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闭着,我仍能感觉双眼接收一股刺激。睁开眼,窜入无法适应的日光,几秒後察觉额上有一只手,接着话音响起:「醒啦,感觉怎麽样?」
「我在医院?」我四顾环视,扭头望着廖世昌:「我怎麽在这里?」
廖世昌叹道:「是我们送你来的。你还记得多少,知道自己昨晚在哪里吗?」
我努力回想,半晌才道:「很模糊,断断续续。我记得在酒馆喝酒与怀明说话......不,好像不是,我似乎有去警局,为什麽去那儿我忘了。不对,不是这样,应当是在家,我昨晚到底在哪儿......」
「你跟怀明昨晚在家中说话,不知何故你突然头痛,怀明通知医护车也赶忙连系我。」廖世昌起身,小心替我盖好被子:「还是想不起来吗?你突然有这麽大的反应我也很惊慌,我们送你来医院时,你不断喊叫着一些让我们莫名奇妙的话,不过还好院方检查出你的身体没问题。你休息一下,我去询问医生你的情况,如果没问题就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廖伯父,你说我昨晚喊了什麽?」我匆匆拉住廖世昌,没等他开口,怀明快步奔了过来,呼口气才道:「你可醒了,都快傍晚才醒,昏得可真久。」
「我昨晚怎麽了?」我还是不懂,廖世昌趁我们说话时先行离开。
怀明凝重看着我:「不知道,我们正说话,你突然按着头喊头痛,我可被你吓到了。我还想是不是太晚来找你,让你熬夜的关系,你平时很少超过十一点睡觉。」
我茫然:「廖伯父说我喊了一些话,你还记得吗?」
「胡言乱语吧。你当时似乎很疼,都倒在地上打滚,谁会这时去留心你说什麽,把你送医院才要紧吧。」
「我到底说什麽?」
怀明唉了几声,皱眉道:「好像一直喊什麽不要带走,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因为头痛,还是你看来就很愤怒,好像失控一样。」
「不要带走什麽?」
「不知道,你只重覆这些话。」
我无语,对昨晚一点清楚的记忆都没有。廖世昌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後,怀明表示会送我回去,他才安心离开。在车上,我跟怀明没有交谈,开着一阵,我忽然发现怀明开错路,连忙提醒。
「你在说什麽啊,几个月前你就搬到我住的那栋大楼了。」怀明似乎感到好笑,我想了想,恍然大悟:「对,我记得了,可是我怎会想搬到你那栋大楼......」
怀明笑了几声:「你昏糊涂啦,是你自己说离公司近,让我在台北帮你留意房子。我那栋大楼刚好有空屋,你就买下了。」
我轻轻点头,不知为何,记忆好混乱。怀明说的话在脑中回想也是片片段段,是记得请他帮我留意房子,余下的记忆似乎仍没回来。十分钟後,我们抵达,警卫认识我,住哪间房我也没忘,生物锁也的确接收我的门钥,但就是一股不对劲。像梦一样虚假,不真实。
开门进去,走了几步,我怔然站在原处。怎麽回事,好空洞,屋内单调地令我分外不熟悉。我缓缓走过每一处,玄关应该有摆放什麽东西才对,影视墙边怎会什麽都没有,沙发是这个颜色吗?越往里头走,我忍不住打开书房,桌面乾净地连一样东西也没摆放,我茫然关门。再走几步经过厨房,就像从没被人使用过,一瓶佐料也没有,开了冰箱里头只有我常喝的水。
「干嘛发呆,自己的家不认识啦?」
我怔然摇头:「不是,只是感觉好像少了许多东西。」
怀明笑道:「什麽少了许多东西,根本什麽都没有,早跟你说布置得有生气一点。就算不会料理,好歹也该试着自己下厨,要不是我跟我老婆常来你这儿说话,你这厨房早生蜘蛛网。对了,你什麽时候要接宇馨过来住,不是说九个月後就要同居,都交往一年多了,你买新房也是这意思吧?」
「宇馨?」我微微一愕。
怀明皱眉道:「你怎麽搞的,完全状况外,真昏糊涂啦。宇馨下班就会过来,你昏迷时我有通知她,虽然说没几句,但我听得出她很担心。」
「不要说了!」
我感到肚中一阵恶心,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记忆慢慢浮现,可是为什麽一点也不真实。我记得跟宇馨提过,同居的事再缓一缓,她没异议。买新房时她也来看过,想起来了,沙发的颜色是她选的,尽管我不是很中意。宇馨不阅读,所以书房里只有我的书。她很少留宿,可是还是备上衣服放在衣橱里。她跟我一样喜欢白色,卧室的颜色,卧室......
我匆匆奔回房,怀明在身後大喊:「叶辰,你怎麽啦?」
天蓝色!
我呼吸微微急促,不自禁按了墙边数下,白色、天蓝色、原野。白色、天蓝色、原野。白色、天蓝色、原野──我怎会把墙壁弄成这种颜色?我登时想起,装潢时宇馨只要白色,是我坚持多要这两款颜色。没道理。
「你在做什麽,想按坏啊?」怀明匆匆抓住我的手:「怎麽回事,从医院回来就不对劲。」
我用力收回手,开了窗,快步走近阳台,空无一物。我缓缓退了出去,颓然坐在床边,心头一股空洞到底哪里来的,完全不对劲。我慢慢想起来,昨晚怀明来找我,说付费一部警匪片要我陪他一道欣赏,剧情是什麽......
「怀明,昨晚那部电影有看完吗?剧情是什麽?」
「喔,就歹徒胁持女主角逃到大楼顶层,警方跟男主角及时赶去,结果歹徒不知用了什麽东西把警方都迷昏了,只剩下男主角醒着。然後歹徒与男主角说了些话......」
我匆匆望着怀明:「说什麽?」
怀明鼻下喷出一气:「你就在那时头痛啦,我哪能继续看下去。你这麽想看,电影应当还停留在昨晚剧情吧。」
我立即奔去客厅,连忙在桌面按了键,但墙上只有雪花一片。怀明咦了一声,自作主张搜寻,搔搔头随即骂道:「奇怪,怎麽没了,我才付费而已。不会吧,坑我的钱,连我的付费记录都删了!」
「真的有那部电影吗,片名呢?」
「片名就是......」怀明说到此蓦然停顿,眼神闪烁,好一会儿蹙眉道:「奇怪,我怎麽一时想不起来。」
我怔怔望着怀明,他分明也不对劲,怎麽回事,为什麽胸口一阵阵地闷。瞧着如此空洞的环境,我却越发感到窒息,似乎氧气一下子被抽乾了。这时听见卧室传出一阵笑声,我一愕,起身寻了过去。什麽都没有。笑声呢?
怀明尾随我追进房,按着我肩头道:「叶辰,你别吓我啊,有什麽事试着跟我说。」
「你没听见吗?刚才有人在笑,就在卧室!」我拨开他的手,四顾张望。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哪来的笑声啊。」怀明细细看着我,「叶辰,会不会是因为昨晚莫名头痛的关系,你以前没这样的。你哪里觉得不对,试着告诉我。」
「不知道,什麽都不对,这里的一切完全都不对!」我大吼,眼泪激涌,怀明一脸错愕望着我。我咚然跪坐在地,压抑不了泪水,怎会感觉这麽伤心。残阳从窗外射了进来,映在我脸上,浅浅的温暖。我转头迎上日光,更刺激泪水,令我不禁脱口:「光......」
太阳别西沉,多给我几分钟,我再也耐不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