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这一日,林乔红、何晓晴二人一早便坐飞机下达高雄。两人从早问到晚,一路下来,还是没有张采铃的消息。三年前的往事,人们早已淡忘。
二人踏过西子湾的沙浪後,进到了中山大学。圆形拱门里对对的情侣,拥拥抱抱,好不亲热。对於这二名不速之客,有人惊慌,有人视而不见,形形色色,正如这个诡谲多变的世界。
走出校门,二人来到这里着名的冰果店。点了二杯木瓜牛奶,边喝边谈着。
「小红,我问你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我………,反正我寒假会先去啊,到时候再说吧!」
何晓晴看着她扭捏的表情,问说:「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个学长?」
林乔红被说中了心事,支吾地说:「没这回事!只是舍不得这里的同学,而且休学後又落後一年,很闷的。」
「好吧,到时候再说。待会去逛一下六合夜市吧。」
林乔红拍手笑说:「好啊!我要去吃青蛙羹,很脆很好吃呢。」
张棋华偕同云飞步出晚间六点的东区全球影城,刚从天堂与地狱的情境里,回到现实世界。真可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
云飞叹了口气说:「乔红真是可怜,圆梦的同时,也是另一个破灭的开始。」
「是啊。还好她看得很开,否则,真无法想像她会崩溃成怎样?」
晚云似轻纱般地飘动,地上的车流逐渐密集的同时,点点闪烁的白芒,不让天上的美景专美於前,配合着人声、车声、喇叭声,倒成了另类的城市歌剧。
「天气不错,到哪里好呢?」云飞望着美景,微微心动。
「有一间混蛋老板果汁店,喝起来不错,而且後方的河堤风景很好,是个好去处。」
云飞噗哧一笑:「是不是专卖果汁给混蛋啊?!」
「呵、呵!是啊,不过,你是果汁,我才是混蛋。」突然想起云飞刚说的话,心想:「我这麽说,岂不是将她当成果汁卖给我了!」脸色一红,尴尬地笑说:「我瞎说的,别介意。」
云飞怔了一下:「甚麽瞎说啊?」
「嗯………,没甚麽啦。」张棋华在心中敲自己一下:「只有乔红才会这麽胡乱联想,我干嘛欲盖弥彰的,真是可笑。」
云飞见他脸色怪异,问说:「到底怎麽了?」
张棋华心想跟她说这种话可不太好,於是继续含糊着:「没事啦。我们先去看拆除前的正气桥。」
「好吧。」
正气桥虽然有其久远存在的历史意义,然而构造设计的不良,在这讲求速度的时代里,的确是无法生存的。面对即将来到的挖土机,只能望它最後一眼,淡淡的怀旧之情。
二人手拿一杯混蛋果汁,缓缓走上清风拍岸的长堤。云飞喝着果汁笑说:「这个老板店名取的好,要是喝他的果汁出了问题,也不好意思骂他,因为他早就说了,他叫做混蛋老板。」
「呵、呵!你说得没错。」
「你时常来这里啊?」
「是啊。除了几次和那群死党来这边喝酒之外,都是和乔红来的。」
「难不成她来陪你喝酒啊?」
张棋华微笑说:「没有啦。我们不是来这里散心,便是来这里打打球。」
云飞望着远处的篮球场说:「打篮球啊?」
「不行的,乔红太矮了,怎麽投都投不进,她对篮球实在没甚麽兴趣。」
「咦?那她怎麽时常帮你们的篮球赛加油。」
张棋华怔了一下,心想:「这个问题倒没想过。每次总是听她抱怨我们班队打的这麽差,为何我还这麽热衷。可是每当我们有比赛,她总是不顾一切,就算跷课也会到场加油。唉,她这样奇怪的生物,实在不能用常理判断。」摇头说:「我也不晓得,可能她喜欢那种气氛吧。」
「是吗………?算了,不研究。那麽你们是玩甚麽啊?」
「棒球。」
「两个人怎麽玩啊?」
「互相传接罗。」
「想不到她会喜欢这样的运动。」
张棋华点头说:「我也蛮讶异的。因为她第一次玩,便玩得腰酸背痛,左一青、右一黑的,以为她再也不想玩了。谁知道,她居然熬得下去,现在她算是接的很好了。」
云飞想了一下,问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棒球啊?」
张棋华嘴角一扬:「是啊!我可是个投手呢!从小便有个棒球选手梦,只可惜当时棒球的普遍性,没有像现在这麽盛,否则,我可能已经在职棒场上打球了。」
「难怪她再怎麽伤,都要陪你玩球。」
张棋华没听出她语意间的失落,反而兴奋地说:「她可是一心想当我的捕手呢!只可惜她的运动神经实在不像她的头脑转得那麽快,所以一直不敢让她当捕手接球,只是跟她传传滚地球,接接高飞球,过过瘾而已。」
「假如你要她当的话,她一定不会拒绝吧?!」
