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书的那通电话,彻底扰乱了方巧欣的意志。
结果夏天还没过,一波波袭来的台风就让她在这炎热季节离奇的得了重感冒,整个人发了高烧,病恹恹的卧病在床,完全没有一点力气,只得无奈向陈靖宏请了个假休息。
「没关系,我会等你给我答案。」瘫在床榻上,她依稀记起沈雁书最後那麽对她说,「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答案……吗。
整颗头都头昏脑胀的,她昏昏沉沉地思考着,觉得头痛得像是要爆炸了。
而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断断续续地睡了又醒,一阵响亮门铃声瞬时是将她给吵得醒了过来。
她有点困惑。谁会在这时候来找她……?抬手看了看时针指到三的手表,她感觉更纳闷了,下午三点,大家这时候不应该都在上班吗……
「是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她步伐不稳地上前去开门,觉得脑袋很重很沉,身体很无力。
然而当她抬眸,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却着着实实让她整个吓了一大跳──一身休闲黑衬衫,清俊斯文的男人一贯面无表情的脸,黑框眼镜下的眉宇紧蹙。「……团长?」她傻愣愣地望着他,一时也忘了该怎麽说话。他怎麽会来?
「先回去躺好。」脱鞋进门,陈靖宏见她气色糟糕,忙扶着她赶紧回到房间,并顺手将门带上。这时她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鼓鼓的超商塑胶袋。
方巧欣的脑袋更混乱了。「你怎麽会来这里?」被抓着回到了房间,坐回床上,她有些发愣失措。他现在、不是应该正在公司里上班的吗?
「公司没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陈靖宏撒谎撒得脸不红气不喘,「而且,你一个人肯定不会照顾自己。」望着她还发红滚烫的脸颊,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接到她请病假的电话时,他其实被吓了一跳,整个早上都坐立不安,根本没法专心工作。思考了许久,他最後是赶紧将手边要事先处理完,然後便买了些食材过来探望她……他猜想她一定还未吃过饭。
不过这麽看起来,他应该是猜中了。
「我只是感冒,休息一下就好了……」心知他定是又在说谎,她抿了抿唇,只希望他快点回去。
她不要他为了自己早退来照顾自己,不要再欠他任何人情。
「躺好。」皱眉瞥了她一眼,他开口,又是一个不容反抗的语气。迈步踏出了她房间,他没有搭理她的不愿意,迳自到厨房便开始动手张罗起食物来了。
方巧欣默默然。这个人真的是从来都没在听自己说话的……
听到小厨房那里传来一声声乒乓铁器的撞击声响,她侧躺面向墙壁,不禁想,原来他也会做菜?想当初沈雁书就是个厨艺白痴,一天到晚不是泡面就是微波食品,有时还会跟她蹭饭吃……
怎麽又想起他来了。打断思路,她叹气着闭起了眼睛,拒绝再去想起任何有关他的美好回忆。
房门「喀啦」一声被再度打开,她睁开眼睛,翻身,看着他拿了条毛巾走进来,然後摺好覆在自己额头上,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你量一下吧。」将放在床头的耳温枪递给了她,他说。
望了他一眼,方巧欣也只得默默依言将耳温枪插入耳里,听见「哔」一声後,她拿起来看了看,38.2度。
「应该不严重。」接过耳温枪,见上头温度不太高,陈靖宏这才稍稍舒心地悄悄呼了口气。「好好休息吧,有什麽问题再叫我。」说着,他替她重新掖好被子,嗓音竟难得几分柔和。
方巧欣歛了歛眸,默默乖乖躺好。「团长……」张嘴唤他,她明明想开口说些什麽,话才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地开不了口。
不要对我这麽好。她想这麽对他说。
他明明知道,她心里还有沈雁书……为什麽?
闻声,陈靖宏顿住脚步,转过了头望向她。那双低歛着饱含愧疚的眼睛映入他眼底,她眼神中似还有一点复杂和挣扎。
「你睡一下,稀饭很快就好。」停顿片刻,他终究还是决定先无视她眼里的种种纷乱情绪,只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唇角微勾。
那笑意,看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方巧欣抿了抿唇,心微微一紧。
为什麽……他们都要这样无条件的对她好?
