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止戈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个日夜。
意识朦胧之间,只知道有人悉心的照料他,不曾离去,那人手心娇软,滑过他颊畔的指腹又略带薄茧,像是个习过武的女子。
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浑沌之中,黑暗无止尽的延伸。
胡乱闯了一番,他仍旧深陷在铺天盖地的黑雾,乾脆随地坐下,懒得再走。
他不知自己为何在这,只记得他背着一个人,不顾身上刀刀见骨的伤,硬是要负着他回去。
回去哪呢?
他记不起来,只知道非回去不可,有人在等他。
但那人又是谁?
眼前隐隐浮现一张脸庞,瞧不清五官。
「我和向副将军脾性差太多,道不同,不相为谋,不需要勉强适应彼此。」那人有着倔强而清亮的眼,高傲的扬起下巴。
「你这人竟有断袖之癖!」那人整起冠起的发凌乱,虽怒气腾腾,但一张红润润的唇却引人遐想。
「向二。」那人轻声低唤,轮廓更清晰了些,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腼腆。
「谢谢,还有…对不起。」那人又说,藏云鬓间的精巧耳廓羞红,惹得他满心爱怜。
这人究竟是谁,他暴躁的扒了一头乱发,耳畔又滑过一道声音。
「许了诺,就要守的。」那人眉眼幽幽,掩不去的寂寥,细雨迷蒙的落了一身,脸色苍白,透明的好似随时会消失,教他心头方寸大乱。
「就这麽说定,驷马难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冲口而出,惊得跳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想起他当归之处。
他要回去,回去那个倔强得可恨又可怜的女子身边。
手中长剑挥舞,仍无法划破黑暗,他不死心,不住横砍乱劈,不久却觉得手脚笨重无比,渐渐的连剑都握不住。
「他娘的让老子回去!」他张嘴怒吼着,却发不出声音,只听见长剑落地的轻脆声响回荡。
猛的睁开眼,浑身的疼痛让向止戈不禁呻吟出声。
「向二,你醒了?」
同样清亮的眼,同样精巧的耳廓,同样细致的五官落入他的视线。
他望着尉迟沁,突然大笑了起来,不顾五脏六腑灼灼燃烧,笑得呛咳不已。
「别再笑了,伤口会裂开的。」不懂他在笑什麽,只知他如此势必牵动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尉迟沁伸手按住他。
向止戈才不管这些,使尽吃奶的力气,一把捉住她的柔荑。
「沁儿,我回来了。」止住了笑,他缓慢而坚定,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们说定的,驷马难追。」
「好。」带泪的眸弯了起来,美得不可方物,「你伤势太重,要好好静养。不管睡多久都没关系,你既然允了我,就要一次次醒来。」
吃力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耗尽了全力才维持片刻的清醒,终又沉沉睡去,数度睡睡醒醒,日子耗了好些天,体力方一点一滴的恢复。
一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尉迟沁坐在床畔,神情旁徨。
鲜少看到她如孩童般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强忍痛,撑起身子坐起。
「怎麽了?」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已教他气喘如牛。
尉迟沁欲言又止,最後吐出简单的几个字:「黎将军…殁了。」
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劈得他是头晕目眩,忍不住重重咳了起来。
「我不该告诉你的,可是现下群龙无首,退或战,该由副将军来下定夺。」
「现下情况如何?」他疲倦的闭了闭眼,沙哑询问。
「这一次大败,兵马残存不到五万,减去伤兵,堪用的兵力不到三万。」
「将领呢?」
「除了黎将军逝世,二十营主将仅存六名,连时军师都身负重伤。」语毕,尉迟沁敛下长睫,几乎可以断定他定会下令撤退,心中难掩失落。
此役一过,朝中本就反对西北出兵的声浪必定更盛,短期之内要再兴兵怕是不可能。
偏偏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顶着尉迟逊的身份瞒骗多久,加上眼下风驰动荡,此一良机错过就不再有,就这麽撤退,她着实不甘心。
但这局势确实大不利炎军,士气低靡、伤兵众多,她无力可回天。
紧握的拳松了开来,她颓然长吁一口气,静候他的决定。
「若不退呢?若再讨来三万,以六万兵马,你可有把握打退风军?」
然而,向止戈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尉迟沁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他,却见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能。」面对他眼底全然的信任,她喉头哽得厉害,艰难的吐出单音。
「那就打。」毫不犹豫,「风军那些狗娘养的,敢杀我们的将军,我就要他拿皇帝的龙椅来赔。」
话说得狠戾,最後话语接连而来的一串呛咳减去不少气势,彷佛只是夸口,尉迟沁却知道不然。
她怎麽会忘了这男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呵,这次风军动了他的人,他势必要跟风驰国拚命的。
「尉迟领命。」她微微一笑,眼却朦胧了起来。
她扶着他缓缓躺下,替他拽好了被,轻柔低语,「望向二快快养好身子。这焰城,我会全力守下。」
「你也别强撑。」见她眼下的黑晕,他有些不舍,「等老子一觉醒来,就要打得那些王八羔子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