张棋华想不到她会这麽问,只是点头说:「应该会吧。」
云飞叹了一声:「唉!若换作是我,我可不想答应你。」她不说「不会」而说成「不想」,可知在她的心中,已开始对这段情感失去她一向的理性原则。
张棋华依然没发觉云飞心中的矛盾,笑着说:「本来就该如此啊。不擅长的运动而且又有危险性,实在碰不得。」
云飞笑了一下,看着天上的星星,静想着:「我和他只是适合;然而他和乔红却是密合。难道我要继续感情用事下去吗?虽然他的人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可是,不管如何,总是觉得差那麽一点感觉!虽说他可以处处包容我,可是我实在无法像乔红一般,如此热情、放心地对待他………!他实在有权利选择他最适合的人,我不能再这麽不理性了。趁现在还未走到彼此相互难舍时,就这麽结束吧!」
「棋华,我想………。」心中虽然想得坚决,然而要她一口气说出,却也甚难。
张棋华笑脸望着她,柔声说:「怎麽了?是不是会冷?」
云飞一听他的柔情深意,再加上今夜的美景,心中那一番决定更是难以启口。只好心虚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吧。我们下次再来。」
云飞带着遗憾的心情回到家中,虽然她试着让自己能够像乔红一般,可是这样一来,云飞也就不是云飞了。一向处理感情态度理性的她,此刻些微的矛盾情绪,对她而言,可真是生平第一遭。
云飞刚推开大门,云妈妈便迎上前来,笑说:「你不是一直想到英国留学吗?!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可以一起去了。」
「那爸爸的工作怎麽办?」
「你爸爸今天刚接到公司的指示,要他到英国的总公司工作一年,时间大概是今年五月。那时你也快毕业了,等到六月份,我再和你一起过去。」
假如云飞今天没想通她和张棋华之间的问题,也许她会一口回绝这个行程。可是此时的她,正好烦恼着如何跟张棋华提分手的事。如今举家前往英国的事,刚好可以让她顺水推舟当成藉口,而且,当时她便对张棋华说过可能会去英国留学的事,以这个理由来离开他,对他的伤害也就更少,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如此想着,但是在她的心中,仍然有着淡淡的不舍。「这样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云妈妈瞧着女儿的神色,并非如她预期中的喜悦之情,於是问着:「怎麽了?是不是我们一起去,你不喜欢啊?」
云飞微笑说:「不是啦!能够一起去,我当然开心啊,这样我才能天天吃到您煮的饭呢!我是因为有点累,所以说起话来,才这麽有气无力的。」
「那麽你赶紧洗完澡,回房间休息吧!」
「嗯!」
云飞洗去了一身的愁绪,正在镜子前面吹拭着一头长发。心中的大石虽然落下,但似乎还残留一些微尘细子,不乾不净。於是起身拨了通电话,打给乔红。
林乔红接过孤儿院林小姐手上的话筒,笑着说:「我是幸福的乔红,请问哪里找啊?先说好,我只交朋友,有关性问题、ONS等我一概不听!」
云飞被她的开场白逗了一下,笑说:「我是云飞。你哪里学来的话啊?」
林乔红噗哧一笑:「想不到会是你,真是不好意思!这些话是从网路上看到的。」
「原来如此。嗯………,你明天有空吗?想找你聊一聊。」
「有啊。甚麽地方呢?」
「早上十一点,学校外面那家麦当劳。」
「好!对了,想聊甚麽啊?」
「见面就知道罗!」
林乔红嘻嘻一笑:「是不是你和学长的喜事将近啦?!」
云飞啐了一声,嗔声说:「没那回事,别瞎猜!」
「呵、呵!那就明天见罗。拜拜。」
「Bye。」
云飞轻轻放下电话,心想:「明天怎麽跟她说呢………?唉!顺其自然吧。」
月落日出,早晨的风,很是清爽。云飞做完了晨间慢跑,回到家中梳洗一番。整了整仪容,等到十点半时,对母亲说:「妈,不用准备我的午饭了,我和学妹有约。」
「那你出门骑车小心点哦!」
「知道了。」推门一开,往麦当劳前去。
云飞点了杯饮料,上到二楼,林乔红已经来了,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咦?怎麽学长没陪你来啊?」
云飞开玩笑说:「没见到他,你好像很失望哦!」
林乔红脸色一红,俏皮地说:「才不呢!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帮你骂他,居然让这等贤妻独自流落在外,不怕被别人抢走啊!」
