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幸福的盡頭還有 — 在幸福的盡頭還有 16

16

生活像走在轨道上,永远只有单一的方向,没有岔题的机会或必要,因为日子总要过下去。尽管有些不确定感,让人偶而会有彷佛漂浮半空中的迷惘,但打了卡就是上班跟下班,我没有太多好分心的余地。

「真的不去吗?」没再叫我去相亲,杨姊继健身房後,最近迷上瑜珈课。

「饶了我吧。」我苦笑着起身,走向会议室。

昨天,我终究还是搭上了往小肆家那方向的捷运。他还没回来,我也没他房间钥匙,不过他四楼房间外面的鞋柜,通常也都是房东代收挂号或快递後,会放置邮件的地方,反正出入的人少,也不怕东西被偷,所以我把装着巧克力跟香菸的纸袋搁在那里,然後才回自己家。到了今天中午,我刚趴在桌上要午休,手机忽然响起,小肆兴高采烈地说他已经看到礼物,正欢天喜地,想问我晚上是否有空,他要我陪着一起拆巧克力。

没有答应,我说晚上可能要加班开个会,本来那只是推托之词,除了业务部本身的小型会议讨论之外,我在公司还没有重要到需得加班开会的程度,然而不撒谎还好,说了就一语成谶,下午四点多,徐经理打分机过来,叫我傍晚多留片刻,跟她一起汇报这趟出差的考察内容。

拖到晚上八点多才离开公司,我只觉得全身无力。自从上次跟江涵予去喝酒後,我彷佛一夜之间消耗掉自己存蓄多年的身体精力,变得动不动就喊累,再加上去上海几天,尽管饭店很舒适,但人在异乡,难免睡不安稳,所以回台之後,连续两天的工作情形都不好。

步伐蹒跚地回家,看看手机,这时间小肆应该也还在乐器行,他教课至少要教到九点才会结束。要约他吗?总不能一直隐忍下去吧?可是一直拖着、避不见面又怎麽行?我曾经天真地以为,爱情里最糟糕的结局不过失恋而已,但哪里想得到,最惨的,原来是这种连自己还要不要爱都搞不清楚的局面才对。怀抱着满满但都无解的问题,疲惫地走上楼,却在我伸手进包包,想摸出钥匙来打开铁门时,眼前有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

本来装着巧克力跟香菸,拿去小肆家的纸袋,现在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地上。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块硬纸板,上面用好几颗金莎巧克力,黏成了一个微笑图案,老实说,黏得很丑,不但歪歪斜斜,纸板也破破烂烂,随便找个小学生,应该都黏得比这更好看;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盒鸡精礼盒。我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背後忽然传来叮咚两声的木吉他声响。

「你为什麽……」我吓了一跳,猛回头,小肆就坐在往上的阶梯边,所以刚从楼下走上来的我,没有注意到他在那儿。

「去到乐器行,才知道被学生放鸽子了。」他耸个肩,把怀里那把小吉他秀给我看,说那是今天乐器行才新进的商品,正在特价,所以他忍不住买了一把,还问我好不好看。说真的,尽管不懂音乐,但我觉得确实很可爱,比一般木吉他小了些,但又比乌克丽丽大一点,圆滚滚的造型很像爱心,而且还是鲜艳的亮红色。小肆站起身来,走到我旁边,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跟着将吉他交给我,说:「生日快乐。」

「今天不是我生日呀。」我皱起眉头。

「是我生日呀。」他笑着说:「虽然其实明天才是。」

如果爱情就维持在这里,那该是一个多棒的结局?我们都不爱吃蛋糕,却一颗一颗巧克力,拼命往嘴里塞进去,搭配着甜食的,是我们相偕下楼去买的冰牛奶,他说这是最棒的组合。一边吃巧克力,小肆拿过吉他,让我这个安静的小房子里,出现难得的音乐声。没有歌词,只有轻慢的曲调,他说这是在台东的海边谱下来的,虽然并不符合乐团的风格,但他自己很喜欢,还说如果现场有海浪声的伴奏,应该会更棒。

「你说你在台东留下了一个秘密,是什麽?」我忽然想起,忍不住问。

「是秘密。」他哈哈大笑,「如果直接说出来,那还算什麽秘密?」

也不管我怎麽瞪眼,小肆一边哼哼唱唱,但又嫌长头发东垂西散,影响视线,我笑着绕到他背後,本来想帮忙紮束马尾的,但想想,乾脆给他打了一条长辫子,结果这家伙玩心一起,居然抓起辫子,不断朝我呵痒,於是我从後面勒住他的脖子,想逼他乖乖投降,然而他力气比我大,放开吉他,不但没有乖乖认输,反而伸出手来,朝我腰间、胸口不断攻击,害得我咯咯笑个不停,差点都快喘不过气来。

「现在知道谁是老大了吧?」他哼了一声,而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趁他没注意,张开嘴就用力咬,叼着他的手臂不放,最後他终於使出绝招,居然开始要脱我衣服,这才逼得我松口。

