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就不能更改一下你这个原始的资讯传递方式吗。”
朽木白哉打开窗户的时候,在玻璃外扑扇着翅膀的蝙蝠发出了咕咕的喉音。
“那也是需要成本的啊,朽木家的大少爷。”收拢了翅膀的蝙蝠嘴里发出了讽刺的声音,
“何况相比起那些让人头痛的电波,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
让人头痛——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说法,确实对於电波操纵系的能力来说,生活在能够接收到各种频段电波的社会里简直无异於酷刑。
“说起来,”就连蝙蝠也能惟妙惟肖的表现出那个人此刻促狭的表情,“之前说过的那个小子,怎麽样了?”
“…多少,是有些相信我了。”
“哦哦,干得不错嘛,果然不愧是年轻一辈姑娘们都难以抵抗魅力的朽木家少主。这不是很好吗,相比起脾气古怪不好说服的『那个人』,这个才十几岁的人类小子可要好骗得多了不是吗。”
白哉冷冷地瞪着那只蝙蝠,可惜不过只是个传话使用的氏族,半点杀伤力也不会传递到正体上头去。
“你是打算过来对我的判断指手画脚的吗。”
“咕咕咕咕咕。”
那蝙蝠落到了桌上,凝视着搁在桌面上的文件。
“就是这个人吗,需要动用我的『眼睛』跟『耳朵』来找寻的家伙?”
“没错,该有的报酬一分不会少给你。”
“相比起报酬我倒更乐意第六家族欠我一个人情,”蝙蝠凝视着档上的相片片刻,继续问道,“是同族吗?”
“不,是『那边』的,”白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大概也不是真名,到达第六特区的时候,恐怕已经完美的伪装过了。”
蝙蝠转眼望向他的脸,漆黑的眼珠在月光下澄亮地一闪。
“对了白哉小弟,有个消息,你或许会很有兴趣。”
“……”
“之前你提过的名字,确实是叫做月岛跟银城的吧?”展开翅膀的时候,蝙蝠裂开了一嘴白森森的牙齿,“上一次听到关於他们俩的消息,是在第五特区。”
黑崎一护睡得不怎麽安稳。
忽的一下梦见了那个夜晚的黑暗的地下通道,又梦见那个血族露出的笑容,隔了片刻又梦见跟妹妹们一起聊天吃饭的景象,一翻身,似乎模模糊糊的又看见了早已经离开的母亲。
但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梦见的内容几乎都不记得了。
只有最後的片段,似乎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妈妈拉着年幼的自己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在放学路上的景象,天边一片残阳在燃烧着。妈妈的手非常的温暖而柔软,给予他非常安心的感觉。
因此睁开眼凝视着陌生的天花板的时候,一护感觉到心口空荡荡的,非常难受。
这是测试之日的早晨。
这几天来第一次能够离开病房,一护跟着朽木医师沿着雪白的走廊走向电梯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里是保卫多麽森严的一家医院。
每个病房都安置着看起来很高端的电子锁,腰间配着枪的警卫沉默地守在各个入口附近,就像是雕像一般凝重。
那天来看自己的妹妹们,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走过这样的走廊,然後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呢,一护不能想像。这个景象让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确实地已经远离了以往普通的人类生活。
“——我们要去哪里?”
假如不说些什麽打破这个痛苦的沉默,一护感觉到自己的神经末梢都要痉挛起来了。
“地下。”
随着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那个男人如此简短的回答道。
——然後如他所说的那样,电梯猛地向下方沉去,一护的耳朵顿时因为压强的陡然变化而
难受地鸣叫了起来。
电梯的门打开的时候,门口站着一名少女。
穿着一护似曾相识的华丽的制服,拥有一头茶色长发,发鬓别着六色花发夹。她露出笑容的模样显得有些笨拙,这让一护意识到那个少女也相当的紧张。
意外的这一点令一护感觉到呼吸稍微顺畅了起来。
“黑崎一护先生…对吧?”她的视线挪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似乎是寻求确认,“我是特别警卫组的井上织姬,这一次的能力测试由我跟朽木医师一起来负责,请到这边来。”
一护从那个男人那里略微了解了一下测试的情况。
因为一护刚刚转化,能力从未启动过,所以谨慎起见由医师陪同。能力测试一般来说并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所需要的只是通过吸血活化能力,采集活化时的资料判断能力等级,以及通过一系列的测试查看能力内容而已。
因为之前见过朽木露琪亚,即便眼前这个少女看起来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一护也同样紧张了起来。
迈出电梯的时候,一护才发觉眼前展开的巨大空间简直就像是十个足球场那麽硕大。医师所说的“地下”,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地下空间啊。
“——啊,啊啊黑崎先生,是这边。”
一护依言靠近了摆设着地灯的范围,名为井上的少女向他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对不起,因为我并没有血族的夜视能力,所以不在这里就没办法进行测试了。”
接收到一护疑惑的眼神,医师简单地进行了解释。
“特别警卫组也有人类。”
哦,是这样啊,传说中的特别警卫组里——不,不对等等,人类?
“——怎麽了吗?黑崎先生?”
觉察到一护盯着她的表情,少女顿时涨红了脸不自在地问道,“我脸上沾着什麽东西吗?”
“没、没什麽。”一护慌忙收回了视线,说起来,因为一直处在光线非常昏暗的房间里,一护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能够很清楚的看清黑暗里的东西是件异常的事情。因为血族总是在夜晚出没,所以夜视能力这个设定也广为人知,但是不提起来一护就无法意识到,这并不代表,没有意识到就没有产生改变吧。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这种感觉令一护有点恐惧。
在这几天里,第一次见到了正常生活在魔族中的人类,这个名为井上织姬的少女究竟是用怎样的感觉生活在魔族中的呢,看年龄,大概也跟自己差不多。立场上的相似令一护不禁再度望向那个少女——恩?
