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嘿!早安!」岳晴书写着病历,嘴里还嚼着三明治,突如其来的惊吓差点没被噎死。
「老师!你想吓死谁啊!」岳晴回过头发现居然是渂中老师;吃力的将还卡在喉咙的食团硬是咽了下去,抓起水杯大大灌了一口。
「呵呵!」渂中老师笑得十分没天良,将怀里揣着的病历越过岳晴重重放上他的桌面。
「喂!你要不要去James的表演会呀?」渂中老师转身往休息室前又突然走近江绮枫,拍了她的肩膀。
「谁是James呀!?那个帅哥医生喔?」江绮枫顿时像是闻到充满浓厚八卦的味道,眼睛瞬间发亮,立即放下上一刻还正在书写中的笔,紧拉着渂中老师的白袍袖子;要不是碍於对象是老师,猜想她根本会整个飞扑上去。
「喔!詹帅嘛!老师你问她就对了,她已经肖想很久了。」周倩也停下手头上正在进行的工作,拿着笔指着江绮枫,一脸贼笑。
「什麽!又不只我,谢芳心也有说呀!」江绮枫双手捧着微红两颊,带着花痴般的笑靥;她的周围彷佛都可以看见满是少女漫画般的玫瑰花瓣飞舞着。
「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渂中老师立刻也跟着弥漫起八卦氛围。
「唉唷!时间到了总该更新呀!」江绮枫笑得花枝乱颤。
「是呀!物理治疗师太辛苦了,找个多金医生嫁了比较实在啦!」坐在最角落的张老师看似认真的盯着电脑萤幕,没想到耳朵居然是向着大夥的,忽然大声的跟着搭话引起了一阵哄然齐笑。
「够罗!你们这些小花痴!」周倩仍止不住笑意。
「岳晴,下礼拜的病例报告已经分配好个人负责的部分了吧?」一旁的谢承翔越过何益昇的位子,以不是很合时宜的认真态度询问。
「嗯,好啦!我负责脑部相关介绍。」
「嗯,你可以吧?如果有问题的话随时Call我喔。」谢承翔带着笑容,顿时令人觉得心暖暖的。
「哇,好像大哥哥喔!」林惠芯率先发现岳晴与谢承翔的对话,带着几抹暧昧笑容搭腔,後者腼腆的笑了笑。
「好,谢谢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岳晴也特别能感受到大家的善意,一开始最担忧自己被排挤的想法顿时一扫而空。
「老书,阿龙仔候阿喔!(老师,阿龙好了喔!)」金龙阿伯的太太突然从後方冒出来。
「喔,好!伯母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喔。」当三人正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奇怪氛围,患者上个疗程结束的很是时候。
「我的患者好了,先去忙罗!」岳晴赶紧放下早餐笑着站起身,离开这个本来很正常的话题却变得有点扭曲的氛围。
正当走到金龙阿伯身旁时,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阿伯,很累喔!?」岳晴边将他把机械上的固定束缚带拆卸下来一边慰问着,检查患者状况。
阿伯依旧老样子,无奈点头而不答。
「好好好,我们可以回家了好吗?」岳晴将他的手握起放置他的大腿上,拍了几下以示鼓励。
金龙阿伯笑得可爱,如捣蒜式点头,他只有在这句话出现的时候才会如此的喜悦。
「伯母麻烦您,可以把轮椅推过来了。」岳晴微笑点头示意着感谢。
「好罗!那阿伯我们现在要站起来了,你要帮我的忙喔!」抓紧金龙阿伯的裤头将双脚紧顶着他的膝盖,准备好要让他站起来从治疗椅换成轮椅好让他返家。
「我数到三,一起出力喔!」岳晴在耳旁叮咛着。
「好,一、二、三!」裤头一提往上往前带起後,脚紧卡着金龙阿伯的膝盖以维持站姿。
「椅子要抽走罗,轮椅还没到喔!不可以坐下喔!」由於有前例,对於金龙阿伯岳晴总是会特别严厉的一个动作一个叮嘱。
「欸!还没!」一个抗力与脚抗衡着,金龙阿伯又想一屁股坐下了,岳晴奋力又回顶着膝盖。
治疗椅抽走後,原以为可以很顺的衔接上轮椅,推着轮椅的伯母没控制好,轮子卡住,造成角度上的偏差进而又重新调整轮椅的进入路径。
「伯母没关系,慢慢来,先往回推在向前推……」岳晴努力撑着随时都有可能往後坐的金龙阿伯,一边指导伯母将轮椅推进这个实在不是很好调整的角度。
说时迟那时快,金龙阿伯一个重力往下带,岳晴回头想要挽救却不敌金龙阿伯八、九十公斤的体重与下降的速度,只能够以最低伤害的方式用力拉着金龙阿伯让他慢慢落地半跌坐在地上。
眼角见到何益昇立即放下手头上的病人冲向自己,但为时已晚……
岳晴,你、死、定、了……
