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得愛 — 18

将心比心,我自然可以明白,也可以谅解,天底下应该没有一个父亲会乐见自己的女儿在嫁人之後,只能抛头露面,到路边去摆摊讨生活。

这就跟以前我们读书时都听过的故事一样,司马相如是个穷鬼,尽管他成功拐走了卓文君,但这对贫贱夫妻别无长处,结果只好开个路边的小酒舖子,卓文君在那儿当炉卖酒,这件事传开後,逼不得已,向来反对这桩婚事的卓爸爸也只好认赔,掏钱出来资助女儿、女婿的生活。

我不求自己的人生能跟司马相如一样,也不求俞叔叔能像卓文君她老爸那麽大方,人生不能像传说中的故事依样画葫芦演出,但起码我只求一件事,就是希望俞叔叔可以接受我,这样就好。

倘若他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以後沦为鸡排摊贩的老板娘,那我也希望亲耳听到他的拒绝,而不是陈阿宁危言耸听的几句话,就逼得我从此打退堂鼓,死了这条心。

於是我仔细地打点了一番自己的容貌,在浴室里,偷用陈阿宁那瓶价格不菲,号称使用後能丝滑柔顺、飘逸完美的洗发精,也舍弃惯用的电动刮胡刀,偷拿老爸那把据说刮完能呈现甯采臣般,优雅翩翩、书生风范的手动刮胡刀。

梳洗完毕後,再打开衣柜,换上我最称头的衣服,那是绝无仅有的,一条没破洞的牛仔裤,以及一件还没褪色痕迹的上衣。

让自己像个人吧,我想。

来到妇产科诊所外,等了约二十分钟,终於看到欣棠骑着机车到来,她显得清瘦不少,眉宇间有些微蹙。

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呢?是不是你也跟我一样,每天晚上都想起爱情公寓里遇见的那个人?

乍见我伫立在骑楼下,她显得有些错愕。

我踏上前一步,不知怎地,原本想给她一个拥抱的,但就在张手之际,我忽然又却步了。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我们现在都处於分手的状态,我不能肯定她是否还愿意接受这个拥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希望再见到我。

欣棠手上提着的,是那个我送的昂贵包包,她一直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尽管每天都在用,但看起来还是像新的一样。

停好车,她怔怔地望着我,眼神里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隔了半晌,最後问出口的,是一句我怎麽来了。

「我想见你。」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的话,也就只有这句话。

欣棠眼里有泪水忽然落下。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分手?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努力的机会?我这麽问她。

也许这世界很大,但偏偏我们却都是无路可走的人,那至少拚上一次吧?不尝试看看,又怎麽晓得极限在哪里呢?

我已经麻木不仁地过了半个月,这两周来,我忽然觉得世界彷佛都失去了颜色,日复一日所做的每件事全都失去了意义,也许没有人能认同我,究竟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只想守护着一个女人,这样到底对或不对?

其实,我只希望这个懂我梦想的人能时常在我身边而已。

不管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困难,那怕会弄得遍体鳞伤,我都在所不惜,只要你愿意站在我这边,给我一点勇气就好。

「可是我爸……」她踌躇。

「我会想办法处理这个问题的。」我口气坚决地说。

﹡﹡﹡

我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锁上了门,特地交代所有人,除非天要塌了,或者外面有砂石车冲撞进来,否则任谁也不准来敲门。

因为,我有个再重要不过的电话要打。

一群人目瞪口呆,却也一一点头,这些都是我洗车场里的员工,不比陈阿宁的忤逆,他们这些人总是向着我的,而平常洗车最卖力的丁丁,手上拿着水管跟刷子,还说他会誓死护卫办公室的大门,保证连一只蟑螂都不会有机会爬进来骚扰我。

我知道自己不会再有退路了,就是现在了。

当输入电话号码,按下拨通键,套句老派的爱情小说台词,就是「命运的齿论开始转动」了。

我满怀忐忑,等了半晌,当电话终於接通,对方「喂」了一声之後,我拚了命地鼓起勇气,让喉咙发出声音,报上自己的名字。

「陈佑琮?谁呀?」他纳闷。

「就是跟你女儿交往的那个男的。」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自我解释,「俞叔叔,我想……」

「你想都别想。」他毫不留情,「喀」地一声立刻挂断电话。

连我到底想什麽都不听,直接叫我想都别想?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咋舌不已,但想想也对,他和我之间哪有什麽人情好谈?那天在国宅外面巧遇,他差点都要杀了我!

握着电话,我努力想要镇定自己的情绪,小办公室里再无杂音,只剩下薄薄的板墙外面,传来大马路上偶而的车辆声喧,竟似整家店都空荡荡地没人一样。我收敛心神,保持镇静,然後再按一次拨通键,非得跟他说上话不可。

「你再打来就试试看,老子不会报警,但是会给你好看,你信不信?」他的口气坚决,而且充满威胁性。

「俞叔叔,我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只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好吗?」这是早已预备下的开场白,我说:「看您哪时候方便,我随时都可以配合,请我们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好你去死!」别说见面了,他连电话都懒得多说,立刻又把我给挂了。

我在想,如果是一般人,这当下应该已经放弃了吧?对方摆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丝毫没有沟通余地,这还有什麽好挣扎的吗?

然而我却不这麽想,透过两通电话,我已经有所进步,至少我把自己的目的讲了出来,而他从一声不吭就挂电话,也进步到了会叫我去死的程度。

「俞叔叔,请您务必要相信,我绝对不是怀抱着玩玩的心情,要跟您的女儿交往的,拜托您,好吗?给我一个机会吧?」反正大不了就是他跑来砸店而已,我还有其他好担忧惧怕的吗?不死心地,我决定再打第三通。

「你很想讲是不是?你很想讲是不是?」一样的句子,但语气的张力却陡然倍增,他最後一句几乎是用吼的:「好!你现在马上过来,我等你,看你要讲什麽!」霹雳般在我耳边响完这句话,他非常迅速,又挂了一次电话。

我忍受着耳鸣的痛苦,拍拍胸口,想安慰自己一下。

就算又把他给惹毛一次,好歹总算争取到当面沟通的机会,陈阿宁呀,陈阿宁,我一定会推翻你的理论,也一定会争取到我要的幸福!

哪怕刀山或油锅,此刻我早已不放心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二话不说,再不迟疑,我抓起车钥匙,立刻就要赶去赴约。

门一推开,却看见洗车场这几个员工丢着工作,居然全都挤在门边,原来大家刚刚都在窃听我讲电话!

「一个小时之内,如果你没回来,我们就立刻出发救人,还会顺便帮你叫救护车!」先是丁丁自告奋勇地说。

「虽然你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情操非常令人动容,但安全措施不可少,我有个亲戚是警察,你等等,我打个电话,帮你借防弹背心,好吗?」第二个员工这麽提议。

「跟他拚了!」第三个员工讲话最简洁,他居然从怀里拽出一把不知何时就藏着的蝴蝶刀,要塞到我手里,还说:「杀了他,你们就从此幸福了。」

***每一次要爱上一个人,我们赌的都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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