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纯良无害 — 第三章 梦中的暗香

韩韶凝翻了个身,猛然发现一人伏卧在床边,正看着她。

她没反应过来,先是吓了一跳,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秦少环。

她再翻了个身,不想面对他,却听见他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你在哭?”

韩韶凝怔了怔,屏住呼吸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可还是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

秦少环的手不禁攥紧了床单,他想问“是不是因为我没控制住情绪打你了所以你哭个不停?”可是怀着极忐忑的心情,话从口中出来却变成了……

“你别哭了,大半夜听着有点烦。”

这句话一说出来使秦少环有些懊恼,他侧过脸不再看她,静等着她的回答。

但是韩韶凝依旧保持着沉默,因为她尾椎处还在疼,她实在没心情也没力气和他吵。

可是长时间的沉默让秦少环急了,“韩韶凝!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啊!”

韩韶凝实在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于是哑着嗓子说:“秦少环你睡你的觉不要吵行不行?”

韩韶凝终于理他,他反倒无赖起来,“你叫我不要吵我就要不吵吗?韩韶凝你以为你是谁?我偏要吵,这是我房间,我想吵就吵。”

这一通话听得韩韶凝有些头晕脑胀,没有做片刻考虑,她一手扶在尾椎处,一手撑着地板艰难地起身,忽然房间亮起橘黄-色的灯光。

是秦少环把房间的水晶莲花吊灯打开了。

“你想干嘛?”他问。

本以为韩韶凝不会理他,可是她回答的速度是出乎意料的快。

“我去我房间,我和绿莹睡。”

秦少环一听这话就想拒绝说“不许”,但是在灯光下看清了她此刻起身的姿势时,他脑袋里突然“嗡”了一声。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柔软又飘忽,犹如一阵轻风穿过丛林,轻轻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然后那些落叶在半空中飘飘悠悠找不着方向。

“你……是不是……尾椎那儿又疼了?”

不等韩韶凝回答,秦少环立即下床抱起她,可韩韶凝一被他触碰就开始不顾疼痛反抗起来,推拒着他。

“韩韶凝!你连起都起不来,你确定你能走到那个房间吗?!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送你去医院!”对于她的推拒秦少环有些火大,然后又补了一句“麻烦死了!”

“和你睡一个房间才是真正的麻烦。”韩韶凝扭了几下身子,加剧了疼痛,此刻也不敢随意动了,于是揪着他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秦少环将她放床上,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立即别开脸。

“结婚有三年了吧?你怎么每次看我跟看苍蝇一样?”秦少环缓缓开口,顿了顿又说:“不对啊,我看你看苍蝇的眼神也要比看我更和善啊。”

韩韶凝不理他。

秦少环自讨无趣,嗤了一声,伸手想去关灯,但手一伸过去他停住了动作,手指屈了屈,垂首低声问:“你今天怎么又疼了?”

“淋雨了。”韩韶凝轻描淡写冷冷地回答。

“好歹也是27岁的老女人了,怎么还会淋到雨?下雨了不晓得躲一躲?”

韩韶凝冷笑一声,说:“真是‘何不食肉糜’,没地方躲你叫我怎么躲?要我凭空变出一把大伞来吗?”

这种冷对话只让秦少环心中更不爽,他干脆也不说话了,直接熄了灯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那是春天的时候,正是桃红李白,黄莺鸣叫、春燕飞来的时节。后花园里花开似锦,楚楚有致,艳丽多姿,闲行花下清香袭人,随便走进一条林荫小道都能嗅到阵阵暗香,正是在这一片动人的明媚中,13岁的秦少环在这诺大的后花园迷失了方向。

他是随父亲来拜访韩家的,趁父亲不注意他走进了这个美丽又复杂的后花园,他被这里的风景所吸引,等他想要去找爸爸时他却再也找不着出去的路。

他到处走,绕啊绕,一边胡思乱想着,可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坐在飞机上时他与父亲的一段对话。

“爸爸?为什么我们要去拜访他们?韩家很有钱吗?”

“他们家不止是有钱这么简单。”

“那去了他们家我会不会很无聊,爸,我不知道我去了该做什么。”

“少环,这个你不用担心,不用乱说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会提醒你的。他们家有个女儿,比你大几岁,你可以找她玩。能见到她可是很难得的,她很少露面,要见她一面很不容易,和她相处时你可别得罪她。”

秦少环别开脸,没把这话当一回事。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走出林荫小道,前面又是一片小花园,他有些眼花了,他感觉他好像已经走过了这里,又好像没有,他都要怀疑这个后花园是不是迷宫了。可是再当他往前走了几步后他确定他没有走过这里,因为他看见前方有葡萄架,虽然还没有结葡萄。葡萄架下有一张藤椅,藤椅上有一个穿着公主蓬蓬裙的女孩半躺着,一本书摊开盖住了整张脸。

看到有人在这儿秦少环忽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犹豫是掉头往回走还是继续不动声色绕开她往前走时,女孩却突然拿开了脸上的书本。

女孩拿开书本,缓缓坐起身来,她绑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发辫垂坠至腰间,她抬起脸,秦少环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

坐在藤椅上的这个大姐姐芙蓉面,纤眉大目,黑发红唇,面容如画,就是半坐着时的风姿也别有一番味道。

她一下子就看见了秦少环,她挑了挑翠羽般的眉。但是在秦少环看来,她挑眉时也别有风流上眼波。

隔着十步之遥,他们对视着,秦少环又情不自禁退后了几步,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一副画,也可能是这里的花香太沁人心脾,所以他被熏晕了脑袋,所以他不敢直视她,所以他不由自主往后退……

他的目光乱瞄,最后落至了身侧的花丛中,他看着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柔软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

“你是……?”

他听见她这么问了一句。

她的这么两个字却让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了各种念头,如果他直接说他的名字她肯定不认识,如果要介绍自己那可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

半分钟后他低头说的是——“我想知道走哪里出去。”

“你往后走,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不假思索转身就走,可是腿还没迈开就听见她在后面轻轻笑了起来。

他站定,回头看她。

她将手中的书放在了大腿上,把玩着她的发辫,美丽的眼眸里尽是玩味。

此刻秦少环没有去琢磨她为什么笑,只是被那人性中最本真的、追求美的欲望所控制,因为她的笑容比周遭的鲜花还要明媚娇艳。

她开口说道:“我刚刚是骗你的,你还真信啊?其实你往那儿走,一直走,那里有修剪草丛的工人,你问问,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秦少环挪开目光,垂首不语。

韩韶凝以为他不信,连忙添一句:“我是说真的,没有骗你。”

秦少环最后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拔腿就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停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鼓,脸颊燥热,手心已出了一层薄汗。

秦少环忽然醒来,鼻息间仿佛还有梦中的暗香。再黑暗中,身侧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入耳。

他往韩韶凝的方向挪近了身子,轻轻叫了声:“韩韶凝?”

没反应。

他又提高了声音,“韩韶凝!”

她均匀绵长的呼吸生没变,她似乎睡得很熟。

秦少环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分钟,忽然轻轻地凑近她,伸手用掌心贴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极轻柔地抚摸了一会儿,然后拨开她的发丝,唇凑上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脸还疼吗?”他轻轻地问,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带走他轻巧的声音。

“对不起……”他呢喃着又在她额角吻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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