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夜
多亏一护的能力，等到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什麽沉重感了。横竖是周末，特警组也给他放了好几天的病假。前段日子因为边缘杀戮组的事情一护终日绷紧了神经，突然间放松下来，想去的第一个地方自然就是好久没能光顾的那些点心店。
特区的季节感并不怎麽浓厚，大概跟四面环海的气候有点关系，夏天的时候倒也不怎麽热，冬天也不怎麽冷，雨季的时候让人完全没法出门。但即便如此，御家这家正品的和果子老店仍然按照远在东洋的习俗按照季节推出新品。
一护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位置，按照情形来看就是个情侣座，不过一护毕竟是一个人来的，混迹在女性群体中仍然给他很强的不适应感。
时间正好是晚上的七点半，对於血族来说是尚早的时候，但对於人类来说是正热闹的钟
点。一护等着点单上来的时候，店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店员走到他旁边来，轻声问一护愿不愿意拼桌。既然一护只有一个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落座的意外的是一名肤色浅白，发色乌黑的男性，看年龄大概也就三十多岁上下，向一护微笑示意的时候，神色显得非常柔和。
望见他第一眼一护就自然地心生好感，虽然一大半的理由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很像医师。自然地，一护便多打量了他几眼。虽然乍一眼看上去很相似，但是跟医师那种敏锐地暴露在外的淩然之气不同，眼前的男人显得温润得多，眉眼间也带着点病态的苍白，自然他为难的神色也就越发让人不能坐视不理了。
“第一次来吗？”
一护轻声向他搭话的时候，那男人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最近我家儿子问我，甜点是个怎样的味道，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就决定来尝尝。”
一护脑海里想像了一番被年幼的孩子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而无可奈何的父亲的形象，不禁觉得有趣。御家是正宗和果子店，自然和西洋店的甜度不太相同，一护思索了一下便主动为他推荐了几个味道香醇的低甜度商品。那男人露出感谢的神情，就这麽结束了看上去很辛苦的点单。
这边刚结束，一护的点单就正好端上了桌。御家时令的作品，不光是果子，就连装盘都是很有讲究的。深檀色烧制的半圆盘，透着几抹绿色，紫色半透的玲珑晶莹寒天裹着内里的果酱，几片花瓣浮在盘里，光是观赏也令人愉快。更何况这带着点弹性的表皮咬破後，裹着冰凉的口感中溢出来的是酸甜而多汁的自然之味。咽下之後，一护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感受着舌根淡淡的芬芳回甘。
随後他意识到对面的男人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与一护对上视线之後，那人点头说道。
“……看上去，真的很美味啊。”
一护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而那个人又继续说道：“听人说，甜食能让人觉得幸福，看到你的样子，我也不自觉地想要相信这一点了。”
“其实——是因为妈妈非常喜欢甜食，所以小的时候，她会经常买些回来跟我们一起分享。”非常奇妙的，这番话便脱口而出，一护也对自己会对一个陌生人诉说家里的事情而感觉到惊讶，“我觉得，某些事物会让人觉得幸福，往往是因为蕴含着某些令人幸福的回忆。”
那男人的笑容轻轻收敛了几分，他似乎认真地回想着什麽一般凝视着一护。
“老实说，看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应当要跟你好好聊聊。”
“嗯，我也觉得你跟我认识某个人挺像的。”
一护点点头回答道。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一护相反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陌生人，而是已经认识很久的人了吧。
“是吗？”那男人似乎来了兴趣，眼里都闪闪发亮了，“是个怎样的人？”
“唔…”这倒让一护犯了难，想要形容那个存在感强大的男人有点困难，因为他的存在本身，似乎就只能用朽木白哉四个字来形容，纠结了半天，一护尴尬地回答道，“很温柔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人的订单也上来了。一被打断，一护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浑身都绷得紧紧的，简直就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这种异常的感觉让一护的心里顿时兴起了一丝怀疑，他转眼望了一下店里其他的人，她们似乎完全看不到这边刚才发生的任何一般谈笑风生。
这是一种让一护完全没有觉察到的威压，像是结界一般隔离了外界的一切响动，无声无息地将他紧紧笼罩住了。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一护才会产生了这是某种私密的，能够推心置腹的环境的错觉。切合在他刚品尝了很合心意的点心的时刻里，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毫无纰漏。一护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心脏都要漏了一拍。