「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各位同学千万要注意不可以让患者跌倒,不然你们就不用实习了!」
从发现到让金龙阿伯缓慢落地,这短短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岳晴的脑袋一片空白,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回荡及实习前学校老师的千叮咛万嘱咐。
「阿伯,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哪里摔到了?会不会不舒服?」岳晴坚忍着害怕,不停的检查着金龙阿伯的手脚,後者还是一脸很淡然的对着她摇摇头、摆着手示意:「没怎样!」随後何益昇上前协助将金龙阿伯从地板上扶起至轮椅。
「我不是说轮椅还没到不能够坐下吗?你怎麽又不听话,跌伤了怎麽办?」岳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恁那欸安捏拉!椅阿拢阿某候耶!(你怎麽这样啦!我轮椅都还没推好耶!)」伯母更是气急败坏的咒念金龙阿伯。
「真的都没有不舒服吗?」岳晴再度确认,後者一副不耐烦的点头。
「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虽然很害怕,但是为了患者好还是得跟陈老师报备一下,希望自首可以减轻一点罚则……。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陈老师的位子旁,非常胆怯的开口。
「陈老师……」
「嗯,岳晴怎麽啦?你今天交的报告写得很好耶!」陈老师看起来十分开心,恐怕她要一下子让她跌到谷底了。
「嗯…老师,对不起……」陈老师的表情从开心顿时转变成疑惑。
「刚刚在transfer的时候,患者不小心跌倒了。」低着头,岳晴害怕得手掌互相紧抓着。
「那患者有没有哪里受伤?」陈老师的反应比预期中还要淡定。
「我询问过後才过来的,反覆问了几次他都回答没有。」
「嗯,是怎麽一回事?」
「治疗结束,我要将他transfer至轮椅上,只是轮椅还没到位,他就急着坐下……」
「好,那你去找他的负责大夫,请他过来看一下,我看看喔……」陈老师说着边在凌乱的桌面上寻找什麽,应该是要找金龙阿伯的病历。
「他的负责医师好像是詹…士湋……」为什麽是你……。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内心对於这件事情不是很愿意接受,彷佛害怕造成他的困扰、害怕在他的面前丢脸。
「詹医师吗?」陈老师正巧也找到了病历资料,看了几眼随後站起身与岳晴一前一後步出治疗室走向门诊区;途中陈老师放慢速度退到岳晴的身旁:「没事!不要胡思乱想。」岳晴没有回应,只是点点头。她真的很害怕眼泪会忍不住溃堤,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更坚强,好好把事情处理好才是,哭是不能够解决问题的还会把患者与家属弄慌。
「詹医师,不好意思有个叫池金龙的患者刚在transfer的过程当中跌倒了,可以麻烦你过去看一下吗?」岳晴轻敲诊间门後便直接走进,詹士湋正坐在电脑前。
「跌倒?在哪?」詹士湋随即站起身。
「Neuro。」岳晴转身准备和詹士湋一起前往,见到陈老师正与另外一名较詹士湋资深的主治医师在交谈这件事,心里不由得阵阵无奈,也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说不定资深的经验丰富、见怪不怪,反而比较不会觉得怎麽样,她该担心的是詹士湋怎麽想吧!?」。
詹士湋和主治级医师并肩走在岳晴与陈老师前方,陈老师倒较像母亲般安慰式的轻搂着她向前走。
「你以後如果还是碰到这种有急着坐下的案例,就应该要更小心、更注意,知道吗?」陈老师小小声的说。
「我知道了,老师,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岳晴低着头不敢看陈老师,唯恐眼睛挽留不住那想离去的泪水。
「小傻瓜,都跟说没事了!」陈老师笑了笑,用力紧握了她的肩膀。
「您好!池金龙阿伯吗?听说刚刚不小心跌倒了喔?有没有受伤或不舒服的地方呀?」一进治疗室,主治医师与陈老师马上上前关切。
「你有没有受伤?」詹士湋倒是回过头询问岳晴。
「我?没有……谢谢你。」你应该关心的不是我吧!
