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二繁华若梦(3.0)
虽然每一件事我都做不好,
就算失败了也很好
失败了也是有意义的。
就算一事无成,
仅仅是活着,就能与其他人相连着,
所以,
仅仅是活着这件事就足够了。
早上能够睁开双眼活着,
就足以成为今天要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其之二繁华若梦(3.1)
看着自家台辅的珠晶神色中当然与九十年前登基的那时候不相同,但是态度却依旧是一贯的勤勉与好学。
而这麽多年以来,也让珠晶了解到,其他的官吏、下官都有可能会反叛、谋算自己,但就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那就是自家的台辅,即使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个人而是妖魔中被归类於神兽、在常世中最多的时候数量只有十二位的一族。
珠晶与供麒遣退左右所商讨的事情就是关於旌券的事情。
在珠晶原本的认知之中,所谓的旌券其实就是一种身分证明。
国家中的人民从卵果之中出生之後,由负责土地与户籍管理的地官府造册,然後发给的一块证明出生地与身分的木牌。
木牌上有特殊的设计,只要与留存於官府的书册一核对,就可以确认身分。
确认身分之後,如果是该国的百姓就可以得到官府的协助,而在他国的百姓则是用以证明自己并非来历不明的人物。
只是旌券是一个小木牌,在国家倾颓,百姓容易颠沛流离的年代,就算拥有者再怎麽样谨慎小心的随身携带,总还是会有可能将旌券遗失或是毁损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遗失旌券的人会到官府补申请,然後就会拿到一张暂时的旌券,为了要注明这是暂时的旌券,旌券上会标示一条红色的线,所以原来所说的朱旌就是指这样的旌券。
而後来演变成拿着这样的朱旌又居无定所的人,便通称为朱旌,又或称为朱民。
其之二繁华若梦(3.2)
从能否从自己所在的国家得到协助或是证明自己的身分这点来看,旌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只是就算拥有旌券,但是原来的国家却倾颓了,旌券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也失去了意义。
因为严格来说,会支持着持有旌券的人们的也只有发行该旌券的国家而已。
失去了能够倚靠的国家的话,那麽这张旌券也可以说失去了其意义。
所以才会有舍弃旌券的人的出现。
共旌,人们是这麽称呼这样舍弃旌券的行为的。
【共旌,原文为割旌(かっせい),中译为共旌。】
当人们选择成为某座宅邸的家丁的时候,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所谓的家丁是住在宅邸里的下人,这些下人并没有支薪,但是宅邸的主人会将他们当作是家族的一份子来照顾。
下人们的衣食住宿可以得到最基本的保障,但相对的他们的地位低微。
而家丁所生的小孩,与家丁一样从小也是被当作下人般的工作,同时也享有家丁受到宅邸保护的基本权益。
家丁是由於这样的保护才会即便所受到的待遇并不是非常的好,但也愿意追随着宅邸主人。
这是为了求生存的基本本能。
珠晶想起的是过去自己还是相府小姐时的生活。
当时负责照顾自己、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惠花就是随着父母进入相府工作的家丁的子女。
虽说在吃、住等基本生活方面是受到不虞匮乏的保障,但是身上所穿的衣服并不包括在这些基本保障之内。
其之二繁华若梦(3.3)
府里即便一年会有两次发送布疋的的机会,但是若是像当年的惠花是正值成长期的年纪,成长迅速的身体根本就塞不进刚做好的棉袄里。
而且惠花所做的是被人使唤的工作,身上所穿的布料、棉线的折损率比别人都来得高。
每当遇到这种布料不够的时候,就得想方设法去找块旧布来拼缝拼接,把磨损的地方补好,勉为其难的继续穿着。
如果真的还是不够穿,只好等着看谁愿意将自己的旧衣服捐赠出来,再不然就只有等过年的时候,从老爷发给大家的红包里面,锱铢必较的计算以後再去订制衣服。
那时候,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而造成的那件被泼到饭菜的、惠花身上的衣服,是珠晶在相府最後也最深刻的记忆。