云飞不和她说笑,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和他分手了!」
林乔红吓了一跳,说:「你是在开玩笑吧?」
云飞似乎演练过一番,顺着说:「不是开玩笑。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他?」云飞当然没听过乔红那天在阳明山说的话,可是同是女人的心情,她自然早就知道乔红是喜欢张棋华的。於是,在「喜欢」之前硬是加了个「还」字,让林乔红难以闪躲。
果然,林乔红中计,讷讷地说:「我………我现在没有了。」这样一说,可真是不打自招了。
云飞微微一笑:「果然你是喜欢他的。」
林乔红知道中计了,可是话已出口,有如覆水难收。只好轻声说:「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你可别因为这样就跟学长分手,否则他不但会怪我,而且会很伤心的。最多,我从今以後不再见他了。」
云飞听她对感情这般牺牲的精神,实在既佩服又怜惜,叹气说:「唉!假如他能听到你这番话,他一定会感动不已!」
林乔红笑了一下,说:「别寻我开心了,他才不会感动呢!他只会认为我又有甚麽怪念头,不然就笑我傻的。」
云飞伸出手握住她,柔声说:「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还喜欢他的,对不对?!」林乔红低头不语。
云飞接着将她昨天想的说给乔红听,最後说着:「我和他真的没有你们来得适合。我不是退让,不是同情,而是为了三方面好,才做这个决定的。我相信你也想见他活的开心吧,是不是?」林乔红点了点头。
「这就是啦。唯一能让他感到愉悦自在的人,就只有你。」
「可是………,自从我弄坏你送他的花瓶後,我们之间就有一些隔阂存在了。」
「听说是因为………地震。」
「真的啊!我也不晓得为何当天只有我遇到,而且还二次呢!刚开始晃了一小下………。」於是,林乔红连珠般地将满腹的委屈说得有声有色,最後还不忘抱怨着:「可是这个小混蛋,居然连问都不问,一进门便把我骂了一个冤。真是死没良心的小混蛋!」
云飞跟着笑说:「是啊,真是个小混蛋!」两人相顾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因为两人都爱上了这个小混蛋。
云飞接着将留学的事说出来,也等於表明了,要完全放弃张棋华。林乔红心中一片乱,也不知该说甚麽才好。
「你跟学长谈过了吗?」
「还没,可能今晚吧。」
「那麽………你会说今天的事给他听吗?」
云飞微微一笑:「不会的,这是我们的秘密。而且,我相信只要我离开他,你再和他相处下去,他一定会觉得你才是他想要的。」
「我………我也不晓得,因为我可能会休学去加拿大陪我爸爸,回来之後事情会变成怎样,谁也说不定。」
云飞微微一惊:「棋华说你还没答应啊!怎麽突然想这麽做呢?」
「我还没答应啦。不过,我不想让爸爸留有遗憾,而且爸爸那方面有明确的时限,至於学长,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相处,虽然其间的变数也是很大。可是,要我现在做出明确的决定,真的很难,舍去那一边我都是不舍。」
云飞也明了这般的难处,於是淡淡地说:「就让一切随缘吧,正如我做了这个决定。」
「你做这个决定,难道没想过以後可能会感到遗憾、後悔吗?」
云飞轻轻一笑,说:「也许以後我会後悔;可是现在不做这个决定,我以後一定会後悔。」
林乔红怔了一下,心想:「云飞学姐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原来她心中决定的事,竟是如此地坚决。不像我,我可是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不过,我只倒向学长那边。」
两人谈完後,随即一起去逛街,直到晚上五点半,云飞才回到家里。云飞一进家门,电话便响起,她接起电话,原来是张棋华打来的。云飞请他稍候片刻,进到房间才说:「刚好你打来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张棋华笑说:「刚好我也有事要问你,不过你先说吧!」
云飞想了一下,才说:「嗯………,我爸爸要调到英国工作,而我也要到那里留学了。」
张棋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吓呆了好一会,怔怔地说:「怎麽………突然下这样的决定呢?」
