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到未来，还是有稳定收入比较好。戚玺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该认真思考这问题的时候，先前他赚钱目的不过缴房租、养活自己，如此而已，现在多一个在意的人，还对她做出了需要负责任的事情，而在他观念里，对女人负责任的方式不外乎娶回家养。
思量许久，他犹豫是否要拨给朋友兼前老板，毕竟老板承诺会让他回去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职场浅规则他也是知道，但也不该直接去别的公司上班，多少要适时回应人家好意。
现代装潢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人，一个看来是老板，使用的金属办公桌至少有张单人床大，堆了有五、六叠书本混合纸张的文件，也许是处理的不顺利，他不时不忌讳的咒骂；另一个人看来是秘书或是助理，坐在像是咖啡厅会有的小圆木桌前，东西相较起来简洁很多，桌上放的多半是电子用品，正打在电脑前啪啪打字，领带很不得体的拉松一半，垂晃在胸前。
除了打字声和咒骂外，这地方气氛还算是和平的，只是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很久，就在手机大声响起重摇滚音乐之时，感觉有股积压以久的气压爆发开来，烦、燥、闷等不良物质像飞虫般，恼人又无法赶走的盘旋。
正忙乱的老板连接电话的空档都没有，只看了下贴身收着的另一只电话，确认不是公事用手机在响，就又对着文件碎念、发啤气，听烦的秘书确认老板没有接电话的意思後，上前拿起随手丢在远处桌上的手机，在看到画面同时脸反青了一下，单手滑开接起连喂也没喂，不管手机会不会坏，转成扩音器就丢在大办公桌上，蹦的好大声，那头的人会以为有什麽爆炸也不奇怪。
「嘿，别擅自帮我接电话啦，看了也不说是谁。」
侵入隐私在商场上该是很严重的，但老板却只轻斥一下秘书。秘书耸耸肩，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平板和笔记本规划接下来行程。
「什麽事？我在忙。」
知道打这支电话都是朋友熟人，他省略不必要的敬语和商业用语，用相当不耐语气言简意赅表明完，也不管对方会作何感想，继续窸窸窣窣的翻拨堆成山资料。
「好久不见，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哭笑不得的爽朗音色，让人脑中清楚浮现男性苦笑表情，纵使少了点女性喜爱的坏坏和自信，还是不能消减对这声音主人产生好感。秘书却是低骂了一个很脏的字眼，也许对方也有听到，因为男性再开口时，语气多了点不确定和严谨，但还是没有人回应，到再次喂了几声，老板才闭上因闪神而打开的嘴，回问有什麽事。
「能耽误一点时间吗？」
就算被巨响吓到，戚玺还是用最有礼貌的措词说着，这反倒让接电话方再次愣住，老板放下资料，瞄了下来电名字。
「沈戚玺？干嘛那样说话啦，我还奇怪，私人电话为什麽会有业务员。」
好久没有联络，他现在才翻出记忆，想起刚刚的确是戚玺专属的铃声。
「我是有点事情想请你……您。」
一旁秘书停下动作，脑袋处理集中在听觉，公事什麽的全给挤出来，细长眉毛弯曲成拱形，面无表情的揉皱合约。
秘书早恼戚玺很久，老板和戚玺个性相当契合，好到随时结婚都不奇怪，当年他不知苦恼考虑多久，最後还是基於该好好保养身体，给戚玺一个无限期长假，秘书原想下半辈子不会再遇到就算了饶过他，现在居然厚脸皮的打电话来，还是在最忙季节。