那是珠晶做为相府小姐的最後珍贵的回忆。
在那之後,偷走了相府的骑兽、入了黄海、成为了君王,从此下界的事情再也与珠晶没有直接的关联了。
在那之後又经过九十年,做为普通人的惠花早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云海底下的世界的人事物,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这就叫做人事皆非啊。
做为仙人的君王,这也不是甚麽稀罕的事情。
只是或许就是这样,下界对於珠晶而言,是在成为君王之後就极少即将接触的地方。
一半是因为云海之上与云海之下原本就间隔着如同凌云山的高度一般无法轻易跨越的距离,另外一半是因为成为君王的前几年,珠晶努力奋战的对象是国家中的官吏,使得珠晶也无法去多加考虑云海之下的那些过往的事情。
其之二繁华若梦(3.4)
这些比起珠晶成为君王,又或者从卵果中出生为人之前的好几十年、甚至是好几百年就已经成为不老不死的仙人的官吏,将朝廷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是理所当然的。
前代供王虽然在位的时间也不短,然而这些官吏在朝廷的时间甚至有些是在前代供王在位之前就已经存在的。
这其实也是十二国之中、每一代即位的君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与这些前朝、甚至是更为久远以前就已经任职官吏的人们奋战。
虽说是不流血的战争,但是比起拿起刀剑相向的战争,说不定这样的奋战更为让人胆颤心惊。
由麒麟所选任出来的、初登宝座的君王,在十二国的历史之中大多都只是平凡的百姓,只有部分的君王是从原本就是官吏的人当中被选择的。
比起那些原本就已经习惯於官场的官吏们,天真无邪的君王在他们的眼中可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存在。
这就好比是将可说是毫无心机的小白兔放进一群勾心斗角的狼群之中。
谁胜谁负,似乎一目了然了。
所有的君王都是踏过这样艰辛的最初的道路,才得以到达将国家的权力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为国家的兴衰与君王本身有着直接而密切的关系,君王本身责无旁贷。
若是君王无法将国家真正掌握在手中,而是任由这些官吏摆弄国政的话,那麽倾颓是必然的。
国家一旦倾颓,那麽不老不死的君王就会面临自己的死期。。。
只是即便走过了立国之初的艰难,也有很多君王在接下来的这条治国的道路上跌倒,从此再也无法力挽狂澜,然後从此一蹶不振。
其之二繁华若梦(3.5)
跌倒的理由,很有可能只是轻忽了一点小小的警讯,然後,千里之堤溃於蚁穴,麒麟失道、国家倾颓就成为了最後的道路。
珠晶很明白这个道理,也由於这样才会对所得到的这个情报这麽的重视。
而失去君王的国家,国家整体的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虽说珠晶本人从出生到他十二岁时离家去到黄海、并且被麒麟选为君王的这段时间里,恭国一直都是处於无王的状态。
百姓却仍旧过着百姓的生活。
士农工商,仍旧各司其职,而小孩则是照样的嘻闹玩乐与受教育。
所有的百姓都努力在夹缝中求生存。
或许有王或是无王,对於百姓而言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没有君王在位的国家,并不是这麽简单的。
所有的一切只会越来越辛苦。
因为没有君王在位的国家,各种大小天灾会不断侵蚀这个国家的生机,最後就会像是过去雁国曾经遭遇过的折山的惨状吧。。。
然後,从那天麒麟跪伏於脚下算起,也已经九十年了。
经历过即位前期的混乱,在奏国的协助之下,总算站稳了脚步,然後经过了九十年。
珠晶知道底下的人是因为自己承担着相同分量的责任与重担,所以可以接受自己享受这些云海之上的荣华富贵的事实。
然而,现在却有自己应该知道,却不是从官吏的口中得知的情报。
绝对不容许忽视。
若是王国统治前期,底下的人知情不报是情有可原的。
其之二繁华若梦(3.6)
但是已经九十年了。
做为恭国的君王-供王已经九十年了。
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情况。
那麽是为什麽呢?
