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我从市集中买了几张笛谱给霏儿,她很开心说着要好好练,以後定要吹给我听,而往後的每一夜,我几乎都会来找霏儿,陪着她赏月练笛,画山水。
一日,我带着百合花来到周府,照常躲过平日把守西院的两个卫兵,不过今日卫兵却闲话家常起来,我也停下脚步听着。
「每天都守着这块破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你说今天要不要去喝个酒啊!」
「不好吧,这里毕竟也是小姐的住处。」
「我说你笨你就不承认,什麽小姐?那个贱女人生的,主子也不认!勉强留了块地给她住!不守根本无所谓!」
「你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想这样丢了工作。」另一名卫兵说着说着又站回了自己的岗位。
原来霏儿的生母地位低下也非周峻所倾心的对象,女人下贱吗?操弄、玩弄感情的人却被忽视了,钱、权、男人,世道的印象注定女人背负着巨大沉重的道德枷锁。
我紧握着花茎,若再稍微用力,只怕整束百合皆要化为粉末了,一样跨进窗子,只见霏儿支着头正打着盹。我轻声唤起她「等很久了吗?」
「你来了!」她闻声惊醒过来,双眼充满着期待。
「你看我给你带什麽来了?」我从背後拿出花束。
「好美的花!这是什麽花?」
「这是白百合,你就像她一般纯洁,美好。」
「明天一早,我就将她们种入院中。」
我看着霏儿接过花朵,细心的找出瓶子将百合插进去,便提议道「今天十五,赏月吗?」
「当然了!」说着,霏儿就将两张凳子移到窗边,我却制止了她,一把将她抱起,三两下的跃至屋檐上,「我们在这赏。」
她很惊讶,笑着对我说自己从没这麽接近月亮和星星,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望,随即也合着我的手让我一起许,她忽然黯然的看着我说:「霏儿的名字是不是如水气朦胧朦胧的,没有存在感……?」
雪的存在又何尝不是朦胧易逝呢?徒有赏玩的价值罢了……,但我仍是抱着霏儿与她解释道「雪是为了霏儿存在的,没有霏儿,雪花怎麽在空中纷飞起舞?」
之後,我们对着星星说故事,相逢终须道别,我向她挥别说下一次再见面的日子不确定,自己得好好的保重。
因为朝廷那方传出了消息,严平失势连夜逃出府宅,皇帝下令追缉严平一干逆贼,组织内部受到严重的打击,自己是时候动身了。
沿着义父平时的据点及藏身处搜索,终於在山顶的一间道观寻得踪影。我提剑上前,推开门扉,只见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静静立於神像前,但却不是虔诚的膜拜,而是风雨欲来前的预备姿态。
「雪,义父从未料到你的背叛。」
「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父母、失去家人。」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近日的动向吗?我会真没有任何防备?」
「即使你有,此时此刻终会死在我的剑下。」
「我天真的雪,你这身的武艺可是为父教导你的啊!」严平转身便是一声大吼,周围跳下两条人影,一对三,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剑鸣身动,我旋身射出三枚毒镖,毒镖在空中散开,各自化出一根银针,紧随毒镖银针之後,我锁定一名黑衣人使出十分力道挥剑斩下,黑衣人提剑向上一挡,兵器相擦,金光灿然,却躲不过暗器索命,毒镖和银针射入胸膛,浑身一软,毒药已入肺腑。
