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月尚未出嫁前,乃是白家的掌上明珠,爹娘捧在手心,几名兄长更是宠上了天,反正家中又不是养不起花不起,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妹子,可说是就算白皎月要水里的月亮也会设法为她捞来。商人子女不若官家之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皎月时常带上几名随从、侍女就出门遛达,随着年岁渐长,白家两老也只要求她出门戴上帷幕,别让人轻易看了她的面貌。
若不是宠爱至极,怎会让她三天两头就上街游玩,还因此遇上夏嘉松,甚至让夏嘉松在无意间窥见帷幕下的面孔而对她一见倾心,在明知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况下仍对白皎月百般追求。白家人不傻,也曾想过以白皎月的身分是高攀了,士农工商,白家可是被归在最末的商家呀。也担心夏嘉松外派任期期满回京,白皎月若嫁予他,必定是要一同离去,届时天高皇帝远,若白皎月受了什麽委屈,他们岂不是束手无策,因此一再拒绝,但夏嘉松的不屈不挠,句句真心恳切的话语,甚至主动提出仅此一妻绝不纳妾,加上白皎月也已对夏嘉松暗自倾心,白家人才终於点头答应,谁知,竟亲手将最珍爱的女儿最宠爱的小妹送上黄泉。
成亲七年,夏嘉松的确遵照他的誓言未曾纳妾,不过通房不断、偶而寻花问柳都是有的,这些白家人经商来往时多少都有听闻,却不能多说什麽,哪个男人不逢场做戏,就连他们自身也难免前往那烟花之地应酬。但,这不代表他们能接受才踏入京城就听到小妹尚未入土,夏嘉松已在谈续弦。
交通不便,白皎月去世的消息传至白家已过头七,白家五子连袂前来已近三七,为加速赶路节省日程,媳妇们都在家照顾两老。白仲贤才拦住一人询问如何前往夏家,耳边就接着传来关於夏家的各式消息,当然也包含让百姓茶余饭後做为谈资的正妻尚未入土,继室已准备进门的大事。白叔寒年纪最小,初听到时差点没当场揍人,幸好白伯毅拦得快。
进门上香,白伯毅也不和夏嘉松客套,当初情意绵绵信誓旦旦不纳妾,如今妻子屍骨未寒就已准备迎新人算什麽,你不仁我不义,没什麽好多说的了。
「我甥女呢,怎麽没在灵堂为她母亲守灵?」
「燕儿病了,头七那日着了凉。」
「病了?严不严重?」
「严不严重,我们去看了便知。还请妹婿遣人带路。」
夏嘉松随手招来一人,命他好生带路,就继续在灵堂忙了。白皎月已逝,还能做多久的亲家谁又知道,也无需多费唇舌了。
「这位姊姊,还请帮忙进去通报,舅老爷来探视小姐了。」
来人间着青荷请青荷代为通报就转身离去,青荷进屋不多时,珊瑚出来迎接五位白老爷入内,还不忘替夏芷燕致歉,长辈来访,身为晚辈的夏芷燕按理该亲迎长辈入内的。
「小姐病的可严重?大夫怎麽说?」
「回舅老爷,大夫说小姐是刺激过度又受了风寒,加上小姐年纪小才会好的慢,过几日就会好的。」
「恩,那就好。」
因夏芷燕不过是五六岁大的女娃,无须避讳男女之嫌,珊瑚便直接将白老爷们带入内室,上座上茶後就让其他人都退下,只她一人留下,玲珑在外守门。
「舅舅们好。」芷燕费力於床上叩首行礼。
「免了,你怎麽病成这样,没人好好照顾你吗?」
这话可有玄机,不是问有没有人照顾,而是问有没有人好好照顾,白孟陵向来话里有话。
「谢谢舅舅关心,珊瑚她们都是母亲留下的人,自是会好好照顾燕儿的。」
「那就好。」
「你母亲病逝时,听说是你一直陪在旁边?」
「是,虽然燕儿尚小,无力侍奉母亲汤药,但日夜陪伴母亲,燕儿还做得到。」
「那,你母亲究竟为何病逝?」
白叔寒向来最为冲动,听到夏芷燕日夜不眠陪着白皎月,忍不住就问出心中疑惑,他们都不信白皎月会毫无徵兆突得急病过世。
夏芷燕踌躇了一下,虽然在她强褓时期,舅舅们曾来探望过,但於她而言她没见过这五位舅舅,更没和他们相处过,不知他们为人,若坦承相告,他们是否会信自己这小女娃?若要她撒谎,她却又不愿为杀人凶手隐瞒事实。
就在犹豫不决间,珊瑚突然跪下。
「小姐,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极疼爱夫人,五位舅老爷也待夫人极好,恨不得将世间美好的东西都搬到夫人面前,大舅夫人和二舅夫人也待夫人如亲妹子。」