「也不是突然啦,刚好我爸爸被分派到英国,而且我之前就说过,我可能会去英国留学啊,你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
张棋华失望地说:「我当然记得。只是………,总觉得事出突然。」
「对於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抱歉!不过,就像你们男生常讲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就像乔红啦!」
张棋华无奈地说:「又来了,总是将她和我说在一起。」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打电话给云飞时,她妈妈说她和一个学妹出去。此刻不禁想着:「难道是因为乔红,所以她才会做这个决定?!」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出来吃个饭,再聊吧。」
张棋华心想:「现在问她,她必定闪烁其词,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去问乔红,明天再摊开来讲,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於是,和云飞约定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後,便匆忙地往孤儿院前去。
张棋华到了孤儿院,约了林乔红到外面一叙。二人走了一阵子後,张棋华便问:「乔红,你今天跟云飞说了甚麽?」
林乔红以为云飞跟他说了,心中虽然暗骂云飞不守信用,然而脸色微羞,心头也是甜甜的。正想跟他说不想休学了,哪知张棋华突然语气一变,淡淡地说:「你的事,宏明跟我说过了。」
林乔红却没发觉他的神情正转变中,如故笑骂着:「真是的,又一个人出卖我。看来,还是学长你最可靠!」
张棋华这时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怒火,气愤地说:「我就是对你太好了,所以才会被你反咬一口!」
林乔红惊了一下,不知他为何如此生气。只是怔怔地说:「我……我……到底发生甚麽事了?」
张棋华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冷冷地说:「别装作可怜的样子,我不会相信你了。」
林乔红双手一挥,近似求饶地说:「我装甚麽可怜啊?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甚麽啊?」
张棋华一心认定是她破坏的,这时听她这麽讲,心中怒火再起:「你还不承认!要不是你跟云飞说你喜欢我,她也不会因为同情你,而要跟我分手!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货物,说让就能让的!」
林乔红眼眶一红,流着泪说:「是她跟你说的?」张棋华摇了摇头。
林乔红凄凉地笑了一下:「原来我在你的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张棋华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微觉不忍,语气稍缓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麽凶。不过,就算我求你好了,你明天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见云飞,当面跟她解释清楚,我就只求你这件事,至於她肯不肯留下来,我都不会怪你,我们仍然是好朋友,我保证,这件事决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
林乔红怔怔地看着他,此刻她终於明白,在他的心中,自己是如何地比不上云飞。既然心已碎成片片,还有甚麽在乎的呢?於是,林乔红把心一横,打算将所有的罪过都堆到自己身上,心想既然不能让学长欢欢喜喜地记住我;也要让他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永远记得我。
