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留下断後替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当吴二白的人追进峡谷时早已不见人影,而呈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眼望不尽的巨大沼林。当初收到搜索任务时并没有被告知会需要进入沼泽雨林,所有人只配备适合在戈壁岩群中活动的装备,犹豫了一下,带队的人决定先撤回去请示。
因为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光凭解雨臣他们身上所带的物资,绝对没有办法在这座雨林里撑超过五天。
这一边,即使顺利逃入峡谷底下的密林里,并且确任身後再没有追兵咬着不放,解雨臣仍然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
一般来说雨林里的气温大多超过三十度,湿度就更不用提了。进入密林後四周变得异常闷热,前进不了多久吴邪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浸透,脱下来还可以拧出水来。
脚下全是潮湿的烂泥和盘根错节的树根,头顶上的树冠也密集得让阳光难以透入,造成视线上的极度不良。再加上石头和树上到处都有青苔,稍一不注意就会踩滑,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辛苦。
峡谷中没有迂回的条件,他们只能一边砍掉老藤阔叶一边前进,而这麽做十分消耗体力,就算解雨臣和胖子轮流开道也没法子快多少,更不用指望走得气喘吁吁的吴邪,他只能低着头努力跟上脚步。
就这麽闷头走了不知多久之後,胖子终於忍不住发声:「这他娘的还得走多久?花爷你确定咱们没走错道?」
「都还没通过峡谷,你想走冤枉路也找不到门。」
吴邪闻声抬头看去,发现解雨臣同样累得够狠,额前和耳鬓的发丝全被打湿贴在脸上,汗水凝聚在鼻尖和下巴成滴地往下落。
解雨臣指着前方峡谷尽头说:「当年基地就设在这道峡谷之後,我们得在天黑之前穿越它进入沼林,这样才能确保不会被追上。」
胖子还要开口抱怨,吴邪已经迈开脚步走上前去,经过他身边时还不忘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解雨臣见状也不再耗费体力说话,转头继续往峡谷的深处前进,剩下的胖子只万般无奈地咬牙跟上。
所幸这一路上再没什麽意外发生,只有愈来愈密集的雨林,以及愈来愈多的蚊虫。不想白白便宜了那些吸血大兵,尽管热到几乎让人发昏,汗湿的衣服全贴在皮肤上,也没人敢捥起袖子,就怕被虫子钻进去咬上几口。
三人就这样一路闷头往前,直到天色转暗感觉仍走不出这漫无止境的峡谷。胖子不知哪条筋去拐到又犯抽,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却难得没去烦走在前面开路的解雨臣。
整天下来吴邪其实累得够呛,只觉得胖子还能有体力骂人实在是太让人甘拜下风。再说入夜後的密林里温度明显降低,隐隐还感觉有风吹过,怎麽都好过白天。
只是胖子骂到一半,半空中冷不防降下一道响雷,害他差点咬着舌头。吴邪看了好笑,忍不住说:「再骂,当心老天爷劈死你。」
「我操,祂劈我干啥?要劈也是劈死那群没心没肺的混蛋。」胖子抬头望天,「最好还能下点雨来凉快凉快,再这麽闷下去裤裆里的蛋都要孵出小鸡来了。」
吴邪没能忍住笑了出来,就连一直绷着脸走在前面的解雨臣也忍不住莞薾,可没想到胖子这话一说完,半空闪过一道电光,磅礴大雨瞬间就砸了下来。这一下猝不及防,三人几乎被淋成落汤鸡。
所幸密林里有很多树冠密集的大树,解雨臣叫住还在往前狂奔的两个人,爬上一棵被藤蔓纠结遮盖起来的树上,挤在那一块彷佛像树洞一样的空间里躲雨。
吴邪瞪着胖子没好气地说:「妈的,你这家伙就说好不灵说坏灵。」
「我是叫祂下雨,没叫祂倒水啊!这根本是和海龙王借水来倒了吧?」
没打算让他们两个继续抬杠,解雨臣一下打断他们:「这里的雨一般来得快又急,但相对去得也快,我们抓紧时间休息,等雨停了就继续前进。」
身旁是覆满青苔的湿木,不时还会有虫子爬过,吴邪瞪着那些虫子在内心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最後身体的疲惫总算战胜心理的抗拒,只得竖起两双手护住耳朵,选了虫子较少的一角躺下。那样的环境其实不易入睡,但吴邪躺着躺着居然也就这麽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吴邪那时正是半梦半醒之间,伸手就想推开那人继续睡,不料一抬手便被对方反手握住折了一下,顿时整个人弓身弹起,张口嘴巴就要发出哀号。
不过声音还没发出,嘴巴已经被人一下捂住,吴邪睁眼看去发现对自己动手的是解雨臣,而他的手还捂在自己的嘴巴上。他转动一下眼珠子,发现胖子还坐在一旁发愣,看样子也是刚醒的样子。
「雨势变小了,」解雨臣边说边放开手,「再往前走一段路天应该就亮了,到时候找个好点的地方生上火再慢慢休息。」
虽然觉得全身酸痛得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吴邪还是很认命地挣扎站起,跟着解雨臣爬下树洞继续往那看不到尽头的峡谷深处走去。胖子安安静静地跟在最後面,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搞得吴邪不时回头关照一下,深怕一个不注意这家伙就会栽倒在地继续呼呼大睡。