就珠晶所知道的所谓的共旌,并不是如同字面上指共用旌券,而是指家丁被宅邸主人雇用之後,为了防止逃走的事情发生,所持有的旌券会被强制性的从中间劈开,也就是等同将旌券毁坏的意思。
从此就失去了在国家中的身分,成为这个宅邸不可分的一份子。
这也是为什麽浮民也会被称之为割旌(かっせい)的由来。
只是不是全部的家丁都是交出自己的旌券、成为不支薪的家丁的。
也有的家丁保有自己原来的旌券,在宅邸之中成为支薪的存在。
与这些选择割旌的家丁不同,这些保有自己旌券的家丁,除了支薪之外,基本上是不受宅邸保障基本的生活的。
大概是保有自己的旌券与支薪的缘故,和宅邸的关系就没有那些选择割旌的家丁和宅邸的紧密关系。
因为这些支薪的家丁,可以说是随时可以离开所在的宅邸另谋其他的工作。
对於自己所在的地方,相对於选择割旌的家丁是有非常自由的选择权利的。
这两类的家丁通常会共存在同一个宅邸之中。
珠晶自小生活的相府中就同时存有这两类的家丁,所以很清楚这样的共存并不是甚麽稀奇的事情。
应该说如果宅邸中只有单一种类的家丁,反而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
在珠晶还是相府小姐的时候,即便是产业强盛如相府,也有这样不想完全依赖宅邸存在的家丁存在。
而这也才是真正的常态。
其之二繁华若梦(3.7)
不过市井之中却流传着一个传闻,那就是有某座宅邸存在着收买某些特定家丁的旌券的事情。
若是这样还不足以吸引将这个消息传达到珠晶耳中的人的注意。
据说采取的手段非常的激烈,但表面上看来又十分的合法。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话,那麽有很大的议论空间啊,」把这个可疑的情报告诉珠晶的、真实身分是某国的太子的男子是这麽说的。
确实也是如此。
通常会交出自己的旌券,那是非常不得已才做的事情。
旌券是非常重要的身分证明,若不是逼不得已是不会有人想要交出自己的旌券的。
当然也有浮民将自己的旌券视为买卖的标的,不管是卖出去或者是与人将交换旌券做为买卖的内容之一。
这样的行为通常只是零星的状况。
但是若是有国内的商人将旌券视为一种常态的、必要的买卖内容,甚至还参杂了许多不可为人知的考量和手段的话,那可不是甚麽好事情。
尤其是对於以商业为国家主要经济主体的恭国来说,这样专门以旌券为目标的商业动摇的不仅仅是国家的经济,还会动摇更为根本的、属於国家的户籍管理。
旌券本身的目的就是一种国家管理的手段,如果真如传闻所言成为商业买卖的标的的话,甚至还有暗盘与黑手操作,那可是会直接毁坏国家根本的啊。
在国家的旌券制度还没有崩溃之前,必须要趁早将这样的事情查清楚,并且做出妥善的处置才行。
否则的话。。。。
其之二繁华若梦(3.8)
当时在珠晶脑海中敲起的警钟,可以说是自己的丧钟吧。
轻忽的话,前方所展现的就是失道的道路了。。。
珠晶不知道为什麽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从珠晶登基後的九十年过去,原本大部分属於相家版图的恭国商业,也因为最早的主事者-相如昇和其妻玻娘的逐一过世,财产和事业分别由除了珠晶以外的子女所真正继承而逐渐被分化、缩小。
各自的相家虽然仍旧拥有相当的实力,但毕竟经过子女们的不断瓜分版图而显得各自为政了。
於是在这样的夹缝之中,也有不少新兴的商业势力,被称为白圭的的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珠晶自己透过种种管道暗地调查的结果,这个被众人所称道的白圭有相当大的嫌疑。
只是没有任何的直接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麽珠晶会和供麒起冲突的原因。
供麒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珠晶却认为麒麟太过於仁慈了,或许被蒙蔽了眼睛。
再说,如果没有自己亲自看见、经历和体会就无法真正的了解真正的事实。
这是珠晶从过去经验中得到的最大体会。
「那麽我们去下界看看如何?」珠晶提议着。
「可是主上,这样不好吧!?」供麒有些慌张。
「总归也很久没有去下界看看了,」珠晶的语气之中有的显而易见、难掩的兴奋之情,「而且我听说雁国的两位主仆也经常这麽到下界去实地勘查呢!」
其之二繁华若梦(3.9)
「可是主上。。。」供麒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就这麽决定了,」珠晶笑着看自家的台辅。
「那麽我也要去!」供麒连忙接着说。
「你也要去的话,会不会太显眼了点呢?」珠晶一边思量着一边说,「找顽丘一起去的话,又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现在可还没有确定是否有人知情不报呢。」
