,特雷特的身高比一般男性高些,而沃尔也和他体型差不多。同等的身高意外有种亲切感,大概是因为任何一个回头,都能轻易对上对方的视线。

「特雷特。」边走,沃尔突然开口叫唤。

「嗯?」

「之前你都是自己一个人旅行吗?」

「没有,偶尔也会碰到有趣的人类,自然而然就结伴同行了。」特雷特想想,离开宫殿也几个多月,中途的确是曾和一些人类一起旅行过。

「後来呢?」

「感觉腻了之後我就会立刻离开,毕竟魔族本来就不适合群体行动。」

「这样吗。」

沃尔走着走着,终於在路边看到了要找的摊贩,於是灵活地一个闪身钻入人群,特雷特还来不及追上去,就被人潮推挤到墙边。

想说在一旁站着等也好,谁知才找好位置站定,一道稚嫩的女音突然从背後冒出,叫道:

「你这臭家伙到底想做什麽!变态!色狼!笨蛋!臭水沟!」

「最後那个到底是想骂谁啊?」特雷特转过身,眼前是一名白金色长发直到小腿,青春感洋溢的俏丽少女。

暗红的短裙洋装衬托着白皙的肤色,个子虽然娇小的她,却瞪大了金褐色的双眼,怒视着特雷特。

「当然是骂你啊!你这个诈欺魔王!」

一听到「魔王」两字就换特雷特大吃一惊,连忙摀起少女的嘴把她拉到附近的巷子里。

「你怎麽知道我是魔王?」他尽量压低了音量问,有封印当伪装,一般人应该是无法认出他来才对。

「别碰我,脏死了!这我当然知道啊,魔王的感觉我化成灰都认得出来。」少女十分得意地挺起胸膛夸耀。

「你不会是我家宠物的亲戚吧?」特雷特对少女挺起胸膛夸耀的动作感到很眼熟,简直就和城堡里那只精灵如出一辙,连说话的口气也都有点像。

「我怎麽会知道你家养的是什麽宠物,再说我是不可能会有亲戚的!你听好了,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血红的爱琳娜女神』的凭依精灵喔!」

「啊、果然是亲戚啊。」特雷特恍然大悟地在一旁点头会意,原来凭依精灵不管到哪里都是这种调调,所以这只精灵才会让他如此有熟悉感。

「就说凭依精灵不可能有亲戚啦!」

「我知道啦,你不就是『什麽什麽的粉红爱神』吗?上次我看沃尔用过的那把。」之前差点能从沃尔手上骗来的血红色阔刃剑,同时也是斩杀了从古至今,二十七位魔王的噬魔之剑。

「谁是『什麽什麽的粉红爱神』啊!太过分了,我好歹也有个『血红的爱琳娜女神』这麽响亮的名号好吗!小心我斩了你喔,蠢魔!」

虽然目前还无冤无仇,但特雷特的本能确实会想破坏这把剑,凭依精灵出现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捉弄她的好机会。

「那你突然出现在我这个魔王面前,是打算怎麽样呢?」特雷特交抱双臂,故意以高傲姿态沉声问。

「我、我当然是来找你算帐的!你干嘛不乖乖待在魔王城里,洗乾净脖子等我们大驾杀了你,没事跑来找勇者,而且还把他骗到魔王城,你一定心怀不轨!变态!色狼!笨蛋!臭水沟!」刚开始被魔王的气势压倒,但精灵少女还是努力地拔高音调怒骂。

「你骂人的辞汇可真是少之又少啊。」看来她和自家的那只精灵果然还是有点不同,丽王在骂人时必须消音处理,并且三句不离一次国骂,五句必有一句讲到生殖器官;开头敬启词和结语都会先问候别人老祖宗。

「你别管那麽多!现在我说的是我们家的勇者,我绝不允许你再玩弄──」

「他叫沃尔喔,沃尔‧伊利亚德。」

「我才不承认,那是向你要来的名字吧!」

「严格说起来是交换的。」

「反正我要说的是,你不要再接近──」

「奇怪,我和沃尔好像走散了。」特雷特站在这里和精灵也有一小段时间,沃尔早就消失在附近的摊贩。

「喂、听我说完啦,听我说完!」

「待会听,先安静一下,粉红爱神。」特雷特用单手压住精灵的脑袋道。

「不要叫我粉红爱神啦,我也有名字好吗!」

「不就是粉红爱神吗,好了安静。」最後用了命令式的口吻喝止精灵,特雷特才开始专注地在人海中寻找沃尔的身影。

「我叫蕾塔啦。」精灵委屈地小声说道,魔王一旦卸下嘻皮笑脸的模样,肃刹的威仪便随之而来,谁都不会笨到与之反抗。

「有了,在那里。」特雷特总算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怀中抱着一个不小的牛皮纸袋,穿着枯叶色风衣、围着灰色围巾的青年。

