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下车,我不是报警,而是打给连齐。
其实我根本不会开车,技术上来说我也没有驾照,昨天晚上连齐送我回宿舍前,我趁他换衣服时漫游进他家车库中,我对车也没兴趣,不过对大量的名车挺有兴致,近十辆宝贵名车就这样呆呆地住在他那比我以前的家还大的车库,更不用说现在的大学宿舍,他那些养眼用钱堆成的名车让我相当不顺眼,从经典款老爷车到手工名跑车全都把我搞得团团转,绕了这颇大又简洁的车库一圈後,我找到後面的主控版,不发一语地盯了它一眼,打量了一番後顺势输入密码,我从没进过他家车库,但我知道密码一定是我的生日,连齐将所有要用数字开启的东西都用我的生日做密码,包括提款卡。他说这样就算没有他我也能自己操纵许多事。
果然是我的生日,起先有点忘记到底跟他乱讲哪一个,是到第二是才成功,主控版启动,车库中所有的展览灯灯亮起来,这可真像名车展览会,只差没有疯狂拍照的车迷和showgirls,每辆名车都闪着无挑剔的光芒,刺的我眼痛,我看了看主控板,有这车库十道车门的开关,我随意点选一道门,食指压上触控萤幕,离我最远的银色铁门缓缓上拉,搞错了,铁门拉起换成一道玻璃映入眼帘,有钱人都习惯有这东西吗?展示他们的名车好像能让他们或的某种程度的满足,还玻璃落地窗哩!
我翻了翻白眼,「开门是哪个键呢?」我喃喃说,不是我说,这银幕上显示的是德文,我恨恨的闷哼一声,选修这麽多语系,唯独就是忘了选日耳曼语,最後根本就是我在和它乱猜,不停乱按,最後出现几个我熟悉的车明显是在萤幕上,虽然大部分我都看不懂,不过没差啦!大部分一堆名车牌也看不懂,就所学或广告上的知识全败在这间车库中。我按了个最熟悉的法拉利,因为人生中第一次认识的名车就是那只马,萤幕边银色的墙壁立刻开启,送出一个类似小抽屉的方框,里面多了把遥控器,大概是法拉利的,彷佛看到新玩具一样,我拿起它,在手上把玩一下,对着庞大的车库乱按,终於在离我三公尺处有了反应,一台蜜橙色的法拉利对我摇尾巴,我不禁惊呼一声,真贵。
「韩菲?」连齐的声音打断我对这台车的发呆状态,他从容走下楼梯,看着我手中的遥控器,再看看我。
连齐是个标准富二代公子,他很有钱,某种方面来说并不只他父母有钱,或着其他姓连的有钱,高中开始他便偷用关系秘密投资,技术上来说他的高中我还在国中埋头於相似三角形,结果一不小心发了笔财,被他父亲知道後,更认为他是天生留着企业家的基因,变成他父亲积极投资他所创的事业,不过自从他跟我交往开始,他便明白告诉他父母,他不接管家中事业,除了转移自己对自创公司的经营权,他只留着大量股票与十二间自己经营的餐厅以及房地产,但最近多了一些美容和能源投资,加上又成立控股公司,很难想像才二十三岁的人会有如此能耐,十九岁大学毕业就和别人合资创业,二十岁拥有大量股权与不动产,二十三岁又一跃成为知名连锁饮食餐厅负责人和几家公司的大股东,这麽幸运的人可真少见。
这些车不是他的,严格说是他们家的,上个月我说我要去他家看看,他眉毛不皱就带我来,而他自己在我学校附近买了一间公寓让我住,我又半拉半扯得逼他住在那,他也没说什麽的搬进来。
看他如此翩翩的走向我,我啧啧的叹气,像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被我抓着,还真是可惜。我知道很多人追他,比如说我见他就是这样,总是许多吵死人的蜜蜂嗡嗡地跟着他,他也很和气的和别人谈天,我常吵着他带我去一些上流场合,他也相当乐意带我去,我懒得管会不会让他丢脸,他都不在乎了我还说什麽?但他的父母也许会很在乎,更别说许许多多流着口水的千金名媛,每次刻意在他们前挽住连齐的手,我都满意的观察两种表情,一是连齐会对我绽放迷死人的笑靥,二是这些美丽的小姐各个由娇艳牡丹变成死沉枯莲,当连齐带着我走时,我都会刻意回头对她们露出胜利的表情。对,我不喜欢他们,老实说连齐的朋友也没一个喜欢我,就只有连齐喜欢我,他也不太在意,我也是故意让他们讨厌我,要看看他们对连齐的能耐能持续多久。
