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细微的哼唱虽因咳嗽断断续续,依旧在静谧的房内回荡不止。
听见脚步声,她止住了歌声,吃力的睁开眼,看清来人後又黯了下来。
「行乐兄。」她病恹恹的撑起身子,满脸倦色。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时行乐接了下文,嗓音温润,「尉迟,你可是思乡了?」
「是阿。我想念我妹子了,她总唱着这首歌盼着我归去。」她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藉以掩饰自己眼里的怅然。
「哦?倒是鲜少听闻尉迟家千金之事,依你的家教,想必令妹是个才德兼备的女子。」
「她…死了。」她迟疑了一会,微微苦笑,「身染重病逝世。」
「抱歉。」时行乐歉然。
「无妨,都过去了。」她摇头,又咳了几声,「行乐兄找我有事?」
「我来探望你有没有好些,军医怎麽说?」
「军医擅长的是外伤,我这是旧疾复发,就没麻烦军医,照着旧方子抓药。」她满嘴谎言,说的心虚。
「但你这一病也大半个月了,越往北,气候与环境越是险恶,明日我军便要开跋往朱雀关推进,只怕你身子负荷不了,应该再找个大夫看看。」
「嗯。」她虚应了声,语带试探,「行乐兄,若我返回圣都休养,是否会影响军务?」
「你要离开?」时行乐诧异的扬眉,不敢置信她对西北如此执着,竟会轻言放弃,但心念一转,只当她真是病入膏肓,不得已而为。
「当然是你的身子要紧,当前西北已突破了瓶颈,收复不过是早晚之事,你就安心休养,我们随时等你归队。」
她淡淡一笑,「只是这去留也不是我能作主的,还得问过向二的意思。」
「不过止戈已率部份人马去朱雀关部署,短期之内…」时行乐迟疑。
知他不声不响的离开断然是铁下了心,她心下涩然,面色仍如常,「那有劳行乐兄替我带话给向二,就问他一句,这西北可还有我效劳之处,若用的上我,尉迟自然在所不辞,若他说不必…我便回圣都养病。」
只当她是要徵询向止戈的意见,时行乐颔首,「我会替你转达。」
「多谢行乐兄,那我就等向二的回覆了。」她又咳嗽连连。
「好,你好生休养,我尽快问过止戈的意思,你若愿留下,就随最後一批弟兄一同北上,若身子当真负荷不了,我也会另外安排人马护送你回圣都。」
「有劳了。」她踌躇半晌,又补了一句,「行乐兄,保重。」
「你也保重。」他轻握她伸出的手,为她手心的冰冷有些心惊,仍温声劝慰,「不管决定如何,你都是西北军的一份子。」
时行乐离去後,她精疲力竭的躺回榻,不自觉又细细哼起了曲,盼着一个答案,好似浮萍盼着根,能将自己系住。
然,望穿秋水,尉迟沁仍等不到期盼中的答案。
两日後,她望着传令,看似从容,紧握起的手心却发着汗。
「向将军如何说?」
「将军说参军的身子自己清楚,他作不了主。另外,将军还说参军不小心落了玉笛,要我交还。」传令如实转述。
「是吗。」她伸手接过玉笛,望着翠绿的笛身,一阵发愣。
「收了的东西断没有退回的道理,从今以後跟着我就是,老子包你吃香喝辣。」
男人霸道的声音犹如在耳,就算他没回头,她都还能看得见他胀红的耳廓,一路蔓延至脖子,黝黑的肤色此时泛着红。
她那时望着他魁梧的背影,心底一阵柔软。
她竟又有了家人,这样霸道却又可爱的教她心怜的家人。
而如今…他已经不要她这个家人了吗?
也是,这般工於心计、心机深沉的她,确实也不配…
尉迟沁喉头涌起一阵腥甜,连连呕出数口鲜血,着实吓坏了传令。
「尉迟参军…」
「别把这事告诉将军,只消代我向将军致歉,说我为养病已启程回圣都便是。」缓缓拂去唇盼的血丝,她脸苍白的近乎透明。
「去吧,往後…你们珍重。」她微微一笑,目光有些空洞,话中隐隐含着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