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路千里 — 江憶 (1)

小姊陪我参加初中联考,回家後我大哭一场。三哥下班回来看见我在哭,安慰我说:「哭了就好,哭了就一定会考得上。」

小姊说:「黄老师知道作文题目後开心跑来跟我说,江淑仪没问题了,一定会考上。」

「他怎麽会知道?」我哭着问。

「他说这个作文题目你写过。」

果然,我以中等成绩录取。

上初中後,我才发觉自己的智能根本无法应付众多学科;加上除了背诗词和作数学外,国文、英文、博物的成绩常不及格,物理、化学根本没及格过。尤其是每星期两堂的体育课,更是我要了我的命。

考试跳绳时,体育老师说:「你没跳过绳啊!」我很想回她「是」,可是我没勇气,继续把绳子往上抛,看着它落在我的脚前,然後跳过去。学期末老师看见我,也不管我是不是找他,就直截了当板着脸说:「下礼拜补考。」只有国文老师关心我,虽然我的国文也经常拿红字,但常代表班上参加书法比赛。

先天的缺陷─懦弱、害羞、怯场,在学习中完全暴露无遗;除了同学黄翠云说我善良外,大家都笑我是个迟钝、没胆子的人。

学习到这里,已注定我往後的命运;勉强拿到一张初中毕业证书,我已喜出望外。

爸爸年轻时得到一位老中医传授一帖专治内伤化瘀的草药。老中医过逝後,附近知道的人都改向爸爸索药。因此,每隔一段时间,爸爸就会到二水门外采集各味药草,然後全家总动员,经过洗、切、捣後,搓成小团,然後晒乾,再依一定分量分装成包。这药是老中医发愿免费赠送乡亲的,爸爸继成他的遗愿,一样是免费供人索取。

初一刚开学,正值秋老虎发威,爸爸在烈日下采药草中风,全家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入赘在三峡采矿的二哥赶回来时,爸爸的病情已稍为稳定。接着两位出嫁的姊姊也相继回来;大嫂忙着张罗他们的吃住,大家七嘴八舌提出各种意见,就是没有人主张立刻送爸爸去医院。最後由二哥和大哥决定,请附近一位张小儿科医师出诊,经过一个半月的医疗和护理,爸慢慢地已能下床,只是步履比以前缓慢了许多。

三个月後,爸爸受寒感冒剧烈咳嗽,我们再请张医师来出诊。他说爸爸得了肺积水的病,又问我们,说:「这房子是你们自己的吗?」

妈回答:「是租的。」

从此两个星期的投药,爸都不见有起色。

二哥建议换医师,於是,改请街头新搬来开业的林内科出诊。林医师很自信地保证一定可以医好爸爸的病,但医药费很昂贵。三哥在大学当助教,小姊刚考上贸易公司,大哥文具行的生意普通,妈妈的代工费微薄,可支用的钱实在有限,最後连爸的一点退休金也全花出去了。

经过一个月的治疗,爸果然好起来,除原先中风留下的後遗症外,他已经能自己行动,不再需要家人的特别看护,当然也减少许多医药费的开销。

今天是星期日,我在半楼上写作业。回头看见爸爸手上捧着一堆黑色的药丸,努力地往嘴里塞。这时候,妈妈也正好上楼来,见状吓得大叫,立刻伸手抢过爸爸手中的药丸,并全力掏出他嘴里还没吞下的药,但还是慢了,爸已把大部分的药和酒吞下去。

他笑着站起来,稚气地躲开妈的抱怨,却一个不小心踉跄扑倒,『碰』一声,爸脸朝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幸亏半楼上的地是木板结构,不然後果就不堪设想。我和妈赶紧把他扶起,只见他双眼紧闭,嘴角流着白沫。

大哥大嫂冲上楼来,看见爸爸的情况,吓得吼我快去请林医师,我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爸爸,怕自己这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心中惊吓又不忍,大声呐喊「爸」,意外叫醒昏迷中的他,我听见爸「嗯」了一声,才放心奔向林内科。

医师闻到爸爸满身的酒气,又发现地上的中药丸,生气地大骂我们没好好照顾爸爸。尤其是妈,既哀痛又愤怒,一切关键都在黑色药丸上。大哥和小姊却在这时候各执一词,谁都不肯承担做错事的後果。妈妈更气愤小姊的胆大妄为,她们之间几乎决裂。

妈妈怒对小姊说:「你会赚钱,就可以不经大家的同意,私下带着你老爸去看密医,好不容易调理起来的身体,现在又变成这样,你知道我的辛苦吗?」

小姊辩称:「密医是大哥的朋友,这是他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

大哥说:「现在你不承认,变成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好!是我一个人的错也没关系。」

大哥丢下爸爸不管,气冲冲下楼喝酒解闷,小姊在大嫂的房里辩解她的无辜,我守在爸的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妈妈楼上楼下忙着为爸爸清洁身体和环境,好让爸能躺得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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