还没等詹士湋回话,岳晴心急的挤上前去帮忙,顺道交代清楚事发经过。
「好,那如果有什麽不舒服的情形,记得要跟我们说喔!」主治医师简单问诊後不忘叮咛着便直腰站挺准备离开;陈老师也返回长桌的位子继续批改作业,岳晴跟在主治医师与詹士湋的身後送他们走出治疗室。
「谢谢你。」岳晴站在门边没有继续往前走,微微的弯下腰、浅浅的鞠躬,再度向频频回头的詹士湋道谢。
「不会!不会!」詹士湋往前走了几步後又回过头一副想告诉她:「没这麽严重。」此刻她的泪水已经不听使唤的在眼眶打转,就快要不受控地往外偏离;碍於主治医师匆忙的脚步,詹士湋回过头看了主治医师渐远的身影,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几眼便快步跟上。
谢谢,你的关心我感受到了。
待詹士湋两人拐弯走进门诊区後,岳晴再也忍受不了了,低着头快速穿越门诊区奔向女厕,关上门後独自痛哭。
岳晴你死定了……
你怎麽可以这麽笨手笨脚,还犯了复健科大忌!
该怎麽办?
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谁,理智让岳晴立马打消念头。
不行,现在打对方也只是听自己在哭,一点意义也没有还会害别人担心……
到底该怎麽办!?
洗把脸後,岳晴刻意戴起口罩低着头又快速回到位子上,假装很认真的书写病历;突然有人在桌下轻轻踢了踢鞋子,偷偷瞥了一眼,是何益昇。
「你还好吧?」见岳晴有所察觉他才靠过来轻声询问,显然他很清楚她并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现在不要问啦……」岳晴被这麽一关切又忍不住悲从中来,不停暗暗拭掉快摔出眼眶的泪珠。
何益昇没再说话,只是轻拍着岳晴的肩。
「岳老师。」
从岳晴身後来了名沧沧白发、体型十分纤细瘦弱的中年女子乘着轮椅,脸上水蓝色口罩丝毫无法掩饰她虚弱的面貌。
「阿姨早安呀!」岳晴迅速逝去脸上泪痕回过身应,收拾起一些内心乌云,勉强的露出一点阳光。
「早。」春梅阿姨吃力的回应问候,但她十分努力。
「那我们今天还是练习走…路喔……」心头一颤,跌倒事件显然已成了岳晴心中的阴影。
「好。」春梅阿姨显得有些无奈;她是属於「资深」的中风患者,由於之前的介入时间较晚,所以走路的功能颇差,对她目前的体能而言像是正常人那样轻松无负担的走路犹如跑步、登山那样的累人
「岳晴,需要Cover吗?」岳晴站起身时,何益昇面有担忧的望着。
「谢谢,我可以。」岳晴勉强挤出了抹微笑。看在何益昇眼里又是种无比惹人心疼的倔脾气。
岳晴走进器材室挑选适合的拐杖与安全腰带,此时的她心情绝对比春梅阿姨还要加倍无奈、无限旁徨;过程当中更是无比的小心谨慎。
「阿姨,拐杖出去後放稳才可以走喔!」反向拉紧安全腰带让春梅阿姨停下脚步,再次叮咛。
春梅阿姨累得直想赶快结束训练,总是在拐杖未落地前就急着跨出脚步,让早已是惊弓之鸟的岳晴更是心惊肉跳的。
「我们往前走到轮椅那边就休息罗!」岳晴示意着前方距离约不到常人五步远的轮椅,後者喘口气後点点头。
往前进两小步後,踏出第三步时春梅阿姨的拐杖没有放稳就施力,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直冲向前……
不!
