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才踏进教室就看到佑静直盯盯的看着手机,我们的位置正好一前一後,我一坐下她便转过头来急着好像要分享什麽开心的事,但一看到我从拥挤的书包中抽出那件外套时,她正要冲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你怎麽还把那件外套戴在身上啊?」佑静对这件外套充满了不知从何而起的鄙夷。
「我流口水在人家外套上了,他要我送乾洗店。」真是丢脸死了,这是我最後一次讲这句话,回想这件事!
「你流口水在宋景堂身上了?」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正好知道宋景堂是谁一样。
「嗯,本来想给他一点下马威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他长得怎麽样?」
「不怎麽样,一脸幼稚。」我才不会笨到跟佑静说他是个衣架子,有一双大手和一张笑起来媲美太阳的脸,否则她的恋爱梦若就此而起,我和宋景堂的外套必定要在纠缠一阵子。不过想到刚刚他那笑着要我把外套送乾洗的脸,就想让他那张脸上罩上一层乌云。
「哈!我就知道!果然是个小混混。」她那因为理直气壮而睁得老大的鼻孔都快喷出气来了。
「个性也不怎麽好,总之快点把外套洗一洗还他吧!」
「我放学陪你去乾洗店,我们一起去吃晚餐?」
「嗯,不能吃太贵的店喔。」佑静老是喜欢吃些看起来装潢很漂亮的餐厅,虽然我也很喜欢看了漂亮的店,但送乾洗又要多花一笔钱,想到这里我的心都开始淌血了,都怪这张笨嘴巴!
「知道了!60块以内解决!对了,陪我出去一下好不好?」她突然笑眯眯一脸期待地望向我。
「去哪?」能让她如此兴致盎然的事情可不多。
「陪我去找个人就是了!」不等我回答,她就拽着我的手臂把我给拖出教室,我还因为重心不稳连撞了几张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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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该不会要我陪你来见男朋友吧?」我就这样被带到了七班门口,我们高中就跟一般的公立高中没什麽两样,班级很多,每个年级大概有两三百人,当你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根本谁也不认识谁,加上我这不善於交际的个性,几乎每个人在我眼里看来都是张全新的面孔。
「才不是!啊,同学能够请你帮我叫一下江浩吗?」佑静已经无心理我了,随手拦了一个正要走进教室里的男生。而我则站在她旁边四处观望,坐在男朋友腿上的女生、喜欢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的女生、围成一群看着手机叫喊的男生、还有走廊上两个两个一组,看起来总是在说别人坏话的女生,学校大概就是这些人组成的吧。
接着我的目光扫进和七班只有一门之隔的生辅组,看见窗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宋景堂正站在一位老师面前,看起来不像是被训话,老师脸色有点凝重,他则是一脸从容的站着。
「欸你不是还没帮班上拿个人志向单吗?我去帮你拿!」我用手肘顶了顶班上的学艺股长佑静,但她顾着讲话连看也没看我,於是我就这麽朝生辅组走进去。
我站在班级柜前,离宋景堂大约只有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他背对着我站着,而我则左看右看假装还在寻找班上的柜子,但内心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麽想走进来?
「确定不继续升学了吗?」
「对。」
「有和家人讨论过了吗?这种事不是你自己决定就好,你了解吧?」
「提过了,他们没有意见。」他的声音不像早上那麽轻快明朗。
「我也知道你们现在这年纪,一定会有很多向往‧‧‧‧」
「老师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升学不是我目前想做的事。」
「那现阶段你到底想做什麽?要在这社会生活下去,光有理想不够,你知道吧?」老师似乎有点恼火了,我和他一样不解,这种时候,有什麽理想是不必考大学就能实现的?
「没有为什麽,只是现阶段不想。我很清楚自己的决定,所以就这样吧,谢谢老师。」
气氛被他的一番话瞬间降到冰点,我转过头偷偷地看了一眼现在的状况,他向老师点了点头後,随即转身准备离开。由於他转身得太过突然,有一瞬间我们就这麽四目相接,来不及避开他的视线。那一刻他面无表情,而我想我因为偷听的关系,所以应该是一脸惊讶,随後楞楞的盯着他瞧。然而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就这麽从我面前走过。
「同学,你有什麽事吗?」那位老师一脸不悦。
「没‧‧没有!我来拿志向单。」我还停留在那一瞬间的眼神交会,随手拿了柜子上的几张纸朝老师方向挥一挥後,急急忙忙地也跟着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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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的兴趣吗?」我才踏出办公室,早上那个明朗的声音就出现在耳边,他就站在门旁。
「啊?」刚刚的惊讶都还没回复,现在他又这样开朗的出现在我眼前,让我有点难以反应。
「偷听别人说话。」
「我来拿志向单,刚好听到的。」我举起手上的纸後,才想到这根本不是志向单,於是赶紧放下藏到一边去。接着是一阵沉默,他似乎在想什麽,并没有要说再见离开的意思,而我不敢抬头看着他,於是盯着远方,试图整理脑中的一片混乱。
「你有现在非做不可的事吗?」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看着我。
「没有。」除了音乐以外没有,我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口。
「是吗?」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见他露出一点讶异的神情。
「不是每个人都有得选择。」也不是每个人在这种时候都能清楚地做下决定,决定自己要走向何方、成为什麽样的人。
他没有回答,突然我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太小心眼了。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麽那麽重要,不过既然是自己很清楚想要的事,那就去做吧。」难道你都没有一丝需要顾忌的烦恼吗?其实这才是我真的想问的问题。而我说出口的则是我一直没勇气说给自己听的鼓励的话。
「你朋友来了。」他用手指了指着後方,果然他就是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人。
「喂!杨菀而!你怎麽可以‧‧‧」佑静远远地就扯开嗓门大喊着。一走近後看见宋景堂突然变个人似的安静下来。
「我帮你拿志向单了。走吧!」这次总算换我拽着她的手臂了。我没有和他说再见,也没有回头看。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我们根本说不上认识,可是为什麽他好端端的让我想起这麽多年来,一直不愿去面对的问题。
什麽向往、什麽非做不可的事,从来都不是放在面前任人选择的东西。只是他那清楚坚定又有何不可的态度,让我既是生气又心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