不过走着走着吴邪却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大对劲,那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酸疼和扑天盖地而来的疲惫感太不正常,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许他停下脚步休息,只能咬牙苦撑。
後来雨停了、云散了、太阳也出来了,逐渐上升的温度让胖子清醒了过来,居然开始哼起山歌。引得解雨臣回过头来看他:「您还真好兴致。」
「那是,总得给自己提提神。」胖子说得得瑟,却发现吴邪闷着头走完全没搭话,连忙迈开几步来到他身旁,「哎,我说天真你还好吧?」
「没事,就热得不想说话。」吴邪冲着他笑了笑。
胖子睁大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说:「要真累了可得吱声啊!你若倒了还不知道要折腾谁呢!」
见吴邪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胖子便走上前去接过解雨臣开路的工作。其实他看得出来吴邪的情形确实不大妙,但是眼前的情况实在不容许他们多停留一会儿,只能趁着吴邪还能走的时候多走一步是一步。
就这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又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日头逐渐高升,毒辣的阳光驱走了昨夜大雨带来的阴凉,吴邪觉得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只能恍惚跟着前方模糊的人影前进。
走在他前面的解雨臣听见身後愈来愈沉的呼吸声,正想着是不是乾脆先就地休息算了的时候,身後已经传来吴邪倒地的声音。
「吴邪!」
「天真!」
解雨臣和胖子双双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将人从泥泞中拉起,却发现吴邪已经完全昏迷过去,脸色苍白的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解雨臣神色凝重地将手搭上吴邪的颈侧测量心跳,胖子看了半天忍不住问:「怎麽回事?中暑了?」
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解雨臣解开吴邪衣领前的几枚扣子,拉过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膀将人抬了起来:「继续走。」
「欸,这赶着去投胎也不是这等赶法的,」胖子愣了一下,露出有点不满的表情,「中暑可大可小,你得先缓缓,喂他点水什麽的。」
「只怕他不是中暑。」
「啊?」见解雨臣没头没脑地扔下这麽一句话之後就抬脚继续往前走,胖子只能迈开步伐追上前去,「你这什麽意思?把话说清楚啊!」
解雨臣绷紧了脸加快脚步前进,没再开口吐出任何一个字。见他抿紧双唇一脸煞气的模样,胖子也不好再耍嘴皮子,老老实实地走在前面当开路先锋。
再往前走不过几十分钟的路便出现一个向下的坡度,地上由雨水汇流而成的溪流变得湍急,胖子和解雨臣小心翼翼地背着吴邪、蹚着溪流下到坡度的最下面,眼前豁然开朗,峡谷的出口就这麽呈现在眼前。
可是开心不了多久,胖子的脸便垮了下来。眼前树木是比峡谷里稀疏许多,但一大片泡在沼泽中的水生雨林,看上去盘根错节、深不可测,前进的困难度不亚於峡谷。
胖子啐了一口痰在地上,抹去脸上的汗水问:「这他娘的到底还要走多久?」
「越过沼泽应该就是了。」
胖子看了解雨臣一眼,手伸到他面前:「换手吧,你都背一路了。」
解雨臣侧头看了一眼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的吴邪,低声说:「我来就可以了。」
沼泽前段还有能立足的石头,可走到後来再没石头能踩,一行人只能涉水而过。所幸水深不至於灭顶,只是脚底下污泥积得厚,一脚踩下去小腿几乎陷进大半,走起来不是那麽好走。
两个人就这麽一前一後小心谨慎地往前,走到後来发现沼泽的水愈来愈浅,脚底下甚至感觉像踩在石头上而非烂泥的时候,胖子发现前面居然出现一块巨石横亘在沼泽中间,乍看之下就像是在戈壁里看到过的岩山。
胖子回过头去看向解雨臣,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之後,便小心翼翼的蹚水过去。两人带着吴邪顺利爬上那块石头之後,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天然岩洞,不过里面已经坍塌无法进入。
「这……这是到了?」胖子问。
「当初建设基地时包含整个医疗研究团都算进去,这应该只是其中一个入口。」
解雨臣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沼泽,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刚才他们经过的沼泽底下全是横七竖八的大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到有些石头上还刻着文字。