等等!
少女以非常自然地动作解开了衣领的扣子,并且俐落地除下了绣着烫金花纹的外套。衣服落在地上发出了“噗”的声音,在这个诺大的空间里似乎都传出了回响。
眼看着那个身材丰满的少女已经开始动手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皮肤了,不论是转化前还是
转化後都只是个十五岁的童贞少年的一护顿时满脸通红地捂住了眼睛大喊:“等、等等等等!!!!”
这、这这这这是什麽福利展开啊!!
“井上君,”在一护涨红着滚烫的脸纠结是看还是不看的时候,旁边飘来了一把冰凉的嗓子,“黑崎一护还从未吸过血。”
“——哎哎?”
“还是换个特别的吸血方式吧。”
“…哦哦,明白了朽木大人。”
……………………
吸血啊!这麽一说一护才醒悟过来前因後果。特别警卫组的人类,确实假如任务需要,特别解除限定的时候,也需要人类的血才能活化能力吧。不过这个制服的高领设计确实不方便露出侧颈动脉血管——啊啊,是这麽一回事啊。
虽然如此,稍微想想也觉得…要咬上素不相识的同龄的女孩子的侧颈肌肤,确实是件非常——怎麽说呢——很羞耻的事情啊。
“对、对不起,那个…”
“没关系的,黑崎先生就按照喜欢的方式来选吧。”
——最後选的是手腕。
一护在内心里为这毫不风花雪月的选项而感觉到了抱歉,而且其实面对着不认识的少女的
手腕啃下去也令他有点窘迫,虽然事先饿了十个钟头没有进食,紧张也打败了饥饿感让他连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最後是朽木医师直接划破了对方的手腕指示“你就舔就好”,一护顶着井上具有安慰性的笑容跟冷着脸照旧没有表情的朽木医师的眼神非常尴尬地将嘴唇贴近了从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液。
唔…确实有股奇妙的芬芳的气味,跟类似果汁饮料的人造血液还是有些不同的啊。
而且带着人类的体温。
与其说是温暖,不如说是滚烫的——从舌尖触到的瞬间,就感觉到这温度所带来的刺痛感。沿着口腔滑下去的时候…被这液体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因为灼热而战栗了起来。
好奇怪。
一护感觉到视线似乎扭曲了一般,就像是盛夏时蒸腾的热浪里看到的景色一样。但是这种
感觉要比背上顶着焦阳糟糕得多。好像意识一瞬间就脱离了站在地上的双脚,飘向了难以捉摸的所在。
“啊…啊啊…啊啊啊…!!!!”一护嘶哑地发出了叹息。
眼前少女的表情在惊愕之後变为了紧张,她的手探向了腰间,虽然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麽,但是一护本能地能够意识到这是危险。
原本只是想要往後退一步拉开距离,但是脚一蹬地就猛地一下腾空而起,一护感觉到风灌进了耳朵的畅快感觉。
“黑崎先——!!”
他什麽也听不见了。
有什麽。
有什麽。
有什麽在身体里…在身体里快要…爆炸了,要崩溃了,要——!!!!
“嘎唔!!!!”
眼前猛地一黑,他感觉到了腹部给狠狠击中的一下重击。这令他顿时从空中摔落在地,四肢都疼痛得像是要断了一般。
“——黑崎一护!!”
啊,听见了。
一护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却不知为何,令一护感觉到了本能地——恐惧感。
从这个男人的身影里,似乎浓郁地散发出了危险的味道,令一护想要逃跑。
“——不——!!!”
感觉到男人似乎想伸手触碰他的时候,违反了意识的身体擅自展开了攻击。但是正对着胸口的一记直拳却被对方轻松接了下来,禁锢住手腕的力道强到一护简直感觉骨头要被捏碎了一般。
“……看来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
男人这麽凝视着一护的眼眸说道。
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为什麽要这麽做,该怎麽办,该如何控制自己,一护完全不知道。一护从内心里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感,简直就像是要将他整个吞没了一样。这不是我,这完全没有道理,对那个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刚见面的少女也产生了攻击的冲动,现在面对这个照料自己的医生,也——简直就像是个怪物一样。
一护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然而他的右腿却已经展开了下一个攻击动作,男人被迫松开了他的手拉开了距离。拉开的距离令一护感觉到了一瞬的安心感,然而很快他便感觉到胸口猛地一麻。
一护用眼角瞥见在一旁举着枪的井上的身影,他明白大概自己的中弹了。
睡眠一瞬间将他吞没,而这种感觉对於此刻的一护来说,是最棒的感受。
不知道睡了多久,黑崎一护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仍旧躺在熟悉的病房里。
以往他每次睁开眼的时候,没多久那个男人就会像是能感应到这一点一般自然地出现在病房里。但是这一次,那个男人却并没有过来。
或许对方体贴的考虑到一护大概想要自己待一阵子,或许也是因为知道一护完全还不知道用什麽表情来面对他,但是不论哪种都好,没有什麽时候,比现在更让一护感觉到寂寞。
——连自己是什麽,都无法确定。这种恐惧感令一护感觉到强烈的寂寞。
现在的他很希望能有什麽人来跟他自然地说说话,告诉他他还是曾经的那个黑崎一护。不会在吸血之後变成什麽可怕的怪物,也不会伤害什麽人。
即便他跟对方都知道那只是谎言也罢,现在的他需要那麽脆弱与虚伪的安慰。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好久好久,都没有等来熟悉的皮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