因为感冒的关系,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许久,只依稀感觉似乎过程中不断有人进房来替她换上温热毛巾。身体很沉很疲惫,她觉得自己很自虐,明明PTSD都还没有痊癒,怎麽还是拚命在给自己压力?
好想睡觉。好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睛,然後什麽也不要想了……
「方巧欣、方巧欣。」低沉嗓音在她耳畔轻声响起,她再度睁开眼睛,因刚睡醒,还半眯着有些倦。感觉鼻尖嗅入一股食物香味,那味道惹得她一天都未进食的肚子都咕噜咕噜狂叫了起来。「起来了,吃点东西。」将声音放得柔了些,他开口轻唤。
闻言,她支着身子坐起身,提神地眨了眨眼。大大地张嘴吁了口气,她望了眼外头渐暗天色。她睡了多久?
「谢谢你。」有些尴尬地接过她手中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的稀饭,她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後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张嘴吞下。
「还合你胃口?」他淡然瞥了她一眼,轻问。
「嗯,想不到你也会做饭。」笑笑调侃了他一句,她表情总算轻松了些。
「大学的时候自己住外面,总也得学点东西。」神色淡然,他莞尔耸了耸肩,扬眉,露出了个似是终於放下心的表情,这才从床旁起身,「稀饭就在电锅里,想吃自己去用,我先走了。」抬手看了看手表上时间,他暗忖今天要熬夜加班的大概会是他自己,这下是非得离开不行了。
而见他已经准备要转身离开,方巧欣咬了咬唇,心一横,终於鼓起了勇气开口叫住他:「……团长!」
她不能再逃避了。有些事情再拖下去只会让她重蹈覆辙,不论怎样,她都非得要现在好好弄个清楚不可……
──她想要确认,自己想要给什麽答案。给自己什麽答案。
而他转回身。「怎麽了?」表情依旧是那般淡漠冰冷的模样,他浅浅应了声,微微侧过脸望她。
她低下头,没有看他,只默默咬紧了唇瓣。「你为什麽……要对我好?」抓紧被子,她把稀饭放在一旁,语气执拗而紧绷。
陈靖宏默默垂眸望着她被遮掩得有些模糊的表情。她的声音坚定而带着某种决心,似乎只要他现在不给答案,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似的。
已经知道了?虽然从来都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但他原本以为她会更迟钝些的。
目光辗转流动,他最後也只得低叹了口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看她那样子的表情……虽然不清楚她是什麽时候明白的,但她已经晓得他对她的心意了,不是吗?
既然这样,她那句「为什麽」又是想要什麽答案?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好了?」抬眸,她痛苦而复杂地望向他,像是恳求一般的语气,「我不想要你和他一样……」
不想要他和郑禹廷一样,在她身後默默守护隐忍着痛苦和悲伤,在她所不知情的状况下,一次次地被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而她,却又是完全没办法回报他一点什麽。似乎唯有好好的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她才能够不愧对他救下来的这条性命──
她不要这样。背负一个人的性命,她挽回不了那份愧疚,只能逼迫自己去面对。要再一次,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承担一个人的痛了……
轻吐口气,陈靖宏回身迈步走到她面前,有些无奈地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你不用愧疚,我是自愿想照顾你──」
「就是自愿,才让我更难受。」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她语气又更坚定了几分,「你明知道,我还放不下他,根本没办法给你任何答案。」低眸,她黯然轻声说着,嗓音微微哑然。
她没办法给任何人答案。所以他能不能,不要喜欢她?
「嗯,我知道。」像是早已料到了她会对自己说些什麽,他看着她,嗓音依旧是那般不带起伏的漠然,「所以我并不是无条件付出。」扬扬眉,他几不可见地浅浅一笑。
她愣愣地抬头看向他。
不是……无条件?
「选择让你去实习,就是让你好好想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麽?」目光一点柔和,他笑意几分无奈,声音很轻,「你可以去到那里,等到想清楚後再回来给我们一个答案……或是永远都不再回来。」沉沉直视着她,他眼神那般直接而坚毅,教她怎样也无法再去轻易忽视。
想清楚後……再回来给他答案,是吗?
「我知道了。」她歛下眸。「我会做好决定的。」
决定好,最後要给他和沈雁书及逝去的郑禹廷,以及自己的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