林乔红接着把泪一抹,望着他说:「我爸我妈,一个死了,一个快死了,自然都管不了我,而我也更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没错,我是喜欢你,所以我砸了云飞送你的花瓶,所以我跟她讲了一些有的没的,来逼她离开你!可是我绝非要博取你们的同情,因为我得不到的,我就要破坏掉!这样说,你明白了吧!你满意了吧!顺便跟你一提,我以後不会再来烦你了,我决定去陪我爸爸,不再回来了。在那里,我才能得到我所要的温暖!希望往後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能过得快快乐乐的,凡事深思而後虑,不要再有第二个乔红出现。至於明天的事,我不想去了,记得跟她说,一切随缘吧!」
张棋华心碎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转身缓步离去。
林乔红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一生的美梦算是破灭了!林乔红暂时压抑的泪水,再次伤心地流出。虽然她有解释的机会,然而她已明白她在学长的心中,永远都只是学妹的角色,与其如此,倒不如用这样的方式逼自己死心!於是她这麽说着狠话,看似解脱,其实是独自承受永久的伤痛与思念。这一日,刚好旧历年十二月十四号,月圆未满独独缺了一角。
突然,一阵晃动摇起,乔红心想:「又是该死的地震………?」不过,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脑中一片白芒闪过,乔红昏倒了………。
过了许久,当乔红再度恢复意识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旁边的院长和小姑正仔细地瞧着自己。
「我怎麽了?怎会在这里?」
晓晴说:「没事了,医生说你有贫血的情形,以後小心一点,好好调养就会痊癒的。」
乔红凄然一笑,这才明白为何那天会遇到没人知晓的地震,原来震央就在自己的心里,也难怪伤的只有自己,而且已碎了满地,不复可寻………。
张棋华踏着沈重的步伐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他万万想不到,学妹居然会因爱生恨,这可比麦克乔丹退出篮坛还令他惊讶、惋惜。一整晚与天花板,相看两不厌,直到早上六点多,才勉强睡着。
张棋华睡到下午一点钟才起床,洗了个澡除去一身的疲惫。回到书桌前整理一下桌面,拿起歌本时,不小心抖出乔红那张自画像,他怔怔地看着,情绪忽上忽下,波动汹涌。
这时,一滴水珠自发梢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画像的右下角,张棋华轻轻拭了开来,忽然在纸上浮现了一行小字,写着:「得其也鲁就是我爱你」。张棋华这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禁窝心一笑,喃喃地地说:「你就是这麽讨人喜爱,可是为何昨天要这麽做………?!唉,会造成你现在这样,我也有错!」又将画像放回歌本中,收了起来。
昨天和云飞约了下午三点钟,张棋华心想还有一个小时,於是好整以暇地靠在窗口,抽着菸。这时微风轻吹,天上的卷云,丝丝柔柔,好不悠闲自在。张棋华吹着一口烟,不禁想着:「若是一切如往,现在我可能正跟乔红有说有笑地玩着呢!」
一架飞机缓缓地爬昇,自他的眼前划过。「不知道她甚麽时候要走?希望她能寻到她真正的温暖,这二十二年来,她的确苦够了!」微扬的风突地转强,振振有词地吹响着,吹得他的眼微觉酸痛,似乎还不肯罢休,好像要翻起整个大地,颠覆一番,才算尽了职务。
张棋华关上了窗,整了整衣领,带着忐忑的心,前去赴约。
过了二十分钟,来到了一家咖啡店,云飞正在外面引领张望,张棋华向她挥了挥手,随後二人走进店里,点了一杯卡布其诺、一杯鲜果汁,二人坐在窗边,反暗的玻璃让阳光的杀伤力减弱了许多,外面的形形色色,却是一览无遗。
二人闲聊了一会,张棋华便说出今天的目的:「我昨晚去见过乔红了,你们谈的事,我都知道了。」
云飞的第一个反应也和乔红差不多,心中暗嗔着:「这个小鬼头,真是不可靠!」於是笑着说:「既然你知道了,还不赶快将她追起来!」
张棋华怔了一下:「甚麽?!你怎麽会这样说呢?一切都是她搞的鬼,难道你还要把我让给她?」
云飞听他这麽说,心下也是一怔,隐隐觉得事情出了差错,赶紧问着:「你们到底说了甚麽?」
