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吴邪点上一支菸静静地站在窗边抽着,不一会儿身後传来几下敲门声,他却没回头也不吱声。
几秒之後,吴一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早点休息,菸记得少抽点。」
沉默了一会儿,吴邪霍然将整支菸捏进掌心里,点燃的菸头烧灼了掌心,带着疼痛的空洞扩散开来,恍然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空了一块。
松开手,被捏灭的菸跌落在地,吴邪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得变形的菸身,一字一字缓慢地说:「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
被送回长沙老家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他被勒令在家不得出门,麒麟的事情似乎在他不知不觉间闹得十分大,连二叔和三叔都差点保不住他。但其实那天如果不是吴一穷死抱住他哭喊着,他恐怕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离开,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们。
他不知道小花和黑眼镜是否平安无事,也不知道胖子和张起灵是否有顺利摆脱那些人的围捕。他什麽都不知道,只能躲在吴家的羽翼下接受保护。
他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一拳揍在墙上,不甚结实的拳头立即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疼痛,然而那却不及内心痛苦的千分之一。鲜血沿着墙面蜿蜒而下,吴邪张口喘息,努力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强迫自己去思考,而不仅仅只是回忆。
他得做点什麽,在所有人都在努力做点什麽的时候,不能只有他什麽也不做。当初将张起灵从瑷珲带走後他不是什麽都没有做,对於一切事务都抱持着绝对怀疑的他想方设法地读取了军方封存的档案,举凡有设置网路的地方都挡不住他的入侵。
所以他对於麒麟的前身并非一无所知,只是知道的并不甚完全,而他知道,吴家的所有人都当他还不知道,又或者是宁愿当他还是什麽都不知道。
那天凌晨,在黎明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吴家车库突然发出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吴一穷,然而当他追出去时却连车尾灯的残影也没扫到。等到他返回屋子时,才看见被压在桌上的那张字条——
『老爹,你的卡和车子先借我用,放心,花掉的部份回来一定加倍还。我知道这麽做很伤你的心,但我不能放弃更不会抛弃自己的队友。等我把一切事情处理完了就会回来,勿念。』
字迹力透纸背,尤其是最後两个字写得笔划优美,让吴一穷看着看着忍不住摇头,露出一抹苦笑:「算了,如果咱们俩的缘分就这样,那也强求不得……」
吴邪开着车一路往木渎前行,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还会回到那里。虽然他知道自家老爹怎麽也不会把儿子卖掉,但接下来他要做的那件事却很有可能再次引来大批人的追缉。
抵达木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大约是寻常人家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吴邪将车子停在一间招待馆,给了服务员一笔足够抵一个月停车费的钱之後,便悄悄地走进一条小巷子里。
直行到底是一间破旧的小铺子,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吴邪垫高脚尖、伸手到大门顶上摸了半天,勾到了一条细线拉出来,里面居然连着一把钥匙。他用力将线头扯断,拿着钥匙将门打开後闪身入内。
眼前这单层且空间不足二十米平方大的小楼,表面上看起来与一般民房无异,然而推开书桌便能发现一道往下蜒伸的通道,地下室里推满了电子设备,俨然就是一个「工作站」。
这是当初吴邪到木渎後特别砸重金装备起来的,那时为了查清楚组织基於什麽原因要肃清麒麟,而二叔和三叔又究竟瞒着他做了些什麽,他曾经花费不少心思想去查相关的资料,却惊讶地发现麒麟所有资料几乎都被封存,属於绝密档案。