我在他面前将控器丢入包包内,他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只说:「要走了吗?宿舍可能已经关门了,明天早上有课吗?」我说有课,他又问我一定要赶回宿舍吗,我看了看手表,十点四十五分,宿舍十一点关门。
「一定,」我看着他,「我今天只想回宿舍去。」我有房子,就是他买的那间,但我还是这样告诉他,虽然从他家到宿舍要一个多小时。连齐耸耸肩,也没催促我,回头说他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明天早上家里没人。」他说,回头对我露出能能将人融化的笑容。他的意思很简单,打算睁一眼闭一只眼让我开走他家的法拉利。
我用手臂仅仅捆这肩上的包包,里面躺着隔天下午上课的书籍,它们彷佛燃烧一般烧灼着我的肌肤,痛得我胸口一闷,立刻摀住嘴巴,如果我发出声音,连齐一定会回头的,我绝不会让他见我受伤或狼狈的表情,就算有,也只会是装出来的。
走出车库後,我的脚步愈来愈慢,连齐好几次回头等我,我刻意不对上他的眼神,每当他回头看我,我定会撇开眼睛,好几次不小心瞥到他家古典又不失摩登的长廊上原有的一幅油画消失了,我想起来上次见到那幅画,只是低声叹道它的颜色一点也不配旁边的中古瓷器,没想到他立刻就换到,也许是他家哪个识相的人移走或幸运地摔在地上坏了,我冷笑一声,连齐,你还真认真。
「要是你舍不得走的话,可以留下来住一晚。」他这次完全停下来对我微笑说,「你上次来的房间没有动过,东西也都还留着。」我促促的低头走过他身边,上次我藉口很累,一步也不想踏出去,他立刻请人把客房布置好,我吵着会睡不习惯,正打算看着他会如何是好,没想到他什麽也没说突然冲出去,半小时後买了一堆我用的洗发精和乳液等,甚至连牙刷牙膏也买了,等我闷着脸躺下来睡时,猛然发现连床套被套都是我用的样式及味道,我想了一整晚他如何弄到这味道,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我坐上车後,看见数字钟显示十一点零二分,手肘靠在一旁的窗沿上,连齐老样的帮我关车门,再回到驾驶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时间,不过他仍是很乐意白送这一趟,我翻了白眼,撑起沉重的手臂拉上安全带,路上一阵寂静,通常只有我会发问,他很少窥探我的隐私,我倒是很长戳着他的内幕,然後内外为重,间内情而告外,说难听一点应该是这样。连齐他似乎都知道我会卖他情报,很多女生会追他,当学校的女生问我连齐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都告诉她们,有时还会卖他的照片,偶尔会带她们一起和连齐吃饭,连齐总是笑一笑便带过。
连齐在我们学校算是个风云人物,但他并非本届学生,更非本校学生,连齐两个字确实是相当响亮的火花,就因为我常常叫他来学校接我,就因为有时我会叫他爬上六楼的教室帮我送食物,我也会刻意让他看见一些学校对他有意思的校花级学生,或着躲在图书馆让他足足等了一下午才慢慢走出来,这很幼稚,我也知道。
「连齐。」我刻意叫颇小声,他嗯了一声。「宿舍已经关了。」我说。
「我知道。」他微微笑,仪表板的光线照亮他倾世的笑靥,我也转头回避他。
他将车子停在宿舍门口,松开自己的安全带,顷身细语的对着睡意浓郁的我说:「要用激烈的方法达成目的吗?」我仗着这声音的温柔和爱惜,脱口说:「就这样,睡车上。」
连齐熄了火,调整冷气的大小和风向,我环手抱胸躺着背对他,劳斯莱斯跑车的味道不时呛入我鼻腔,我皱起鼻子,眼睛一酸,不知不觉眼前已雾了一圈。窗上的倒影见他伸手向後座拿一块毯子,我想想有时会逼他睡车上,他依然没什麽怨言,只是在後座多准备枕头和毯子。连齐修长的手指触碰我的肩膀时,我瑟缩了一下,他也退开一步,我们的脸都同时呈现震惊的神态,玻璃倒映他的表情变得像是在安抚雏鸟受惊,我低下头不再看他的倒影。半夜我醒来一次,侧睡弄得我右耳麻痛,我皱着眉头调整姿势,数字钟显示三点半,我一边按摩红肿的耳朵,一边往连齐的方向瞥去,他身上盖了件自己的外套,半侧着头安稳睡去,我将身子往他那边倾,他睡得很沉,呼吸相当规律,浓密的睫毛形成一层阴影叠在下眼皮上。