一个箭步向前,左手使劲往後拉住安全腰带、右手扶住春梅阿姨的手臂硬是将春梅阿姨从往前扑倒的边缘拉了回来;过程中彷佛听见了陈老师的叫声。
「死定了」的跑马灯又在脑海中跑过一次,恐惧再度直逼临界点,在还没情绪崩溃以前立即中止治疗计画,要外佣将轮椅推过来。
「你刚刚也太可怕了!想吓死谁呀?」林惠芯回到长桌旁语带笑意惊呼着。
「嗯,是呀……」岳晴不是很想搭理她。
「没事就好啦!超好笑的,她尖叫完後跟我说:『阿娘喂,我的心脏某後啦!(我的心脏不好啦!)』。」何益昇试图模仿陈老师的破台语,随後很假的捧着腹笑。
岳晴捧场的乾笑两声,但她现在真的没有这种心情。
「老师真的这样说喔?」她问,显得更为落寞。
「对……呀,那时候她跟我一起在带Peter。」何益昇似乎察觉自己帮倒忙,面容多些苦涩与为难。
「喔……」岳晴觉得更加失落了,她似乎一直不停的在替陈老师制造麻烦。
午休之前,有药品厂商来介绍新开发的药物,所有人都被聚集到骨科治疗室;此时此刻的岳晴哪来的美国好心情听那些厂商在前面讲得口沫横飞、死人都可以爬起来的神蹟般药物?失神的独坐在最後方。
「还好吗?」何益昇将椅子拉到岳晴的身旁。
「何益昇……」岳晴依然习惯抒发性的叫他的名字;将双脚屈了起来枕着下巴,双手紧抱着。
「亲爱的小学妹,你怎麽啦?」李桦也拉了张椅子突然地出现在岳晴的另一侧,两人便一搭一唱的开始进行洗脑式的安慰;从来都没见过他们俩如此的合作无间。
不久,刚从病房下来的渂中老师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
「你们……」渂中老师从後方而来,李桦见状马上就近拉了张椅子并将原先的位子让给渂中老师。
「老师,她最近很倒楣。」看着渂中老师一头雾水,何益昇简而有力的向他介绍式的开头。
「喔?!怎麽啦?」渂中老师露出只有在外公脸上才会出现的慈祥笑容,右手在岳晴的头上挠了挠弄乱发丝,但此时的她也不想整理了。
「老师…我真的好衰喔……」冷眼看着最前方正说的飞龙舞凤只差没有上演舞台剧的女业务,岳晴哀嚎着。
「她一天之内推倒两个病人!」李桦哈哈大笑着,引起所有人往回看;岳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後者才识相的用手摀住嘴并向大家示意道歉。
「是病人跌倒……」何益昇默默的注解。
「那个阿姨只是差一点点…点啦。」李桦似乎怕岳晴又太过沉重,又跳出来缓颊。
「差不多啦……」讲到痛处泪水又开始蔓延。你的话可以肯定点吗?
「呃……其实患者的情况百百种,虽然我们应该尽可能的去化解,但毕竟我们的能力也是有限呀!患者在你的手上跌倒虽然是你的责任,但我想这并不与你的专业能力呈正相关吧?」岳晴没有回应什麽,但渂中老师早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只是…害怕造成老师的困扰,再加上可能在校的时候从一入学就开始被疯狂的灌输『千万不能让病人跌倒』的观念,也听闻许多因此被退实习的例子,所以……」视线渐渐模糊,岳晴拉起挂下巴的口罩想遮掩。
「你想太多了,我们像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师吗?」渂中老师笑出声来,捏捏岳晴的双肩,接着:「再来,你的後续处理应该也应变得不错吧?至少我没有听说有患者因此受伤,而你也没有临阵脱逃呀!」
「嗯……」泪水默默的持续掉落,他们三人不发一语、动作一致,有的轻抚有的轻拍着。
前方厂商为大夥带来忙碌生活中的余兴节目似乎也快告一段落,所有的人开始起身躁动。
「你们快去吃饭吧!不要理我了啦……」岳晴忍得十分卖力,一抽一泣的说。
「走呀!一起去」。何益昇突然一记「哥们」似的拳头打在岳晴的肩上。
「不用啦,你们快去吃然後去休息吧!我有带……」扶着肩,硬是想将嘴角往上拉一点,希望可以让他们放心的离开。
「那你一定要吃饭喔!」他们三个起身将椅子归位,不忘再度叮咛。
「放心。」很吃力的将嘴角更往上提一点。
四人的行径与岳晴泪汪汪的双眼以及极具魅力的哭腔鼻音,逐渐引起其他人的目光,真是丢脸丢到骨科了;正准备起身赶紧逃离这不属於自家领域时,猛然地在两点钟方向见到詹士湋正盯着自己一眨也不眨的瞧,这下好了,看来上至医师下至打扫阿桑,说不定连大门口警卫都知道她在哭了。
岳晴匆匆的将椅子归位後赶紧回到神经科;治疗室内十分宁静,座位上空荡荡的,大夥都去吃饭了。将脸上的泪痕拭尽,独自回到座位上拿出早上吃剩的三明治,打算就这样打发自己。
平时在五分钟内就吃得完的早餐,今日却怎麽咬也吞不尽似的,况且还是吃一半的;好不容易将它们通通都送进胃里,起身走出治疗室往厕所走去,在转角遇见了刚结束午餐的渂中老师。
「你吃饭了吗?」就知道……
「嗯……」岳晴有些心虚。
「真的?吃什麽?」渂中老师的表情丝毫相信的意味都没有。
「就…把没吃完的早餐吃完……」岳晴越说越没气势,彷佛勤俭持家在此时似乎不是很应该?
