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寅时一刻,众人骚动之际,两人已在马车上辘辘前行。
驾车的向止戈下颚紧绷,满林的枫映着他眼中的神采,闪耀火花。
他大爷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为了尉迟沁要扮女装一事是辗转反侧,终究按耐不住,天未亮就直奔她的寝房。
来势汹汹的踢开房门,只见尉迟沁头也不回的对镜梳理一头青丝,侧拧着盘旋成粗辫,「向二来得倒是比我预料的早。」
她早已料定他会有此举,方如此怡然自得。
意识到这一点,向止戈只觉得自己牙关格格作响,恨不得一口咬上她线条优美的颈项。
然星星之火上来不及燎原,就被浇熄。
尉迟沁灵巧的将辫绾成了髻,盈盈起身,看向他的精致脸庞含笑。
她依旧是一身玉白,但素雅的锦衣罗裙卸尽了英气,再藏不住女子与生俱来温润的眉眼,清灵秀美。
呼吸顿时一滞,他想也不想的上前抓住她纤细的臂膀,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出,几乎是粗鲁的将她塞入马车。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尉迟沁来不及反应,已略嫌狼狈的跌坐在软垫上,随着疾驶的马车驶离火凤关。
「喂,向止戈!」她伸出手,帘方半掀,一道指气就从颊畔拂过,逼得她不得不侧身闪过,自然也放下了帘子。
她本有些气闷,眼儿一眯,却突然笑了。
他敢情是在害羞?
偷偷的清了清嗓,她开口,嗓音温柔低婉,「向郎。」
马车急停,震得车内的她险些飞出去。
「你那什麽鬼声音。」向止戈的声音透着帘子,让她听得不太真切,但隐隐透着一丝气急败坏。
「向郎可是嫌弃妾身的嗓音?」几乎要笑出声,她连忙捏了自己一把,但控制不了语音因忍笑而微颤,听起来有些似哭腔。
车子又是重重一震。
「闭嘴,不许再用那破锣嗓子跟我说话。」
这下她可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口气虽差,但明显的有些气虚。
这男人平时嚣张跋扈,怕的竟是绕指柔情呵,这个发现挠得她心头有些发软,眼儿弯弯,唇角轻扬。
其实她也知道今日对自己放纵的过头了,为了成为「尉迟逊」,她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努力,连声音都下了苦功,方才掩盖得过自己的女嗓。
而今,不知道是因为褪下了男装就卸去了部分的束缚,又或是不需要再对眼前这人隐瞒,所以她也稍稍放肆了起来。
「是吗,那还请向二海涵了,毕竟这嗓可是我原本的声音。」她慵懒的往後一倚,阖起双眼安心的靠在软垫上,声音虽撤去了故作的娇嗲,仍如雨滴落入湖心,轻软的在驾车的男儿心上泛起涟漪。
一夜未歇尉迟沁终是忍不住倦意,随着马车规律的晃动,迷迷糊糊的睡去,再睁眼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不小的争执声。
她按兵不动,透着帘子只能看到向止戈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的横在前方,不让旁人轻易打探里面。
「差爷,我们夫妻俩不过是来烨都做生意的寻常百姓,又怎会有入城令牌。」
「没有令牌就滚。」那人声音刻薄。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声音益发低沉,隐隐有丝火药味。
「这里是你管还是归本大爷管,要检查马车你也不让,要你出示令牌你也没有,本大爷就是看你不顺眼,说不放行就不放,滚!」
看见向止戈已握起了拳,尉迟沁连忙掀帘而出,与他并肩而立,一手轻拉着他的衣袖,无声的制止他。
她小脸低垂,声音恭敬,「这位差爷,炽炎、风驰两国边关虽管制,却没有禁止商人来往,还请差爷行个方便,让我们夫妻俩能做点小生意餬口。」
那官差猥琐的眼见了她明显的亮了起来,伸手就要拉她,「车里竟藏了这样一个美人儿,莫怪你相公三番两次阻挡,抬起头来让本大爷好好瞧瞧。」
感觉到向止戈的拳又再度攥起,她微微往他身前一挡,不让他冲动行事,另一手顺势将银两塞入官差伸出来的手,避开了不规矩的碰触。
「这点小心意请差爷笑纳,待我们夫妻俩将这一车药材卖了好价钱,肯定回报差爷。」
「哼,算你明事理。」那官差虽心有不甘,掂了掂银两的重量後,笑开一口黄板牙。
一旁的人又趋上前附在他耳边交头接耳一阵後,他眼神闪烁的摆了摆手,示意放行。
「多谢差爷高抬贵手。」他淫秽的笑容让尉迟沁作呕,但她仍客套道谢,推了推身边浑身僵硬的男人,趁着未节外生枝前离去。
而向止戈从头到尾都绷紧了一张脸,一声不吭,进了客栈的房内就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你该死的出来瞎搅和干嘛?」
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尉迟沁脸色也沉了下来,「不然你打算如何?大干一场吗?」
「我的确是学不来你卖弄风骚那一套。」他向来是逞凶斗狠的脾性,若被激怒,绝对毫不留情的攻击对方的痛处。
畏疼似的略略缩起身子,她瞪视着他,「向止戈,请你道歉。」
「我有说错吗,只要是想要的,你有什麽不能出卖。」他瞪了回去,眼中的怒火不逊於她。
她想也没想,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却教他钳住。
没料到他竟是以这种轻蔑的眼光看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意充斥着胸膛,哽得她几乎要落泪,却硬生生忍着。
僵持了一会,她倏地抽回手,背过身不再看他,「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奢求你会懂。」
见她极力克制颤抖的背影,向止戈心中的烦躁更甚,乾脆在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