不过沃尔看上去好像非常慌张,左顾右盼地在人群中穿梭,还不时撞到路人,惹来一阵白眼。

「钱包掉了吗?」看他急急忙忙跑得满身大汗的样子,似乎真的很要紧,特雷特正想穿过人群叫住沃尔,蕾塔却突然踢了下特雷特的脚踝。

「………」

「干嘛?」他回头问,精灵憋着一张臭脸。

「身为勇者之剑,我并不想承认那孩子是勇者。嘴里总是说些包庇魔族的软弱话,又被人们那样子对待,之後还被你这个诈欺魔王骗得团团转,现在甚至还──真是气死我了!」

「你到底在说什麽啊?」特雷特完全不懂她在说什麽,一下子被怎样对待,一下子又怎麽了?

蕾塔用力跺脚吼道:「那孩子不是在找钱包,是在找你啦!他一定以为你丢下他走了,所以紧张得到处在找你呀!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吼?」

「啊?」特雷特再次往沃尔的方向看去,那急切的身影确实比较像是在找人,而他在寻找的人还是自己?

「你还站在这干嘛?给我立刻去找那孩子。」蕾塔用力把特雷特推出小巷子。

身为勇者之剑的她,虽然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承认沃尔,但是──

「我可从没说过讨厌他啊。」所以拜托这次,请不要再让他受到伤害,即使这次在他身边出现的是身为勇者命运宿敌的魔王。

精灵边祈求着,边默默消失在原地。

「沃尔。」总算在比较空旷的街尾叫住沃尔,因为他实在跑得太快,在人群中很难抓住他。

「原来你在这里。」沃尔见到特雷特後,立刻就恢复冷静,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我看你跑得很急,该不会以为我把你丢下了吧?」特雷特笑着用手背拭去沃尔额上的汗水,边故意问道。

「因为你说『腻了之後就会立刻离开』,害我以为……」沃尔没说完,虽然知道自己会错意,却还是忍不住挥掉特雷特为他擦汗的手背,觉得这样杞人忧天的自己实在太难看了。

「那是指以前啦。」

「什麽?」

「你不一样,跟你在一起完全不会腻,让我想一直跟你旅行。」

「这样吗。」

「再说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去找魔王吗?」

「嗯。」沃尔轻声地应答,无法否认听到特雷特所说的话後,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暖流与喜悦感。

「那东西有买到吗?」

「有。」沃尔打开怀中的牛皮纸袋,浓郁的香甜立刻溢满出来,里头满满都是红润饱满的苹果。

「你不是说没有喜欢吃的食物吗?可以试试看这个,苹果的味道很棒。」虽然语调平淡,但还是多少听得出沃尔的开心,好像很喜欢吃的样子。

「给你。」沃尔拿出其中一颗,递到特雷特胸前,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一瞬间有什麽画面掠过特雷特的脑海,是很熟悉的感觉,但却想不起来。特雷特没有强制自己想起,比起回想那种事,他觉得留住沃尔现在的表情还比较实在。

他接下苹果,果香甜腻诱人,浅笑的沃尔也同样有种吸引力……

『咻────铿!!』

突然一道红色的影子,带着杀气从空中垂直刺下,狠狠插在特雷特脚尖前方,他的浏海还因此被削下了几根。

白金色长发的精灵少女从阔刃剑中显现其身,故意阻隔在魔王与勇者之间。

「你还是这麽爱吃苹果吗?」

「蕾塔。」沃尔像是见到家人般,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对精灵少女打招呼。

「……」特雷特无言地睨着蕾塔。

「特雷特,她是『血红的爱琳娜女神』的凭依精灵‧蕾塔,是我的朋友;蕾塔,这是前阵子开始跟我一起旅行的契约魔族‧特雷特。」沃尔首先帮两人互相介绍,全然不知刚才两人早就私下打过面照。

「哦──契约魔族啊?」蕾塔故意重复了一遍,清清楚楚说给面前的魔王听。

「小心头发沾到泥巴。」

完全没注意到两人其实关系险恶,沃尔顾着提醒,并擅自将蕾塔的长发轻轻绑起。

「这孩子很乖巧,还请你多关照罗。」蕾塔向沃尔道声谢之後,转头对特雷特灿烂地微笑道,抓住空档,蕾塔脸色一转,用唇语一字一字对特雷特说:『去、死、吧、变、态、诈、欺、魔、王。』

特雷特瞬间蹙了下眉,才跟着微笑道:「也请你多指教,粉红爱神。」

「你!」蕾塔咬牙切齿地瞪向特雷特,特雷特也以邪魅的用微笑奉还;在沃尔不注意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交射出敌意的电光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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