「就问你干嘛这样说话，怪不对劲的，要借钱就直说。」
老板困惑起来，边想着几个欠钱的可能，也许旁人会过度解读这样的互动，但两人早就都心有所属，也都一直很清楚不会萌生比朋友再更上去的层次。
「您之前说的复职，还算数吗？」
戚玺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字说出，不忘加上诚恳语气，就怕对方心一狠拒绝。他当然还有很多选择，只是那些不外乎想把雇员搾乾，在合理范围内，戚玺工作会竭尽全力，但要让工作成为生活第一优先，门都没有！再说，争斗不断的大企业，也不是心软的人待得下去的。
「算数，当然算数。」
老板迫不及待的回，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抚胸几次才压下情绪，尽量镇定的把手机转为手持，顾虑的瞥下秘书，随意翻翻文件。回顾他一生目前遇到最好的事情之一，便是雇用到初试啼声的戚玺，不但工作能力强、应酬吃香，加上能好好划清界线，不会公私不分，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此逸品雇到赚到。
听不见谈话内容，秘书的眉毛更皱，眉间皮肤缩到两眉都要连在一起，又见老板一脸兴奋到要流鼻血的样子，更加咬紧牙至牙龈发白，被紧握住的滑鼠闷闷发出细碎破裂声。
「但你是受什麽刺激啊？交女朋友了？」
暂时忘记还得对秘书做做样子，他站起身在办公桌前直线来回踱步，皮质的鞋在石地上敲击，走到尽头就回旋转身。当然想直接叫戚玺现在就来上班，却不得不问理由，因为这家伙没什麽大问题，就是最过不了情关，一年过去了，他还以为没机会听到戚玺回来的消息，期间听过几个同行也注意起戚玺在个人接案的优良品质，能开出更好条件的大公司也不是没有，没想到他还看在私交上，愿意回来为自己效力。
「交往多久了？」
身为朋友，看经历情伤的他又能追求幸福，老板纵使开心，却还是没有忘记要问清楚详细，免得重演之前情况。
秘书放开滑鼠，又拿起笔记本，一派轻松的忙碌着，还拨电话联络起客户，一反几分钟前在意的样子。
「以前高中就认识，交往的话，快一年。」
戚玺不好意思的傻笑，抓抓未梳的乱发，颊上羞赧的涨红。
「什麽，那你现在才跟我说！哪天带来给我看看。」
「好，那我什麽时候过去，你会比较方便？」
听对方还是这样熟稔亲昵的和他谈笑，戚玺放松了一些，但知道他现在是很忙碌的季节，没有再多说什麽，免得耽误人家处理公事。
「现在。」
「啊？」
纵使知道他老认真的不按牌理出牌，质疑没什麽意义，戚玺还是忍不住发出疑问声，反射性看了墙上挂钟。
「现在，就是现在！衣服不用换、什麽都不用带，直接搭计程车来，用最快的速度来！」
「有那麽赶吗？而且都快四点了，」嘴上这样说，被赶急的戚玺还是慌张的站起身，「还得烫衣服、擦皮鞋，整理头发，最少要一小时，再加上交通、转车最快也要六点，也许还会塞车，那就明天再去就好了。」
是自己有求在先，不好直接拒绝，把心里疑问吐得乾乾净净，深深觉得一年没见，他不但没变还好像更疯了。
希望别和秘书学着坏事才好，那些不乾净手段，好用是好用，就是有点违反善良风俗。交情不深还很恶劣的秘书就算了，他不想老板在外风评不好，於公这会严重影响顾客信心，於私他不喜欢朋友靠害人达成目的。
「哪有那麽多理由的，现在没来我就……就。」
叉叉的，不知该如何威胁戚玺。他用求救眼神望向军师，但换来的除了键盘声停止、一秒冷眼外，什麽都没有。
心结还是没打开啊。
秘书、戚玺於公於私对他都很重要，偏偏右手总对左手有意见，这样久了左手也不再拿热脸贴他冷屁股。还以为分开些日子感情能好些，但右手却好像更变本加厉，原因老板始终不明白。