吴邪用过不少方法,最後只查出来麒麟的前身是属於一个编号七三一的营队,但在改制为实战保密部队後人数却突然锐减。当时一来能取得的资料太少,二来他对七三一营也没多大兴趣,就没再深入调查。
其实那时他若要强行突破防护调出资料来看也不是不行,就只怕打草惊蛇,毕竟带着一个不会动的张起灵在身边,要是被人发现可不是被逮住那麽简单,所以最终他还是只粗略看过就算了。可现在想想,那些突然少去的人只怕原因并不简单,而且现在他有绝对足够的理由支持自己去攻破所有防护,只为了探知那一切被隐瞒的事实。
吴邪启动所有仪器,十指行云流水般地滑过键盘,输了一道又一道的指令,然後看着嵌在墙面上的萤幕画面一个接着一个亮起。在行动之前,他得给一个人打通电话,当然,这通电话的拨话方式和一般电话不大一样。
他先翻墙逃出中国网军的防护网,以国外某知名骇客平台做为跳板,再搭配熟知的几道线路,直接入侵组织的卫星电话来拨话。这麽一来,就算是出动整支凤凰来围捕,也锁定不到他的确切位置。
耳机里传出一阵电流通过的嘶嘶声之後,便听见正常市话拨打的嘟嘟声,不久便听到一个人接起电话的声音。
「喂?」
「三叔,是我。」吴邪的声音很平静,只有天知道他的心跳现在有多快。使用卫星电话虽然可以避开那一道道保密监听的程序,但事实上接通後两人之间的对话还是有可能被截走。
对方显然也在思考这一点,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说:「大侄子,你现在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打给我做什麽?」
「我离开长沙了。」吴邪一边细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边一字一字地说:「告诉我其他人怎麽了。」
吴三省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吴邪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不寻常的声音,不由得苦笑:「别忙活了三叔,你怎麽查也只能查到北京军区去而已。」
「你小子就不能给家里省点心吗?净会找麻烦!」吴三省似乎也察觉到吴邪玩的把戏,语气急了起来,「老二没跟你说过,这里面的水深不是你蹚得了的吗?别真以为不论出了什麽事我们都能兜得住你!」
「我知道二叔心里怎麽想的,他接了那个大位就得把国家摆第一,可我入了麒麟就一辈子和麒麟脱不了干系。」吴邪说到这里语气一沉,咬牙说道:「他若真要把麒麟给清了,就把我也算进去吧!」
「你在胡说些什麽!所谓的麒麟只有烙上七三一印记的人。」吴三省似乎也被惹毛了,几句话说得火星四溅:「我就不知道老二那时在想什麽,居然也把你放进去,还没让你知道最後那个任务到底是什麽!」
「你说什麽?」吴邪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总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听到那个被隐瞒起来的事实。
另一边,吴三省似乎也豁出去了,抓着话筒咬牙低声说道:「你小子有胆就摸到北京城去,解家小子十八日那天就要和霍家那小妞文定了。扔进麒麟里的暗子儿就他把事情办出点颜色,现在得到组织器重不说,还抱得美人归。潘子我会带去,没准儿那胖子也会去。你就去那里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瞧,看看你所谓的把麒麟清了是怎麽一回事。」
吴邪一时错愕,不明白吴三省所说的是什麽意思,然而不给他更多时间思考,吴三省又接着说下去:「潘子不用说你也明白,是我放进麒麟的,胖子是让老二找进去的,至於解家那小子则是组织直接点名弄进去的,全部都是冲着那两个人……」
没让吴三省把话说完,吴邪已经一把扯下耳机,按下结束通话并且快速地输入几个指令中断所有程式,而在这过程当中他全身绷得死紧,几乎忘了呼吸。直到所有萤幕都关闭,地下室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後,吴邪才用力吸进一口空气,整个人乏力地躺进椅子里,将脸埋入双手之中。
『背叛永远是你最相信的人给的。』
即使知道吴三省特地放出这个消息是为了要让他在北京现身,吴邪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北京出发。他得去看看解雨臣是不是真如吴三省所说的那样,还有,如果一切真如吴三省所言,那胖子此时也该回到北京了。
那两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信任这种东西哪能那麽轻易就被撕碎?