「再捣蛋就不弹吉他给你听。」这回换他瞪我。

「大不了叫香肠弹给我听,他好歹是正牌的吉他手。」我扮了个鬼脸。

「不想被他女朋友大卸八块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他试试看呀。」他笑着说。

不晓得为什麽,这句话让我忽然大有所感,当下所有玩乐嬉闹的心情都没了。我乖乖地坐下,而小肆拿起吉他,这才开始又认真弹奏了起来。这回他没有哼唱,只是让曲子的旋律不断回荡,听着听着,连我的心情似乎都被吸进了一个无止尽的空间似的,慢慢沉静了下来。我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每一个弦音起伏间,他温柔也温暖的用心,在那当中,不知道为什麽,我忽然有一种不想再跟自己挣扎或拉扯,而只想把那些束缚与矛盾都放下的感觉。

「小肆」,等他弹了两遍,轻轻放下吉他时,我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开口,但语气很平静,问他:「你跟阿燕是什麽关系?」而他一愣,过了半晌,才反问我一句:「那很重要吗?」

那重要吗?重要与否,要看从什麽观点来诠释这问题,想了想,如果是几天前的话,我应该会点头,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今晚,在见到他,也听完他的吉他後,我却摇摇头。

「那你为什麽问呢?」他问,脸上没有不悦,但竟也没有心虚,更没有生气。

「你爱我吗?」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问什麽,所以只问了这句话。

「当然爱你。」而他点头。

「所以那些问题就不重要了。」我云云地呼出一口气,对於自己没有勇气承受的真相,我选择当一只缩头乌龟。一起坐在地板上,靠在他身边,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抬头,窗外只看得见漆黑的夜空。我问:「你希望我爱你很久吗?」

「那要看你自己,不是吗?」

「是,但也不是。」我没有严峻的口气,也不带警告的意味,我只是慢慢地,将自己在音乐中沉静下来的心里感受告诉他:「我以前,其实很怕爱情,爱情里的变数太多了,不是我这种头脑不好的人能玩得起的游戏。所以,如果你希望我爱你很久,那有些事情,你就不可以做,不可以像我还没出现前那样任性,你懂吗?我要的不多,也不想限制你什麽,但就只有那件事情不可以。答应我,好不好?」小肆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在我说完後,他揽着我的肩膀,轻轻摇晃了几下。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在我家过夜。挤在一张床上,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我反而因为能够一翻身就跟他靠在一起而感到满足。一条小毯子,遮盖着我们的身子,而他偶尔侧个身,将手搁在我的身上时,更带来一种幸福的感受。

我一直辗转难眠,心里转动着思绪。这房子的空间还算大,如果他要搬来一起住,应该不成问题,而且这里平常就吵得很,就算再加上乐器练习声,影响也不会太大,反而因为同居一起,小肆可以省下房租,如此一来,手头相对宽裕许多,正是一举数得的好点子。我微微睁开眼,小夜灯照耀着房间,桌子上凌乱的东西都没收拾,他随手披挂在椅子上的衣服也没摺好。说也奇怪,以前我不觉得这房子会带来空虚的感觉,但怎麽却因为他的存在,就让空间反而充实了起来?耳边传来小肆均匀的呼吸声,他大概玩累了吧,所以睡得正沉。

再次闭上眼睛,我希望快点天亮,可以跟他提提这个同居的计画。而且,同居一起还有个好处,我偷偷在想,住在一起,那些不该出现在我们世界里的女人,总该就没机会再登场了吧?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要为自己的好点子而沾沾自喜,也就愈加期待明天赶快到来。

但或许正因为急着想入睡,所以睡意迟迟不来,我接连又翻了几次身,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一直躺了好久,就在身体开始慢慢放松,意识也渐渐模糊之际,偏偏耳边又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而且说巧不巧,还是两支手机一起动作。

那个半夜不睡觉,非常该死的江涵予,透过手机传来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支白酒,他说那是货真价实的名酒,来自法国的什麽酒庄,顶级限量,最适合失恋的女人,因此他特地传照片来炫耀,还说要把酒送我。这家伙……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随手将讯息给删了,谁想喝那种充满倒楣诅咒的白酒呀?我把电话扔回桌上,却看见小肆已经醒来,他拿起自己也有来电的手机,按下接通,却一句话都不说,在电话萤幕的微光下,他不知是睡眼惺忪,还是电话里谁说了什麽事,只见小肆脸都纠在一起。

「现在时间应该是台湾的凌晨一点半,但你应该还没睡吧?」隐约中,我听到他手机里有女孩子的声音,语调轻快地问。

「刚睡,怎麽了?」小肆懒洋洋地回答。

「生日快乐!」电话中的女孩大声而开心地说:「不过很可惜,我赶不上帮你庆生。飞机回到台湾的时间,大概也是半夜,你有空来接我吗?」

「不知道,要看状况。」他有些烦躁的语气回答。

「好,那我上飞机之前再打给你!」不罗嗦,一说完,那女孩挂了电话。

我面向着小肆,缩在他的怀里,一直没有探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结束通话,直接将手机电源关闭,搁到一边去後,又过良久,我很低的声音问他:「是你朋友吗?她在国外?」

我不相信小肆在讲完电话後会立刻睡着,但他迟迟没有回答,而从他沉重的呼吸里,我彷佛可以感受到他心里的为难。

「我女朋友,她在英国读书。」几不可闻的声音,却一字字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听到小肆说:「她这两天就会回台湾。」

-待续-

爱情里最讽刺的是,最想让竞争者出局的人,才是最该出局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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