这样也睡得着,我啧了两声。突然慈悲精神一来,我放下叫他起床的想法,自己对着窗外少量的行车发呆。
我就是知道连齐今天很累,才说要去他家看看,再叫他送我回去。下午等他回家时,我玩疯了他家的硬体设施,开了电影播放室、游泳池SPA、健身房,我不懂他们家为何将这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在两百多坪的房内,反正我也分了不少好处,尤其是一个人享受这些,真是只有一字形容。他家的佣人也看我不爽,我常会指挥东指挥西的,尤其是一个人享用设施,既浪费又麻烦,我自己看了心也在淌血,这些钱够有贫困学童整整十年的学费、一户低收入户近一年的生活费。
晚上连齐看我对电视发呆,也不过是笑了笑,他们家话说有钱其实也很省,平常这些设施是不会启动的,不该开的灯也不会开,有时一个月电费甚至比我同学正常家庭还少。连齐他参加许多保育团体,涉及环境、动物、减碳,他还收养两个非洲贫童,但外人万万没想到,他的女朋友居然是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我曾都听到他的朋友告诉他快点甩了我,不过连齐却无声不应对,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居然能容忍我如此之久,心里真是佩服。连齐早上奔波了一天,他通常一定会亲自巡视餐厅,偶尔会下当服务生,他不管对食物或服务态度都有某些执着,成不成功果然就二言以蔽之:「态度」。
我不得不佩服他,累了一天晚上还陪我闹这麽久,现在又缩在车上睡觉,我对着窗外冷笑几声,眼皮再无阖过,静静地等待靛黑的天空渐脱皮成蒙灰色的清蓝。
五点半我就离开他的劳斯莱斯,夏天的天空都已亮了,路上偶有行人和车子,我漫步晃了晃,法拉利的遥控器在我手指上转圈,我想着如何处理它时,被一辆脚踏车按铃,闪开後遥控器立即掉到器上,我望了地上的马一眼,没要捡的意思,直接大步向前走着,走到一半我马上冲回去检它,再拦一部计程车往连齐他家去。
同样的密码,连齐家的警卫赏我一个白眼,他很心不甘情不愿的放我进去,我打从一开始也没要和他相处愉快的打算,他很尊敬连齐,连家上上下下人品都相当优良,深得所有受雇者喜爱,他们非常尽心尽力在为连家工作,待遇也颇优渥,看看连齐,就知道一定很多人爱他,连齐,受这麽多人爱戴很幸福吧!
法拉利的引擎声弄得我很满意,加上本人的开车技术只能用差来形容,基本我有一点开车恐惧症,有轮子又有引擎的东西都不是善类,能不握方向盘就不握,但今天是辆令人垂涎的宝贝,怎麽能被小小的恐惧给阻挡下热情呢?
我拨电话给宿舍里的尹姿苹,这家伙没睡十二小时是不会起床的,要是有上午的课也是以翘掉为先,如果碰到考周,她可以支撑五天,但下个星期她会花五倍时间来补这些睡眠时间,所以我很有耐心地听三次「您所拨的电话无法接听」。
我一直很好奇这麽会睡的人居然可以考上第一志愿,她说读好书强调融会贯通,并不是花时间死命硬背,我想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她这样融会贯通,读书对她来说一天绝不会花上三小时,算是过目不忘的人,世界上什麽人都有。
「姿苹,起床了,上次说早上没课要去看电影,没忘记吧!」等她迷蒙中的声音一发出,我立刻扯着声音问,否则她根本听不见。
「谁?」她还没睡醒,没有搞清楚状况,我再重复一次,她才喔一声,这是她的问题,要是我们约好早上出去玩,她必会提早十二小时前睡觉,我不知道她昨天几点睡,听起大约还有两小时才到她的起床时间。「我去开车,你在宿舍门口等我。」她又打了个哈欠,依稀听到她继续说着未完成的梦话。
「尹姿苹,今天换我开车,你在宿舍门口前等我。」我不管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自顾将车子开下山。
你真是美的可怜,我对着法拉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