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传令急急来报。
「禀将军,尉迟参军在返回圣都途中发生意外,不幸逝世。」
向止戈缓缓放下酒坛,双眼血丝满布,口气却平静,「哦?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意外发生,兄弟们莫不痛心疾首,但传令见他却如此冷漠,不禁一愣,但仍娓娓道来。
「今早尉迟参军启程回圣都休养,行经烈桥,不知怎麽的马匹突然发起狂来,将驾车的老王给甩下了车,直直往桥下冲去,老王是因祸得福捡回了一条命,但车内的尉迟参军没来的及逃生,连人带车便这麽翻下了山谷。」
「除了你以外没人伤亡吗?尉迟沁,还真是你一贯的作风呵。」向止戈双唇蠕动,几不可闻的低语。
没听清楚他的话,传令又接续说道,「随後有弟兄冒险绕下谷底去找,尉迟参军屍首已摔得血肉模糊,仅能凭着衣着辨认…」
「可真验过屍了?说不定,是哪个千金小姐遭劫,摔落山谷。」他打断传令的话,语调讽刺。
传令一愣,不懂他为何天外飞来一笔。
「小的不懂将军的意思,再说…那确实是男屍没错,弟兄们除了运回参军屍身,还在谷底找到了一把匕首,不知是否是参军之物。」
向止戈接过匕首,目光胶着在上,手不自觉轻抚着刀身。
他不曾告诉过她,那匕首是他恩师所赠,对他意义非凡,他向来视若珍宝,从不离身,但他拿它来换玉笛之时却毫不犹豫。
他只要把人当成自己人後,都是掏心掏肺的相待,他以为自己对她也是如此,一如他对所有弟兄,但掏着掏着,他就把自己掏空,剩下塞满胸膛间的,都是她。
那一日他在门外听见艳姬和她的对话,才知她的亲近却是别有所图,真相如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他知道那夜盛怒的自己伤了尉迟沁,但她何尝不是重重践踏着他的自尊、他的真心?
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她既对他不是真情,他也不肯强求,所以他将玉笛交还,要她自己做选择。
只因他不愿她只是出自歉疚和承诺而待在他身边,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留下,不为其它。
然而少了这层束缚,她果真转身就走,亦将信物交还,巴不得不欠他的债,毫不犹豫,想来除了逢场作戏外,再不愿与他纠缠不清。
他冷笑,一不小心,指就被锋利的刃划伤,血流不止。
「将军…」传令嗫嚅着,对他的反常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就当作战殁回报朝廷,以礼厚葬吧,莫污了他尉迟一姓。」他神色漠然,随手将匕首搁在桌上,不肯再碰,「对了,你可知今日是几日了?」
「回将军,已是十五。」
他应了声当作听到,挥手示意传令退下。
「尉迟沁,一切可都在你的盘算内?」喃喃自语的缓步踱出帐外,他抬头仰望如银盘般的圆月,光辉皎洁,却高不可攀。
他突然忆起那时出了石阵,她看着他叹了口气,话说得疏离:「向二,别再为我受伤了,我承不起这个情。」
想起这件事,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想恨她的欺骗,竟然还无从恨起。
因为她从一开始话就说的再明白不过──她,不要他的情。
而他这傻子竟然今日才明白这件事。
「向止戈,最最廉价的,是你的真心呐。」
月光下,男人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仍止不住浑厚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