张棋华娓娓道来,云飞听到一半便欲昏倒,等到他说完,云飞劈头便是一骂:「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大混蛋!死没良心的大混蛋!」这样的骂人,可说是她的极限了。
张棋华张大了口,被骂的莫名其妙。云飞於是将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只听得张棋华不仅口张的大,连眼睛都露白露得彻底。
云飞说完昨天的事後,又将花瓶的事说给他听,张棋华听得懊悔不已,拍着桌子骂着:「我真是该死!一直错怪她了。」
云飞瞪了他一眼,继续揭露着:「还不止这样呢!你还记得你生日那天遇到我的事吗?」
「嗯!」
云飞幽幽地叹了一声,说:「其实那天我本来没班的,是因为乔红前一天在学校遇到我,叫我一定要排那天的班,所以你才能遇到我的。难道你真以为台北这麽小啊?!」
「可是,她为何不向我解释?反而故意这麽说?我真的不懂。」
云飞惆怅地说:「若换成是我,我也会和她一样的反应。因为在她的心里绝对不是想当你的学妹而已,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就算她解释了,她也认为多此一举,因为她在你的心中永远都只是学妹,而不是女朋友!」
张棋华急说:「就算这样,也用不着说得这麽绝,难道她想让我恨她吗?!」
「她想不想让你恨她,倒是其次。我猜想,她可能想藉着这个方式让自己心死,不再去想你!唉………,她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为了让你活得开心,竟然如此地牺牲自己,即使将身陷无止尽的伤心、思念,她也绝不後悔!她真的爱你爱的太深了,换作是别人,也很难做到吧。至少,我就做不到。」
张棋华自责又心碎地说:「我有这麽好吗?值得她为我这麽做?」
「说真的,你真是个好男人。可是你被爱情冲昏头了,失去你仅有的一丝理性。因为我始终认为你是个极度浪漫的人,理性你只摆在非感情上,对於你细心架构的爱情,你太容易感情用事了。」接着,云飞又将那一晚在河堤上所想的心得说给他听,张棋华这时终於明白,乔红对他是如何地掏心掏肺。
二人静了一会,云飞轻声问着:「有句话想问你,你难道从没喜欢过她?」
张棋华震了一下,他知道他是有的,因为这样的问题曾深深困扰着他,尤其是林宏明刚出现时。如今,他仔细地回想着最近半年多来的生活,突然发觉,不论是甚麽事情,其实都跟乔红有关。就连和云飞约会的地点,也都是平常和乔红常去的,虽然可说是种巧合,可是乔红没去过的地方多的是,为何偏偏选在两人曾经拥有欢笑回忆的地方才去?!难道他竟在无形之中,将乔红的感觉挪移过来,其实不是享受和云飞在一起的感觉,而是怀念有乔红在身旁的愉悦!
这一想,让他惊了一身汗。原来,自己居然对乔红的情感虚伪了二年半!张棋华心中一酸,眼眶一红,隐隐渗出泪水。云飞递了面纸给他,柔声说:「趁她还没离开之前,赶紧把她追回来吧。她既然说了一切随缘,就代表你还有机会,这次别再搞砸了哦!」
张棋华向她投以感激的微笑,起身便欲前往孤儿院。就在这个时候,云飞突然按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张棋华听到声音,赶紧回身扶着她,急问:「怎麽了?」
「我……不知……道,右边的肚子……好……好痛!」
张棋华暗想着:「难道是急性盲肠炎!」赶紧将她抱起,坐上了计程车,往医院前去。这个时候,距离张棋华十公里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家门口,正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怔怔地等着他。
张棋华带着云飞匆忙地赶到医院,接着打电话到云飞家通知她妈妈。这时,云飞也已进了手术房,张棋华在外面等着,心里一直想着刚才云飞进手术房前的那番话:「赶快去吧!迟了,你可会遗憾终身的。」无奈何云妈妈一直未到,他也只能在这里乾着急。
过了三十分钟,云妈妈终於来到,张棋华交代一声後,便往孤儿院赶去。过了一会,他的情绪稍稍缓和,突然想到:「为何不先打电话过去孤儿院?!刚才真是昏头了。」伸手打了自己一个闷响。
终於到了孤儿院,哪知一问之下,林乔红竟然今早就和她小姑离开了,至於她甚麽时候上飞机,却是没人知道!而李院长早上刚好前往高雄办事,一时间,张棋华顿失天地,一个人无神地看着圣心孤儿院五个大字,现在的他,总算深深体会到「黯然销魂,唯别而已」这句话的涵意!