珠晶虽然不想要怀疑已经与自己相处这麽长时间的官吏们,但是也不得不对这点抱持质疑的态度。
因为想要把君王拉下宝座的人,是确实存在着的。
虽然这个常世是以麒麟选任君王为正统的天意,但是对於这样的规则抱持怀疑的人确实存在着。
而这些对麒麟所选出来的君王抱持着怀疑态度的人们,或有自认才是最适任於这个宝座的人,或有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种规则太过於草率而不服的人,或有盲从於他人煽动的人,或有为了谋求利益而行动的人。
这种种的人聚集在一起,筹谋的是砍下君王的人头的事情。
君王除了因为失道导致麒麟死亡,然後麒麟死亡後一年内君王也会死亡以外,由於君王也是仙人的缘故。
虽然不会简单的因受伤而亡,但是一如仙人只要被斩断了头,那麽就会死去。
这些年的护卫工作主要是交由当初接下护送自己进黄海的顽丘负责的。
这麽做,一开始的反弹声浪当然很大。
因为顽丘是黄朱之民,柳国出身的他就连恭国的百姓也称不上。
虽说延聘他国的优秀人才到本国来任职在十二国当中并不是甚麽奇闻异事,但是毕竟出生的国家不同,就有了不同的意识和主张。
其之二繁华若梦(3.10)
不过既然自己是君王,自己想要任用甚麽人才是自己的权力的一部分。
珠晶当初这麽坚持的缘故,除了认为在这高耸的云海之上,自己必须要有一个除了麒麟以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因素,那就是将顽丘纳入负责君王护卫工作的大仆的工作,也是肯定顽丘一定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
在黄海狩猎妖兽为生的朱氏必须要注意的是属於黄海的一切变化的灵活变通能力,以及寻找、锁定目标妖兽并且成功的将妖兽带回国家之中,卖给骑兽商。
对於周遭的敏锐度与注意力,还有对於环境的适应力,以及对於眼前的状况随即做出正确的反应与判断都是一个成功的朱氏所必备的条件。
曾经聘雇顽丘、并且与顽丘在黄海之中共同度过一段不算短的昇山之旅的珠晶很清楚顽丘的本事。
那是做为护卫君王的大仆所需要的条件!
而且曾经是朱氏的顽丘对於雇主是非常忠实的。
而负责君王警备工作的大仆,不就正是需要这样的特质吗?
不会背叛君王的坚定意志。
选任顽丘做为大仆的这件事情,当时在黄海与自己偶遇的奏国太子-卓朗君利广对於自己这个决定也是采取了赞同的态度。
因为在奏国,宗王先新也是如此安排的。
只有由王所亲自遴选出来的亲近侍从才能够进出宗王先新一家与宗麟昭彰所共同居住的後宫中心的典章殿。
其之二繁华若梦(3.11)
甚至宗王先新也保留着原来在奏国交州的港街上经营一间很大的客栈的时候的习惯-雇用杖身,也就是保镳来保护宗王一家与宗麟的安全。
所以对於珠晶将本来是黄朱之民的顽丘聘任为大仆一事,卓朗君利广是抱持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大概也与珠晶一样,由於在黄海曾经共同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所以也或多或少了解顽丘是怎麽样的人物。
而这样的人物,对於珠晶是非常有帮助的。
不同於奏国是一家子人撑起一个国家,恭国可是要靠昇山时年仅只有十二岁的珠晶一个人单独撑起的啊!
於是可说是在奏国的明暗两方面的协助下,珠晶才总算和顽丘一起在恭国首都州-纬州的国都连樯山上的霜枫宫里双双各自站稳了位置。
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只有主上一个人的话,那也太危险了,如果这件事情真如主上所言的那样的话,」外貌结实与其他麒麟给人文弱的感觉大相迳庭的供麒也开始思量。
「也是呢,」珠晶有意无意的大叹了一口气,一边偷觑着自家麒麟的表情变化,似乎是觉得很有趣,一边说着,「谁让我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呢!」
被珠晶这麽一说,供麒正视着自家主子的年幼脸庞,不自觉的有些憨直的笑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所以,」珠晶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谋算着甚麽的表情,「就麻烦你负责伪装的工作了!」
然後珠晶又仔细的说着他的计画,只是这样说出口的话却让供麒不知道应该露出怎麽样的表情才好。
「谨遵吩咐,」虽然对於主上的吩咐有所犹豫,但是根本上来说麒麟是无法反抗自家的君王的。
再说,至少也让自己跟着去了,至少可以保证主人的安全,供麒在心中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