「我就扣……，不，我就哭给你看！」
戚玺也是一般人，会来工作自然是为了薪水，可是他还有很多退路可走，钱什麽的根本不构成威胁，物质诱惑不行，那情感劝说总该行得通。
一直在偷听的秘书又停下打字，掏出自己的私人手机转了转，银色外壳的薄手机晃甩着，好似一把利刃，他眼中执着化为无情冷光，等待什麽般。
「说了不去，快哭。」
那麽执着自己一定要现在去的原因不明，戚玺怀疑起是不是有什麽阴谋，老板总疯狂得有点夸张，也许会想整整他，来纪念回归也说不定。
「有没有良心，我当初什麽也没说就让你留职停薪，现在我有困难居然见死不救。」
老板真的呜咽起来，怨妇般的讨同情，戚玺乾脆将话筒放到一旁，等他自己挂电话。
「今天天气不错，来整理一下家里好了。」
自言自语的打算完全忘记电话还通着，戚玺先将小茶几上散乱的杂志叠好，还分出一些过期很久的，正想找条绳子好捆绑拿去回收时，家里电话却响起，还以为是毓昱的他兴高采烈拉长音，用很撒娇声音喂了一声。
回应戚玺的却是秘书的冷声，口齿清晰、速度适中的咬字，说完连道别也没有就挂上。
并不是完全了解他会怎麽做，但至少相处快两年，想起那些见不得光的威胁，戚玺打了个冷颤，虽然并没有真的对他下手过，但还是不要胡乱测试例外比较好，抓起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那头老板还在伊伊啊啊叫。
「喂喂，还在吧？你……你先转扩音，」老板停下胡闹，困惑的按下，完全不知那头戚玺脸色有多难看，「我马上就过去，不要激动！」
钥匙、钱包，笔电应该用不上，换衣服？！
在他思索着该准备什麽出门，突然想起刚刚老板说不用换衣服的事情，看了下自己的穿着，迪士尼乐园买的米奇图案上衣，配病服般的条纹睡裤，恐怕成天坐电脑前的上班族都会顾及同事眼光，何况多半在洽谈的顾问公司！？光想像客户会对他抛出什麽眼神，戚玺脸就出现三条粗黑线。
总之先换衣服。
慌忙脱下家居服，他着着一条黄色格纹四角内裤，在屋内奔跑，跑了好几趟还是两手空空，又自转两圈还拿不定主意。
「怎麽办，怎麽办，该穿什麽？」
面对戚玺没来由的改变态度，老板看看和自己共处一室的下属，一向不太有情绪起伏的他，通常都是保持礼貌微笑，这个带出去给人看都会脸上有光的下属，现在却挂上引人发颤的冷笑，想必是抓住戚玺的小尾巴，并且好好的玩弄威胁了一番。
他不习惯强迫人，有点担心戚玺刚刚的推托是有理由的，心里很过意不去。「别太勉强，你最近作息正常吧？」
戚玺扯开新衬衫包装，拉开抽屉，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股脑向後丢，把领带往脖子打结，跳着套上长裤、拉上拉链，空手梳齐头发走回客厅，将电话用肩膀夹住，好空出双手扣扣子。
「没事，我出门了，见面再聊。」
戚玺抓了早上刚收、还未摺叠的袜子，却把它和钥匙钱包一起往口袋塞，随便套上放玄关口的鞋，邋邋遢遢冲出门。
在有要认真经营付出的想法出现後，毓昱开始觉得该好好规划一下时间，确定戚玺白天会需要工作後，她叫住健身房负责排班的经理，想协调一下。
「我想问以後晚上能不能少排一点班。」
上完晚上最後一节课，毓昱简单淋浴过，换上白色长袖棉衣、紫红色七分紧身裤，还散发热度和湿气的酒红头发披散在腰间没有绑起，虽然运动後的肾上腺素帮忙提振点精神，整天累积起来的疲惫还是让她眼皮低垂，频频哈欠。
「之前不是说晚上比较多年轻人，不喜欢白天班的吗？要留时间约会啊？」
毓昱之前和人交往，似乎也是以事业为重，没有听说过要约而请假，让经理好奇多问了几句。
「之前那个，哈啊，根本天天无所事事，才不用配合时间的。」
又打了大哈欠揉揉眼睛，没有彩妆分散注意力下，布满水光的眼更添光芒。