张棋华接着走往回家的路,身心疲惫的他,只想睡个大觉,试着冥想明天一觉醒来,乔红正在身旁吵着他,要他带她出去玩。
张棋华停好车,走到家门口时,却见一个袋子挂在门上。张棋华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罐瓶子,一瓶装着星星,一瓶放满纸鹤,里头还附着张纸条。张棋华赶紧打开纸条,里头写着:
学长
我今晚六点五十分就要到加拿大了
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面
所以想在离开前见你最後一次
只可惜等了你一个钟头还是没遇到你
也许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所以老天爷才会安排昨晚是我们的最後一面
这样也好见了面也只有徒增感伤
送给你二个许愿瓶本来是情人节才要给你的
可是来不及了只好现在就给你
希望你能许个好愿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最後跟你说一句话:
无论未来如何我都要让你知道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
祝
快乐
99.1.31下午四点喜欢学长的乔红留
张棋华赶紧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五点四十五分,心想:「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的及!」於是将袋子放进屋里,叫了辆计程车,往桃园国际机场前去。
张棋华一路上看着乔红留给他的纸条,心中悲痛不已。这时他才知道,乔红早已料到他会去向云飞说明当晚的事情,而他也会因为真相深深自责。於是,乔红便先说了不会怪他,好让他能心安地和云飞相处下去。这样的用心良苦,真是令人为之心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收假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路上自然微微拥塞,张棋华的心焦急的似下了水的猫一般。
等到七点十五分,张棋华才赶到机场。虽然时间过头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班机延误或是乔红还没离开。
他匆忙地跑到服务台,请服务小姐帮他广播。偌大的机场大厅,随处响着:「林乔红小姐,请您尽速来此,大厅这边有位张棋华先生找您。」连续播告了三次,大厅里除了返乡、离去的旅客,接机、送行的亲朋好友,再也没有像乔红一般讨喜可爱的脸,经过张棋华的视线。
张棋华叹了一声,丧气地摇着头,突然想起林乔红送他的许愿瓶,於是借了纸笔,写了好一会的字,再交给服务小姐,请她帮忙广播。
服务小姐接过纸条一看,面有难色地说:「这………恐怕不能帮你。」
张棋华又向她恳求几番,服务小姐终於被他打动,笑着说:「拼着被开除,我也帮你说完!」
张棋华诚意满满地跟她说了声谢谢,接着缓步地走出机场。旁人见到他,都是微微一怔,因为他的脸上,多了几行伤心的泪水………。
这时,机场的广播器,缓缓地响起,服务小姐的声音轻轻述说着:
乔红
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听到
由於我的粗心大意使我几乎失去了你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不管是半年一年十年甚至更久
我都要让你知道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因为我要当着你的面对你说:我爱你
很巧吧今天刚好是你最喜欢的月圆夜
而且你的梦想也在今天实现了
所以我也开始相信对月圆许愿是有用的
今晚趁着你还没飞越国际换日线希望你能抬头感受一下月圆
因为我正在述说着两个愿望你一定可以听见我这麽说着:
第一个愿望希望你在加拿大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第二个愿望希望你能回来听我说一句话
对不起因为我已明白我爱的是你………
张棋华走出机场,这时月儿正好刚刚昇起。张棋华看着月儿默默地许着愿,最後,他轻声吟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是月、亦非月,人去楼空,徘徊何用;愁愁愁、叹叹叹,不了情长,相思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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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心的话】
因为最近在写【江城子】,人物与旧作【距离爱情0.1公分】有所衔接,虽然【距离爱情0.1公分】是出版的作品,但时代久远加上应该是绝版了,所以我还是把他贴上来,避免有人看不懂乔红与棋华的故事。
【距离爱情0.1公分】是我第一篇在网路发表的完整小说,也是第一本出版的小说作品(红色文化出版)。当年的网路发表名称为【水调歌头】,是的,我很喜欢苏东坡啦^^
这次转贴过来的版本,是完全没校稿,当年最原味的创作。也许有些文法、词汇、标点符号的使用错误,不过最原始的云心,会让我有年轻十六岁之感。
时光冉冉,去也勿须感叹,我在船行的水波上,看见自己的容颜,随着涟漪,荡到了千万里远。青春不老,年华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