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音。」
投入练习的时间过得很快,日头也渐渐向正午靠拢。雨音缓下步伐,掏出纸巾抹走额头的汗水,正想着再过几分钟就离开,却见已结束练习、收拾好东西的陆明夏朝自己走了过来。
「明夏学姐?」她的语气难掩困惑,但还是迎了上去。
说真的,如果前来找自己的人是纪雅言或莫柏安,她并不会奇怪,毕竟那两人常常会找她一起喝茶聊天,美其名曰增进感情云云;但在他们的小组里,陆明夏向来寡言,虽然不至於默不作声,但除了必要的话外,她也不怎麽说多余的话。即使是休息时的闲聊,她大多也只是站在旁边聆听而已。
陆明夏走到雨音面前,也没理会她来不及换下的诧异表情,直接奔向主题,乾脆俐落,贯彻她以往的风格。
「你今天的状况不太对,发生什麽事了吗?」
雨音一愣,对陆明夏的问题多少有些意外。
江思颖的事的确对她造成了影响,但也不算严重。该说她不懂得掩饰,抑或陆明夏观察入微?
看了陆明夏一眼,雨音迟疑半晌,才终於出声,「在你们来之前,我遇见了一个女生……」
她把自己和江思颖的相遇大略说明了一下,原本还想详细描述一下的,但「江思颖」三个字才出口,陆明夏的神色便遽然改变,突然的变化让她不知该作什麽反应,只能讪然合上嘴巴。
好几分钟以後,她才再度听见陆明夏的声音。
「……雨音。」
她抬头。
「记住,永远都别提起这个名字了。」说到这里,陆明夏阖上眼睛。隐约间,雨音似乎听见了她的叹息。
「尤其是在司徒面前。」
***
隔天的周日,雨音再度在七时正来到了体育馆。
一般而言,周日的练习她都是设在下午时段的,但为了陆明夏昨天的一番话,她今早还是硬撑着起了身。
她走到跑道上,边作暖身边左顾右盼,约莫三分钟後,一个棕发女生走了近来,她连忙朝她挥手,神情是不加掩藏的喜出望外。
「思颖学姐!」
江思颖见到她倒也不怎麽意外,换了个方向,向着她走了过来。
「哈罗,学妹。」她微笑,「今天也这麽早?」
「嗯。」犹豫了一秒,雨音决定从昨天那场匆忙的告别入手,「学姐,你昨天怎麽了?」
江思颖脸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却没有解释,只含糊地说了个「有事」的理由,便想要转移话题。雨音见状,虽然心里的好奇越加兴盛,却也不好逼迫,只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学姐真是忙呢。」
「呵呵,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指导一下你的。怎麽样?再跑一次给我看吧?」
看着江思颖的笑,雨音忽地觉得有点迷惑。而大抵是太早起床导致的迷糊,她甚至还来不及厘清什麽,那个问题已脱口而出:
「学姐,你不要自己下场跑跑看吗?」
几乎是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江思颖原本还带笑的脸瞬间染上一层阴霾。雨音眼神流露出讶然,实在无法相信,那个顽皮爽朗的思颖学姐,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嗫嚅着重覆道歉。
江思颖深吸口气,而後重新对她扬起笑。雨音看着她,眼底写满了不忍和愧疚,因为她看出来了,江思颖的笑到底有多牵强。
「我失态了。」江思颖眼眶微红,却很努力地笑着,「我没事,只是有点……」
「思颖学姐……」
「学妹,你现在有空吗?」没回应她满含歉意的叫唤,江思颖半转过身,声音里满满是笑意,却彷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要知道答案的话,听我说个故事吧?」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吧。」坐在星巴克的沙发上,江思颖盯着面前的咖啡,眼下的淡红已经褪去,声音也换成了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那时候的我还是西陆的学生,虽然马上就要面对公开试,但还是很不怕死地每天跑去运动场,连教练都骂我……」她轻笑,不同於刚刚的阴沉悲伤,这次的笑带着一种怀念,「而那时候,唯一支持我的人就是Leon。」
「Leon……就是司徒学长吗?」
江思颖不语,但看见她倏然转沉的眼神,雨音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目标,我想去国外念体育,但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根本没有前途,我该放下这种不设实际的妄想,赶紧念书,考一间好大学,将来规规矩矩地当个OL……」
「我几乎要放弃了……但是只有Leon……唯有Leon……」
一再提起司徒的名字,这刺激让江思颖再也无法忍耐,隐忍已久的泪水滑落,而那抹虚假得碍眼的笑容也在此时卸了下来,「只有他支持我,只有他明白我的梦想,甚至和我共同追寻着这个梦想……但我却……」
眼泪滴落在桌上,一滴又一滴,简直有了形成小水洼之势。雨音有点不知所措,想叫她不要说下去,但江思颖却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般,依然一句句说着那些曾经,剖开那些潜藏的过去,也剖开自己未曾癒合的心……
『我最喜欢学姐跑步的样子了。』
即使久未相见,记忆里他的脸容仍是那样的清晰,带着最温柔的抚触,一次次把她击碎……
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场让她再也无法跑步的意外之所以让她难过,最重要的理由不是体育梦碎,而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我已经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我了。」接过雨音递过来的纸巾,江思颖勉强镇定下来,「Leon值得更完美的女孩,有了缺憾的我,不应该是他的选择。」
雨音想说些什麽,关於司徒的想法、关於江思颖的脚伤、关於她说这些的理由……她想问的很多很多,但看着表情坚定的江思颖,她终於还是沉默了。
「对不起……」
最後,她只能道出这麽一句苍白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