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怎麽这麽臭,哪里传来……」找了约莫半小时,刀冈突然捂住口鼻,话还没说完,已随地吐了出来。大清早他推辞镇长後其实没吃过东西,将昨晚吃的吐光後,就只能频呕酸水。
复生情急生智,连忙打开背包,取出盥洗用具,挤了点牙膏抹在刀冈鼻下:「用这个可以遮点屍臭,不然您会一直吐。」
刀冈抬头一惊:「屍臭?」
复生轻轻抚着刀冈的背,一只手也忍不住遮住口鼻,尽管他已抹点牙膏,但臭味实在太浓。虽然这些年他不乏接触过死屍的案子,但从没这股臭味来得烈,二来他也没想过会遇上这种情况,是以能遮蔽屍臭的东西都没带。
复生赶忙搀着刀冈退回一些,否则照这情况,刀冈恐怕会吐得双脚皆软,路都没法走。复生想无他法,只好从背包中放弃几件乾净衣服,紧紧绑在自己脑後,遮紧口鼻,他连忙递过一件,刀冈也赶紧如法炮制。
「冈老,我想前面不大适宜您去,光是沾上这股味儿,回到家都得洗三天三夜。我自己去探,既然臭味这麽浓,肯定不远。」
原本瘫在地上作呕的刀冈听他这麽说,情急之下牢牢抓着复生的袖子:「不行,我一定要瞧,我要知道……知道……」说着,眼眶猛然泛红。
复生默不作声,寻思一会儿,点头道:「好吧,那您紧紧跟在我身後,我没让您出来,您就别急着瞧,因为我怕您会受不了。」
刀冈点头答应,尾随复生身後又再走了回去。这麽走了一阵,复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挡着他,神情凝重而又急切:「就在这儿等我,别再跟来了,知道吗?」
复生两手挡着他,厉厉盯着他一会儿,示意刀冈不准再往前,片许才转身独自去瞧。刀冈乖顺等了片刻,不知道复生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他是否瞧见什麽,可这片山林蓦然只有自己,不免又暗生恐惧,逐渐将复生的话抛在脑後,双脚一步步动了。
他循着足迹走去,只见不远处树林日光甚足,透过扶疏的叶丛射了进来,想是有一处广地,便走了过去拨开一人多高的草叶,果见日光直直照在自己脸上。
复生果然在此,他的背影遮的视线,刀冈忍不住探头一瞧,立即奔到一旁树下跪了,惊哭连连。复生惊愕转头一瞧,赶忙奔到刀冈身边,半跪在他眼前,频频安抚。刀冈边哭边呕,连话也无法说了,他扭头再瞧一眼已无法掩住伤痛,哭倒在复生脚边。复生凄着脸,想他如此伤心,眼眶也不禁湿了。
复生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景象,枉死之人全都堆叠在此,成了一处小丘,也因死亡许久,大半屍体都已腐烂见骨,屍水也让此处的地许久都湿黏未乾,招来不少蛇虫鼠蚁,具具难分。
复生将刀冈拖到草丛之後,不愿让他再见这副景象,只道:「屍体已找到了,回去时您尽快通知公安过来。您在此处休息一会儿,别再跟出来。」刀冈哪还有神智听进他的话,软软扶在一旁痛哭,拦也没拦复生。
复生细细瞧着那座屍丘,一时之间也极难断定,如此之多的死屍是如何运过来。想了片刻,刀冈竟又走了出来,他再不敢瞧这些死屍,只能低着头,哽咽道:「师父,你查到了什麽?」
「不是让您先休息吗?怎麽又出来了,快到後头去。」
刀冈用力摇头,哭道:「不,他们死得太凄惨,我就是想知道师父有没有查到什麽。如果能查出是谁干的,将此人或……鬼束手就缚,才能让他们安心投胎。」
「当然要这麽做,绝不能让他们死得这麽冤枉。」复生点头,拍拍刀冈的肩,随即从背包中取出数张符纸,朝空一洒,「地藏尊驾,十方皈依,禅波罗蜜音,谒请冥间鬼将,天龙鬼神,愿求释疑,敕令。」