这是在告诉夏芷燕,就连原非白家人嫁做白家妇白家大媳、二媳都真心待白氏好,可见白家是可以为白氏讨公道的帮手,夏芷燕听的出来,白家五位老爷当然也听得出来珊瑚是在为他们说话,却不知为何,莫非白皎月之死真有蹊翘。
「五位舅舅请见谅,燕儿从未见过舅舅们,平日娘亲虽时常提及舅舅们待娘亲极好,但燕儿实在是怕了人心,才有疑虑,请舅舅们莫与燕儿计较。」
究竟是发生什麽事,让才五岁大的甥女就学会审时度势。
「母亲不是病死的。」
「什麽?!」
「那该死的夏嘉松竟敢撒谎,我一定要他偿命。」
「还请舅舅们平心静气听燕儿说,母亲是自行服下毒药,慢慢死去的。」
听到白皎月不是病死而是自行服毒,白家五人更觉困惑。
「父亲为了迎娶高官之女,有意休弃母亲。」
「就算被休,还是我们最亲爱的小妹,白家的大门永远都为她开着,她怎麽就这麽傻。」
五位白老爷眼眶都红了。
「母亲不是为此自杀的,母亲是为了燕儿,母亲说燕儿永远都是夏家的嫡长女,如果她被休弃,那燕儿在府里的位置会很为难,因此她不能被休,但父亲却又不愿答应和离,母亲为了不让任何人伤害燕儿,才选择服毒,这件事情府里只有母亲、燕儿和珊瑚、玲珑知道。」
「该死!」
「你说的都是真的?」
「燕儿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捏造,愿遭五雷轰顶。」
夏芷燕的毒誓说得又快又急,让白老爷们想拦都来不及。原来白氏之死还有这层隐情,难怪夏芷燕刚刚不敢直接相告,就连结发丈夫、亲生父亲都这样无情了,要这小娃怎麽去相信初次相见还隔着一层血缘的他们。
「桂嬷嬷呢?」
桂嬷嬷是白皎月的奶娘,也算是夏芷燕的半个奶娘,夏芷燕是由白氏亲自哺育,桂嬷嬷看着长大的。
「嬷嬷不知此事,母亲说嬷嬷年事已高不愿再让嬷嬷为她伤心,且嬷嬷最近新添了白胖孙子,不忍让嬷嬷终生留在夏府,还请舅舅带嬷嬷回白府让嬷嬷得享天伦。」
白伯毅点头应下,她这善良的妹子把什麽都考虑了。
「你有什麽想法?」
虽说燕儿还小,但看她行为举止实在不像一般小娃儿,白仲贤想知道这小甥女有何看法,他这一问令其余四人疑惑的看向他,一个女娃能有什麽想法?
「请舅舅帮助燕儿,有朝一日燕儿定要仇人血债血偿,杀母之仇不共载天。」
「你想要我们怎麽帮你?」
夏芷燕徐徐说出她的计画,但毕竟年纪尚幼,许多地方考虑不周详也是正常,白孟陵、白仲贤针对不足处加以补强,并增加许多保护措施,尽力求得夏芷燕的平安。他们不得不承认,白皎月把女儿教得很好,原本白仲贤还担心小女娃会不会脱口说出要他们杀了夏嘉松报仇,没想到这甥女很懂事也很聪明,更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此时唯有隐忍一途。
夏芷燕虽丧母,但父亲尚在,他们顶多能接她回去小住一段时日,若想让夏芷燕待在白家直到长大成人那是绝不可能的。幸好,白皎月把她教得很好,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夏府了,不过,还是得给她身边多添些人手才是,只有珊瑚和玲珑两个太少了,另外三个小丫头心性还不定,说不得哪天就被收买了也难说。
「你这病,看来也没很严重嘛,还能说这麽久的话。」
白叔寒天外飞来一句,夏芷燕差点岔气。
「被舅舅发现了?我不想去灵堂看父亲那虚假的嘴脸,在房间,我一样能为母亲守灵。」
「你怎麽瞒过大夫的?」
「我没有瞒,头七那日回来,是真的生病了。我只是让病好的慢些,大夫开的药,我只吃了一半。」
夏芷燕知道自己这麽做是在糟蹋身体,越说也就越心虚声音也越小。
「胡闹,不过看你还知道错,那就算了。」
「谢谢舅舅。」
夏芷燕这才露出见面後的第一个笑脸。
仗着舅老爷的身分,白家五人暂住夏家直到白氏入土,但总不能借住夏芷燕目前所居住的正房,因此依着白皎月生前规画,先入住了要划给夏芷燕的梧桐苑,并先稍稍帮她打理了一番。人手上,现在还没法说添就添,至少要把院落弄的漂漂亮亮,符合夏府嫡长女的身分才行,绝不能让人欺她年幼以次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