「只要和其他人协调，我不会有什麽意见的，好了，快回去休息。」
和毓昱说话，自己都睡意浓重了，经理赶紧切断话题，免得等等睡着，报告书看完还得关店呢。
「谢谢，啊那麽晚了，明天再见。」
毓昱先是道谢，瞄见肌肉男造型的时钟时针已经跳到九，随便把东西塞塞，匆忙套上懒人鞋、提起包包，边跑边喊再见。
经理苦笑着要步回办公室，却见一团粉红色的东西从她包掉出来，戏剧化的摊平在地上，图案是一只表情害羞的柯曼妮基。
「小玉，你的毛巾。」
虽然是立即就大喊了，但脚程神速的她早就消失在视线外，经理只得追出来，好不容易在街上看见毓昱身影，话刚喊完要跟上，却被一只手摀住嘴，抓到树丛里。
「你是谁啊？」
经理声音不小的问着，他却竖起食指，示意他别再说话，经理只好老老实实蹲着。
沉溺在相见喜悦中，分别被跟踪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异样，顾着开始甜蜜。
「等很久吗？」
天气已经变得很冷，还要人家在外头吹风，实在很不人道，早和他说过能直接进去里头，偏偏他不知是害羞还是什麽，就是要在人行道上等。
「几分钟前才到，要处理的事情比想像中多，我还担心来不及。」
其实还有些事情没完全弄好，他算是偷跑的，但今天先前就和毓昱约好，想着虽然有点急，明天赶一下还能通过的心情，他就眛着良心，让老板和秘书继续奋斗。
「很厉害嘛，第一天上班就忙到要加班，还顺利吧？」
「复职适应会轻松点，但要再重新熟悉运作方式，客户的变动也蛮大的，还有……。」
发现自己好像要开始抱怨，戚玺连忙住嘴，拉掉领带解开最上头的扣子，想了想最大的问题还是和秘书的相处，今天真的很忙，但都是不复杂的，所以没被挑到毛病，真是万幸。
「难得约会就别想公事，看你想去哪，说吧！」
感受到男友语气中的苦恼，毓昱自知不太会安慰人，赶紧提起别的话题，希望这样关心能让他好受些。
笨拙的安慰还是让戚玺很开心，他拍拍毓昱，都入冬她还是穿得不多，一摸就直接感受到体温，单薄的肩膀已经慢慢在发凉。
「那麽晚还想去闲晃啊？我都快昏倒了，那麽冷，连件外套也不带，还想去哪？」
他皱起眉唠叨，照偶像剧来说，该是男士奉献出外套给女生的时候，但戚玺出门实在太匆忙，穿了衬衫却没有穿外套。
「不想感冒就走快点。」
他转身说得无情，左手向後伸出。
「什麽嘛，我还想说你要买新外套给我。」
毓昱边咕哝边把手搭上他的，让他牵着自己走。
「等我领薪水就给你买。」
终於和一般情侣一样牵手漫步，戚玺心情大好，心醉的都要融化，拇指指腹感受这她细致的皮肤，他觉得好幸福。
「那我……，啊！那台公车！」
原本还想乘机和他狮子大开口的，却被呼啸而过的公车打断，原在她前头的戚玺变成被拖着跑，不停叫她慢点。
走上差一步就来不及的公车，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但毓昱是真的很累了，站着正抱着自己男人的腰，没多久就微微打起鼾，看着她在他怀抱入眠，抓着拉环的戚玺也安心闭上眼。
一小时後，开到总站停妥的司机照惯例上车查看，一回头却看到男女相拥的画面，原以为是接吻到难分难解，抱着愠怒不安的心上前，才傻眼的发现他们的呼声。
「虾米？」
看着这对站着还睡到流口水的情侣，司机真觉得自己赶不上时代、老了，自我检讨几分钟後他叹口气，戳戳戚玺没躺头的肩膀。
「先生，小姐，到总站了。」
浪费那麽多时间，约会当然泡汤了，可是两人没有吵架，因为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另一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