「喔,那你现在要去?」渂中老师又问。
「厕所呀!」天呀!现在是怕她悲伤过度,然後……?
「喔,ok!早点休息喔!」渂中老师豁然一笑,摆摆手後往治疗室离去。
岳晴接着走到洗手台前,捧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试图让红肿的双眼可以舒缓点。
「喂,岳晴你在这里喔?」从镜中见到林惠芯走近接着搭了她的肩。
「喔,对呀!怎麽了?」
「李桦在Neuro四处找你耶!」
「找我?干嘛?」她疑问。
「谁知道,你回去找他呀!」林惠芯没有兴趣样的耸耸肩。
「喔,好吧!谢谢你。」撕了张擦手纸将双手拭乾後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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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呀?我一直在找你耶!」治疗室的门才刚开启,坐在长桌上大啖鸡腿的李桦便毫不顾及口中的饭粒及嚼烂的菜渣就对着岳晴大声嚷着,随後马上遭到众人的围剿。
「吞、下、去!」岳晴走近後他还是兴冲冲的想上前,吓得她赶紧又连退了好几尺。
李桦硬是将口中的食团咽下,接着从身後拿出一客布丁递到岳晴面前。
「干嘛?」她纳闷,她向来不喜欢接受来路不明的东西,特别是小马尾的。
「你的病人,小华要给你的。」
「小华?唐小华?她今天不是没来门诊吗?」时间点上有些诡异。
「我不知道耶!刚刚她女儿拿来的。」李桦一副无辜的样子。
「是喔……」岳晴将布丁接过手,虽然有些奇怪但毕竟是患者的好意。
「那她女儿离开很久了吗?」岳晴有意想走出治疗室察看。
「不用找啦!她离开很久了,谁叫你这麽晚才回来呀!」他看穿她的想法。
「喔,好吧!那我明天再跟她们道谢,谢啦。」岳晴只好打消念头,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着手早上未完成的病历资料。
「你干嘛不把它吃掉?」李桦把何益昇向後推开将头伸了过来。
「你干嘛?」何益昇有些不耐烦。
「你管我,而且你干嘛这样骚扰益昇?」有时候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他是热心还是别有用心?
「小华有交待我要看着你把布丁吃掉呀!」李桦笑得灿烂。
「好啦,那你可以放过益昇了吗?」岳晴没好气的替何益昇将李桦的头推回属於他自己的「身体范围」,随後便将布丁打开来吃;在她快吃完的同时李桦又「钻」了过来。
「李桦!你是不会站起来吗?」正在忙碌的何益昇被惹得有些不悦。
「唉唷,讲句话嘛!」李桦带着撒娇的语意,令人不适得忍不住白了他几眼。
「我跟你说个秘密……」李桦突然压沉嗓子耍起神秘。
「什麽啦?」
「其实,我就是小桦!」他讲完後哈哈大笑又再钻回去。
「什麽东西呀?你不是说小华奶奶吗?」有种遭人设计的感觉;岳晴站起身走到他身後并重重一巴掌落在背脊上,发出了清澈响亮的声响,後者惊呼大叫着:「我也是小桦呀!」他几乎快跳起来。
「干嘛骗我!?」岳晴有些讶异,但没有生气,毕竟他真的也只是出自关心吧?