眼前的男人品尝着面前的点心，他的右手上并没有限制环。
但是一护知道。现在他已经能够逐渐明白医师很久前跟他说过的，血族判断同族并不是依靠限制环这句话的意思。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个血族，而且他控制周遭环境的如意程度已经不是简单的控制，而是仿佛细雨一般，逐渐地渗透影响。
血族所有的能力之中，只有一种对环境拥有这样程度的影响力，推理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因为眼前的人与想像中的形象相差过大，一护不禁反复又看了他好几眼。
“很少有人会这麽形容白哉，我很意外。”
现任第六始祖微笑着这麽继续了话题，他漆黑的眼眸跟朽木医师几乎一模一样，这带着笑意的眼神令一护只觉得漂亮到令人恍惚的地步。
“对不起，我刚才没有…”一护慌忙垂下眼。第六始祖，朽木家族的族长，也就是第六特区的特区长官，按理来说在电视里，报纸上见过无数次的男人，不知为何实际见到面的时候，只觉得他像是个普通的男人。一护还在拼命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些奇怪的话，对方已经笑着继续说下去了。
“白哉老是跟我提起你，更何况现在你作为第四始祖居住在特区里，不来打个招呼也不太合情理。正好今天天气很不错，出来走动一下对身体也很有好处。我们就当做是偶然相遇了一场如何？”
周围的声音突然间喧闹了起来，店内的灯光也似乎一瞬间明亮了，一护感觉到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店员很是时候地过来收走了空盘，一护注意到了店员右手上的限制环，级别触目惊心。
“看来以後要多允许一些甜点店进特区里来了，”朽木苍纯微笑着点点头，他凝视着一护的脸又继续说道，“黑崎君，我听说你被圣银所伤，现在情况怎麽样了？”
“没什麽关系了，”虽然他还不太清楚眼前的人跟医师的具体关系，但是看样子他们很熟悉，一护半点也不奇怪眼前的人事隔一天就已经知道了，“当时虽然痛得快要疯了，不过现在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看样子，幸好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圣银，”说到这里，那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苦笑着伸手按着胸口继续说道，“圣银本是只供拥有停滞能力的圣骑士使用的，最强的血族克星。使用的方式就是击中心脏之後，使用停滞能力将之包裹。除非心脏停止跳动，否则圣银无法被祛除。”
“但是这麽一来——圣银不就无法腐蚀了吗？”
一护有些愕然地问道。
“圣银不是用於腐蚀，而是用来封住血族的能力。一旦能力活化，尤其对於能力级别极高的血族，轻易就能突破停滞能力所做出的封印，到那个时候，圣银就会侵蚀心脏。假如想要活下来，就不能使用能力，想要使用能力…就只有死亡。而假如始祖还存活着，就不会有下一任始祖。”
男人望向一护的时候，那一刻一护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非常熟悉的颜色。那是朽木医师曾经提及圣银的时候从眼里流露出的疼痛的表情。虽然当时的话题是前任第四始祖，但是此刻一护的眼里看到的是按着心脏的这个男人。
突然间一护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有些苍白的颜色里，仍旧隐藏着他曾经的强大，但是现在蕴藏在他身体里的能力，却永远也无法施展开来。假如有一天他需要战斗，不能不战斗的时候，也正是他拼上性命也想要守护什麽东西的时候。
“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上代第四始祖几次，不过她面对这样的状态做出的选择，却是非常果断而具有魄力。假如白哉不是个孩子的话，或许我也会跟她做出相同的选择。但是现在我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将右手从胸口移下来，轻轻地握住了一护的右手。有些冰冷的触感令一护本能地想要缩回手，但是他终究没有闪避地，任由朽木苍纯握住了他的手。
“……白哉相信你，我也同样。很快这片大陆将会迎来灾难，我作为一个自私的父亲，只希望你也能够在这里，守护这片你拥有幸福回忆的土地。”
一护感觉到咽喉那里似乎梗着什麽一般，他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多少开始知道，在他刚刚所知道的这些事情的背後，一定还藏着一个人物。真正向上任第四始祖下手，也同样向眼前的这个男人下手的凶犯，此刻正在酝酿更加庞大的阴谋。
他感觉到惶恐，同时又明白自己决不能後退。虽然他还完全不明白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麽，但是他能够知道的是，守护着这片特区的朽木家必然不会後退。
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诉说的这番话，简直就像是遗言一般，这令一护感觉到了强烈的悲伤。虽然他刚刚才认识了这个人，但是一护的心口却感觉到了痛楚。他忍耐着这份痛楚，默默地点点头。
一护独自离开御家的店的时候，霞关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