严平挡下毒镖後,见情势超乎预期,与另一名黑衣人合力围攻雪。
两人扑面而来,瞬间劲风已至跟前,我踢起地上长剑做双剑之姿挥舞,三分力道行使於左右,四分速度维持僵局,这是一场体力战,我明白自己擅长的并非蛮力体能,纵身跃至房梁,利用身躯优势在其间穿梭,四道银光锁定黑衣人的眼、心、手、腿一齐射出。
毒器从四面而来,黑衣人抽身极退拉开距离,旋剑挡住毒镖的进击。此时,我将钩锁一扔,荡过严平,直直落至黑衣人之上,双剑交替,首级落地。
很快又剩下了我和严平,同起初的一对一局面,唯一不同的是自己体力的剧烈流逝,我喘着气看着神态自如的严平,他的眼神一贯的冷静,并没有因为属下的死去而惊慌失措。
「武艺已至顶峰了,雪。」他说,「但仍是不够啊!」随即一动,如鬼魅残影,快得我无法辨别他的位置,剑锋在顷刻到了面前直取咽喉,我运使最拿手的轻功,向後疾射,扔出一枚烟雾弹,四周立时烟雾弥漫。
跳上房梁,居高临下,不过喘息一秒钟,底下的烟雾剧烈骚动,一道黑影从雾中跳起,如黑豹张嘴的狰狞姿态,我惊得射出几枚毒镖做掩护,跳上另一侧的梁上,回身刹那已然中剑。
腹部的鲜血随着坠落的身子喷洒在空中,我拉住扔出的钩锁,随着摆荡稳落在地面上,迅速点住穴道,将腰带紧绑於腹部止血。
看着满手腥红,自己却异常的冷静,闭起双眼,融入风中,不为视觉的谎言欺骗,感受细微的动静,不出几秒,一道罡强剑气由左而来,不疾不徐的将身子向後倾倒,从袖中抽出一把带有血槽的短刃往前一划,剑随断臂一同落下,血自切面喷在我的脸上,严平反应过人,另一手已运使阴狠毒功抓向我的门面。
失之一厘,结局却差之千里,严平低头看着胸口的短刃埋於其中,心血自血槽引流而出,终於倒在了自己的血泊当中。
入冬的第一片雪花飘然落下,走出道观的我狼狈的承着越下越大的雪,在行至山脚下时已昏厥过去。
「奶娘!奶娘,这就是雪吗?」霏儿打开窗子,不畏侵骨的寒风。
「小姐,外头冷,赶紧把窗子带上吧!」奶娘蹲在床边燃着所剩不多的木炭。
「但是……我在等雪……。雪说……」
「霏儿和雪是天作之合。」我喃喃的从梦中惊醒,梦中霏儿和父母都在等我,彷佛回到灭村前的祥和,没有惊慌痛苦的叫喊声,没有父亲豁命将自己带进山林的场景,只有夕阳斜红,炊烟袅袅的家等着自己。
「姑娘,你醒啦?」一张大脸贴近到我的眼前说道。
我头痛不已,依稀记得自己在一场厮杀後走了好久终於晕了过去「我晕去多久了?」
「姑娘体力耗尽、血流过多,躺了整整一个月。」
「啊……」我摇晃着起身欲走,身穿蓝袍的男子却拦着我说还不能剧烈运动,实在令人不耐,略感功力还有五成,临走前却没什麽银两可做报答之物,匆匆给过信物以便来日报恩,便运起轻功离去。
「霏儿,雪来了。」路上白雪纷飞,内心难掩激动,行至周府偏院却放慢了脚步,欲推开窗子时却听闻路过的卫兵道:「可怜啊!今年的大寒特别冷,那小姐竟然和她的奶娘相拥冻死在房内了,要不是上次府内发放工资,还真不知道少了这两号人。」
「好了,赶紧将房间的遗物清到杂物间吧!」
这怎麽可能!慌乱的推开窗子,房内早已人去楼空,案上的茶壶也已不在,我急忙奔至那两个卫兵前欲寻竹笛。
不等卫兵提刀警示,我已将二人击晕过去。
拾起在散乱遗物中的竹笛,来到她的花园,枯萎的残茎,凋零的花叶,自己寻一场百年好合,只是作梦。
朝廷又传出了消息,一个月前皇帝遭到刺客行刺,同时间四周国家结成联盟,欲攻打进来,亲和派勉力支撑着战事,宦官则无时无刻的觊觎皇位,丝毫不将伤重的皇帝看在眼里。
国内人心惶惶,战火不断,我出了周府後,天空又飘起了白絮,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片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