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雨音还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事实。
林安薇安慰的低语还言犹在耳，她拥抱自己的温暖也彷佛还残留着，但雨音的心却是逐点冰冷，虽然温热的泪珠断线般落下，却怎麽也无法提昇心脏的温度。
这一切，打从一开始就只是骗局。
蓝宇谦说得对，林安薇变了。她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薇薇姐了。现在的林安薇，会对她微笑，也会为了安抚而摸她的头，但她却再也不能从她那里得到往日的信赖。
十年太长了，长得足以磨去任何人的棱角。曾经以那麽坚强的姿态赢得他们所有人尊敬的林安薇，最终也敌不过长年累月的折磨，屈服於现实之下。
雨音明白，她不能怪她，虽然林安薇的行为让她痛心，但她并非不能理解对方的无可奈何。
『如果雨音能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就好了呢。』
相距林安薇说出这话的当天已过了一段时间，但直到此刻，雨音才终於明白林安薇话中的真意。
可是，如果可以，她情愿自己一辈子都不明白。
林安薇从来就没有她想像中那麽强大。
她没有勇气逃离，却又不甘继续承受，只能选择把其他人拉进泥沼，让痛苦的自己不再孤单──是的，就像她一样。
她和林安薇一直那样相似，只是她一直仰望着林安薇，才忽略了她微笑背後的脆弱。
她不能怪林安薇，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的自以为是。是她迳自把心底所塑造的形象强加在林安薇身上，是她一厢情愿地崇拜着林安薇，却从没尝试去看清真正的薇薇姐。
全部，都是她的错啊……
巷子里的「战况」愈趋激烈，正好掩盖了不自禁地逸出唇边的哽咽。她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提不起力气，只能任由眼泪愈流愈凶……
她放弃去想那两人完事後从巷里出来时看到她会有什麽反应，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里。满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哭到天昏地暗，却没想到才一会儿，身边就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她，仿若深海的蓝眸里一片沉静，让她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
那人声音比以往更是低沉，似是刻意压低，显然也听见暗巷里的响动了。雨音不知道他明白了多少？又联想到多少？事实上，她也没力气去想了。
「别让自己成为她的依赖。她不是那种因为有倚靠就可以站起来的人，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认识她那麽久的你为什麽还看不透？」
不愿被他说教，她扶着墙，想要靠自己站起来，却在站立的那一秒再度腿软，幸而身旁那人马上伸手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逞强什麽。」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却没了先前的冷酷，甚至仔细听来，还能听见他几乎隐没在空气中的关心。
雨音微微睁大眼睛，但她还没表达出自己的诧异，就被对方的下一个举动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他竟就那样背过身，把半倚着墙的她拉到自己背上，背着她离开了巷口！
他的肩膀就像她过往所见一般直挺而宽厚，却不似她想像中的烙人，而是恰到好处的坚韧。趴在他的背上，她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是的，那是她曾以为永不可能在蓝宇谦身上出现的柔软……
微微收紧手臂，她阖上眼睛，最後一行泪痕滑过，唇角也悄然扬起……
***
当雨音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宇谦的背上，再打量四周，却是伦敦街头随处可见的风景，不由有些怔然。
自己已经昏睡很长一段时间了，怎麽还没回到旅馆？她明明没走出多远啊……
正困惑着，再环视一遍周围，这才觉得不对劲。
这里似乎并不是旅馆附近该有的景色。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蓝宇谦已经先一步出声，语气依旧平淡，却硬是把她吓了一跳：「醒了？」
「……嗯。」
明明只是一个单音阶，她回答时却带了几分迟疑。
刚才还在自己情绪中回不来，但在睡过一觉後醒来的现在，她突然有些困惑了。
蓝宇谦很生气，而且那怒气绝对是针对她，这点她很清楚；可是为什麽，应该还在生自己气的蓝宇谦会来找自己，甚至背着自己走上这麽长的一段路？
是不是……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他？
思绪不受控地奔腾，沉默也就在他们中间蔓延开，直到蓝宇谦再度开口，道出三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字。
「对不起。」
这句道歉的爆炸性非同凡响，不但马上把她不知飘到何处的魂魄唤了回来，还让她差点从他的背上滚了下来。
纵使她的反应如此之大，蓝宇谦却恍若未闻，只是重新固定好她的姿势，而後继续说下去：
「妈看到你的便条後……把我骂了一顿。」他语气平淡，却带了几分不显见的困宭，「我确实对你太苛求了。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把事情都归咎於你。所以，对不起，因为妈的事我忍不住发了脾气。」
她在他身後拼命摇头，明知他看不见，但乾涩的喉咙怎麽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以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激动。
蓝宇谦的话还没说完，但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看似平稳的陈述背後，藏着的那些未竟之语……
「我现在无法承诺什麽，但对於我伤害到你这件事，我很抱歉。」他说得淡然，但从他微红的耳根，雨音还是留意到了他的宭迫，「原本司徒跟我谈过之後，我就想过停战了，但因为……」他顿了顿，最後还是轻巧地带过了这句话，「所以一直没说出口。」
「关於你的身份，我有我的顾虑，但我并不讨厌你……这是真的。」
语落，他不再说话，任由身後的她愈发搂紧自己，微微生痛，却也没有放下她。
蓝宇谦往後瞥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也许血缘真是天生的，虽然庄蝶儿常常喋喋不休，聒噪得完全不像个母亲，但遇到大事情，她也和自己一样不善言辞。
偏偏有些事，如果不说出来，只会造就愈来愈多的误解。
他们都习惯了逃避，习惯给自己留下喘息的空间，但这种保留，却往往对别人造成伤害。而雨音只是非常不幸地，成了被伤害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