胖子想起之前在漠河执行的最後一个任务,当时那座基地也是设在天然岩洞里,忍不住问:「当时我们去的那个漠河基地,不会原本也是七三一的吧?」
「我不知道,」解雨臣回得很快,「而且你也问太多了。」
「我操,我能不问吗?不问清楚点到时去到閰王殿一问三不知的,胖爷的脸不就丢大了?」
解雨臣没有理他,而是将吴邪身上的湿衣服脱下铺在石头上晒,把人放到防水垫上之後开始擦拭他的身体。
胖子无奈地拿出无烟炉点上,脱了鞋子露出被泡得几乎脱皮的脚丫,拿出菸点上抽了几口之後说:「从水底下的石头来看,这基地当年应该是被雷管炸过,你确定队长会在这里?」
「除了这里,他没地方去了。」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把一根菸都抽完了之後,看向解雨臣:「我说花爷,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你要不把整件事情说清楚?」
解雨臣那时已经安置好吴邪,正在处理自己的,听见胖子的问话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想知道什麽?」
「你回北京找我时话只说一半,後来你说组织要回收麒麟档案,所以急着找到天真好把他和队长送出去这我也信了。可後来瞎子走了,队长也逃了,依你的性子应该不会再让天真涉险。」胖子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呼吸依然沉重的吴邪之後,回过头看向解雨臣,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惜让天真涉险,也要把他带来找队长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有些话我不说是为了你好,知道了对你并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会让你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胖子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是不晓得瞎子怎麽想的,但胖爷我什麽都不怕,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解雨臣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却依旧神色淡然地说:「他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很多事我还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我靠,那我能不能也从你那儿听一点过来?」
解雨臣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把背包里剩的防水布拿出来简单搭了一个遮挡阳光的地方。
胖子看他这样,一脸无奈地说:「你把我当耳边风啊,你说瞎子明知道危险还要跟你回来;而你明知道这麽一回来,他有可能就得栽在这里,却还双双赶回来飞蛾扑火,你们图的究竟是什麽?」
解雨臣依旧不语,可心里到底还是一丝一丝痛了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缓缓收拢、握紧。痛彻心扉,几乎窒息。
胖子见他眼角突然闪过一片水光,当下被唬得说不出话来。
解雨臣没有看他,而是直接在吴邪身边躺下:「我累了,放哨的事交你了。」
胖子瞪大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伸手胡乱地往自己脑袋上撸了几圈,一拍脑门没好气地坐到石头边:「我说瞎子的事谁不伤心,只是大潘也说过他觉得这事不对劲,咱们都一路走到这里了,还有什麽话是不能说的呢?」
解雨臣背对着他,看着昏睡的吴邪,强睁的眼里含着破碎的泪光,却不愿再开口多说一句。
胖子知道自己踩中解雨臣心里最痛的那一块,也不好再硬逼着他开口,只得放他休息,自己则拿出压缩饼乾啃了起来。
解雨臣其实不累,正确来说是他没让自己感觉到累,只是看着吴邪的侧脸,原本激动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他悄悄伸过手去握住吴邪,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许下一个承诺。
虽说不累,可这一躺下一闭眼,身体的疲劳还是立刻反应出来,没多久解雨臣还是睡了过去。只是他向来浅眠,更不用说现在是草木皆兵的时候,恍然间听闻耳边传来不寻常的风声,立即睁眼坐起。
他发现自己应该睡没多久,因为天色还亮。往一旁看去,胖子已经倒在一边的行李上呼呼大睡,哪里还有半点放哨的模样。
他侧耳听了一下风里的声音,刹那间神色大变,一把拉起衣服穿上,同时一脚踢在胖子的屁股上将人叫醒:「起来,他们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