刀冈抬头瞧着,只见那数张符纸一一於空烧了起来,点点落下了灰,仅有几张符纸烧到半处就灭了,缓缓落在复生脚前。复生往後一退,容色顿怒,刀冈不明所以,忙问:「这是什麽指示?」
「催、命、符。」复生紧紧握拳。
复生二人回到整董镇已近傍晚,刀冈一下车,村民皆尽数涌来,见他安全回来,个个直道老天保佑,村长太太更是哭得一把泪,整日揪着心到现在才总算放下。村民围着刀冈问长问短,刀冈却是频频哭着,一句话也没说,他临老遇见这种事,到死都忘不了了,再说给大夥害怕也没意义。
复生好容易待村民们话题一断,才与大夥说明自己晚些要再入村,刀冈一听,连忙抓紧复生的手,哭道:「你别去了,这事儿太恐怖,我不能再见到你出事。就当你该办的都已办完,屍体也已找到,这样就行了,村子就让它封,别再让任何人踏进去。」
复生婉言道:「不会这麽简单,如果此事不处理乾净,我怕将会殃及附近村镇。」
刀冈惊道:「我们都已放弃村子,它还想怎样?」
「我说了您别怕,它的目标恐怕是你们,村子封不封都无法化解它的戾性,我想它要见你们死透了才会甘心。」大夥一听,面面相觑,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着急询问,复生举手打断:「放心,我入村之前一定会妥善照应你们的安全。夕收之後,你们全都等在镇公所里,彼此照应,我会在外头安下结界,直到我明早回来为止,你们一个都不能出来。」
「不行,如果你也没法出来怎麽办?」刀冈大惧,怎麽也不肯放下复生的手,怕恶梦又再度重演,无端牺牲这麽一个有为的青年。
复生正色道:「若是如此,那请您明儿一早赶紧通知我师父,请他尽快前来替你们善後,唯有如此,你们才有活命的机会。我师父道法更深,他定能办妥我未办完的事。冈老,我该说的已经说清楚,请您务必要照我的话做。」
黄昏一收,村民们也已收拾好简囊,瑟簌躲进镇公所里,各拥自己的亲人。这事儿也传得整董镇镇民无一不怕,户户闭拢门窗,在夜幕暗下来时,整个镇像无人气般,寂静无声。
安下结界,晚上六时多,复生又再度返回村子,刀冈透过窗子目送他的背影,见他车已远去,老泪又再度掉了。
约莫过了两个多小时,镇公所大门让人沉沉敲个不停,村民无不惊慌叫喊,不少人怕得哭了出来,无不以为恶鬼真的找上门。一会儿却听见外头有人喊叫,刀冈提着胆子忍不住大声询问,才听来人报上姓名。刀冈踌躇一会儿,忍着恐惧微微将门开了个缝,露双眼睛,却瞧是两个中年人。
那人逼过脸,急道:「我徒弟在这里吗?我瞧他在这屋子设下结界了。」
「你就是况师父的师父?」刀冈又惊又喜,赶忙将门打开,「快进来。」
何有求急急摇头:「他人呢?」
「况师父又进村去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前。走前他让我们安顿在此,还说明早他没回来就让我赶紧通知你,没想到你这麽快就赶来。」
颜日诚脸露凝重:「师兄,我们得赶紧追上才行,恶鬼屠村,复生一人之力太难为了。」
「这是当然,不过我们得要知道复生查出些什麽。」何有求朝刀冈问了大概,要紧处两人也存着心记了,十分钟後,何有求又问,「村长,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村里两名男人给我们引路,夜太暗,再拖晚下去会来不及。」
刀冈沉吟着,想村民如此惧怕,只怕无人肯答应,便想由自己领他们去。却见五、六个男人陆续站了起来,自告奋勇愿意前往领路,他们无一不想着尽快返回家园,怕了这麽久,为他们牺牲的人已太多,如果能还给村子一个平静,他们愿意帮一臂之力,毕竟是自己的家园。何有求见了很是欣慰,随意招了两人过来,与颜日诚一道上了车,车灯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