「不骗你,你会吃吗?」李桦依然大笑着反问边防备着岳晴的攻击。
「你真的很烦耶!」她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巴不得立刻去催吐将布丁还给他。
「看你心情不好耶!」
「你最好有这麽好心!」
他俩斗着嘴,张老师冷不防的走了出来,并将手中的文件夹敲在李桦的头顶上:「你干嘛欺负我们家组长呀?」张老师带着几丝笑意,对李桦挑挑眉。
「我哪有!我买布丁请她吃耶!」李桦抚着头,笑着反驳。
「好啦,上课了、上课了!」张老师没有理会李桦的反驳,一声令下,大家迅速围至张老师所站定的治疗床边,进行下午阶段的课程。
上课过程中渂中老师从外边走了进来,短暂的引起大家的注意,正当岳晴又把注意力放回张老师身上时,坐在隔壁的林佳蓉却碰了她一下,示意渂中老师在隔空的无声叫唤;岳晴再度转过头去,只见渂中老师拿了块超商买的蛋糕在半空中冲着她晃了晃,随後走到长桌旁放在岳晴的桌面上,岳晴我有些迷惑看着渂中老师带着浅浅微笑离开。
老师拿蛋糕干嘛?他真的不相信她有吃午餐?
待张老师的课告一段落,渂中老师再度出现於治疗室内,即便是大概已经猜测到蛋糕的来历,但总是需要官方客套的追问一下:「老师,怎麽会有这个呀?」这次换岳晴拿着蛋糕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想到这家伙只是笑而不答,持续着手上的工作。
笑屁……
这样的话她可以合理的怀疑这根本是你午餐不小心买太多的後果吗?
不过,心里暖暖的……。
===
岳晴不知道是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时光,只是一直弥漫在自责与恐惧中;自责自己为什麽没做好事情,恐惧又有患者在手上发生意外……。
一回到家中,关上门又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怎麽忍受的了犯这麽大的错误呢?
正当岳晴哭得泪涕相交、大放悲声只差邻居没报警之际,手机却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
谁呀?
岳晴开始在凌乱的包包内好不容易找到几番停了又响的手机。
益昇?
他怎麽会打来?可是,不接好吗?万一有什麽急事……
几度挣扎,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即便刻意伪装,还是掩饰不了浓厚鼻音。
『我就知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就是回家在偷哭哭!』何益昇操着道地台南腔的台语,带着玩笑语意想逗岳晴笑。
「干嘛啦……」这时候有人关心又惹得她梨花带泪兼哭腔。
『唉唷!关心一下同学嘛!』
「少来,你们今天根本也没有一起去吃饭呀。」岳晴持续坚忍着啜泣。
『对不起,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何益昇突然话锋一转,变得十分正经,不难听得出来似乎有些自责?
「白痴喔……干嘛跟我道歉?又不是你把阿伯推倒的。」
『总之,你不要太难过啦!陈老师不也说不是你的错吗?』
「可是……这是一种心情问题。」
『嗯…我懂……』一阵沉默後他接着说:『偷偷告诉你,我也曾经把病人带到脚踝扭伤,那时我也和你一样偷偷躲起来哭呢!』何益昇陈述的风轻云淡却又有一丝哀凄。
「真的假的,你骗人的吧!?」何益昇是什麽样的一个人物,他怎麽可能让病人发生这种事?该不会是为了要安慰她而捏造出来的吧!
『真的啊,骗你干嘛?』何益昇苦笑了两声。
「那後来呢?陈老师知道吗?」岳晴难掩惊讶,惊讶到都快忘了哭。
『陈老师简单的做评估後就帮他额外照会Osteo了。』听得出来当时的他是真的挺自责的;不过他又接着打哈哈:『厉害吧!把Neuro的病人做到Osteo去。』
「唉唷,本来就应该多样性去看患者的情况呀!再说Neuro的病人本来很容易合并Osteo的问题了。」岳晴试图想要缓和些什麽,却好像越描越黑;两人只好又陷入了几秒的寂静。
『好啦!你不要难过了,记得去吃晚餐,有事情随时Call我吧!加油,岳晴!』何益昇用非常有朝气的语调替我加油打气。
「好,谢谢你,明天见。」她忍不住鼻酸,泪水又被逼出眼眶;按下结束通话键。
我到底要怎麽办?明天要如何面对金龙阿伯夫妇呢?会不会因为这样不信任我了……
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明天…我不想去上班……
终於可以理解怎麽会有学长姐实习到一半就要休学,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呀?
明天,我不要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