所以吴邪决定不论在北京等着自己的是什麽样的局,他都得去这一趟。至少在还没有亲眼确认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对其他人的信任。
只是在动身之前,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现在他发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有关麒麟的一切再不能相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词。如果想要知道点什麽,就只能靠着自己这双手,去揭开组织覆在麒麟档案上面的那张黑幔;如此,他才能知道张起灵所守着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虽然距离十八日还有好些日子,但就算在高速路上不眠不休的赶路,也得花上两、三天时间才能到北京,所以当天晚上吴邪收妥了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电子仪器,如笔电和臂上电脑等装备後,打算连夜开车往北京出发。
离开工作室之前,他移开了厚重的铁质工作桌,露出底下一个不甚起眼的内嵌式保险箱。吴邪按下几组密码之後,盒面的盖子咔的一声自动弹开,不足九十厘米平方的空间里,摆放着一组被分解存放的沙漠之鹰,以及两组弹匣。
抿着嘴唇看了许久,吴邪取出武装带系在腰上,将重新组装完成的枪和弹匣塞入。虽然一直以来对枪械极其排斥,但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只能让自己变得铁血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连夜赶路让吴邪在十八日一早便抵达北京,只稍一探听便知道轰动全北京城的喜事将在哪里张罗,那是全北京最豪华的酒店,北京东方君悦大酒店。他将车子滑到了大门口对街的停车格里,隔着一条长安街细细打量。酒店门口站满了警卫,忙着筹措晚上喜宴的人手进进出出却丝毫不乱。
姑且不论霍、解两家在政、军两界的势力,光是今晚出席宴会的客人,恐怕就够让全北京城的保安动起来了,想要趁乱混进去似乎也不是件那麽容易的事情。
吴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发动车子驶进酒店地下室的专用停车场。
没有住房记录理应无法进入住房客人专用停车场,但是东方君悦引以自豪的电子防盗系统在吴邪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靠着一台臂上电脑轻而易举地就破解。
吴邪将车子停在角落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後,抓起背包快步往安全门的方向走去,他没有选择搭电梯是因为太容易和人碰面,天晓得现在他这张脸到底让多人警卫记下来了,一切还是谨慎些好。
靠着臂上电脑一路过关斩将,吴邪顺利进到酒店内部。他躲在员工休息间存放杂物的地方,同时把整个君悦系统几乎摸了一遍,忍不住一再在内心感谢科技的发达,以及人类对高科技的倚赖。
东方君悦为了方便管理和调动人手,几乎将所有场地配置电子化,还画出一张再清楚不过的地图,这也让吴邪查探出今晚解家包下来整个长安壹号做为宴客之地,连新人休息室在哪里都一目了然。唯一让他感到头疼的就只剩下警力配置,这麽大的场合不可能只有保安,要再加上警力的话动起手来可够他受的。
吴邪抓了抓头发决定暂时不去想那麽多,反正距离晚上宴会开始少说还有八、九个小时,他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在今晚找上小花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几个小时之後,一道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睡梦中的吴邪,让他在被惊醒的瞬间完成持抢、上膛到跪立待射的全套动作。
「小心点,摔坏了可赔不起!」
员工的对话从隔间外传来,似乎并没有发现躲在杂物间里的吴邪,这让他瞬间脱力倒回墙边呼出一口气。抬起手腕看了表上的时间一眼,吴邪发现他才睡了不过四个小时左右,多少恢复些体力。
他略微活动一下身体,贴上墙壁倾听外面动静,心里突然浮现电影情节里常看到的桥段。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再三思忖之後决定挺险行事,不然继续在这里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吴邪悄悄推开隔间的门板,贴着墙面滑了出去,休息间里原本有两名员工,一个正搬着一箱大东西往外走,另一个站在房间正中央。吴邪从身後接近他,左手猛然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扬起手枪凌厉下击,那人在他怀里瞬间软倒,半点挣扎也没有。
吴邪将人放倒在地後一秒不停地弹身而起,往正打算拉开门往外走去的那人摸去,一手使劲捂住嘴将对方扯回,却没有立即将人劈晕,而是顺手掏出腰上的瑞士刀弹开。那名员工惊恐万状地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刀锋在眼前闪过一道刺目厉芒,朝自己的颈项划落。
在刀风切颈而过的瞬间,吴邪手里动作却突然顿住,轻轻在他脖子上抹一下之後将刀锋贴着颈动脉,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不许喊,乖乖的,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那人吓得几乎瘫软下去,只能怔愣地瞪大双眼,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吴邪笑了一笑,松开箝制看着他滑坐在地上,伸手按住胸口定神,大口中口地喘着气。在这整个过程中吴邪手中的利刃没离开他的颈项过,只要他有任何想张口喊人的迹象,吴邪心想自己有可能真的会这麽一刀下去——尽管他并不愿意。
所幸那人胆子小,毕竟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没什麽心理上的压力,倒是很合作地问什麽答什麽,唯一的缺点就是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吴邪还是弄清楚今晚的宴客动线及路径,还有供新人休憩的房间,至於警力安排什麽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那员工见他问完了,看了一旁被敲昏过去的同事,再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吴邪只得冲着他无奈一笑:「我问完了,得先让你睡一觉先,真对不住了。」
语音未落,吴邪已经手起手落将人一掌劈晕。他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忍不住想:这人要真遇上事情还真什麽都做得出来。打几个月前,说什麽他也不信自己有本事单枪匹马深入敌後,还能像个特务一样一掌把人劈得昏死过去。
吴邪将其中一个身材和自己相当的人的衣服扒了下来,七手八脚换上之後,又拿绳索将两人綑实,外加拿碎布、胶布什麽的把嘴巴牢牢封住,塞进了隔间的最里层,估计等别人发现他们的时候自己应该也已经离开这里。
吴邪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已经大约是下午五点多、将近六点的时候,一切事前准备已经到了最後阶段,他抱着那一大箱准备用於主东家宴会桌上的装饰品,一路小心翼翼地往长安壹号前进。
没想到在经过一个拐角时,身後却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吴邪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却仍然努力维持平静,将步伐走得与平常无异——是潘子正在透过无线电确认所有保安与警力最後配置的声音。
吴邪心中惊疑不定,因为照原先吴三省所说的,潘子应该只是以属下身份陪同出席这场宴会,但照眼前这情形看来,他却像是军方派来支援现场的,这让吴邪不由得怀疑起吴三省在电话中所透露的一切。
巧妙地利用手中那偌大的纸箱遮去自己大半容颜,吴邪三步并作两步将东西送到长安壹号後,又蹑手蹑脚地摸回原来碰见潘子的地方。只是这次他绕了一点路,走的是另一条通道,正好可以隔着柜台看清楚潘子的动静。
距离晚宴开始剩不到一小时的时间,照原本的计画这时应该要去新人房找解雨臣,然而当吴邪看到现场警备居然是由潘子调度之後,便清楚知道那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抓他,说什麽也去不得。眼前他只剩下最後一条路可行,那就是设法逮住潘子,然後从他的口中问出点什麽。
刚才顺利拿下那两个人的经验让吴邪志得意满,所以当他看见潘子调度完人力,收起无线电穿过人群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时,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在距离剩差不多三步远的时候,吴邪悄悄掏出手枪,准备冲上去一手扼住潘子的喉咙,另一手直接持枪往他後脑使劲敲上一下。虽然这麽做有点不人道,不过在这非常时期也顾不得那麽多。
吴邪摒息接近,可以清楚看见自己逐渐贴近潘子後颈的指尖在颤抖,没想到在距离只剩三厘米左右时,潘子突然一个转身抬手,电光石火间吴邪只感到腕上吃痛,整只手连肘托臂地被人一并拧了过去,死死压制在地。
「小三爷,您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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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爷.........T^T
我继续搬.................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