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来到角落,从柜子取出另一枚信息针,回桌前插入小孔,打算建立新的研究档案。在我之前已经有不少前辈为马库斯氏症建立研究编码,我必须依顺序而编,开通编码後,我就能着手进行研究。
「TWMD-HI0199-TPEAD1254,这编码怎麽有点熟悉……」
刚建立好编码,我瞧着奇怪,不知在哪儿听过还是见过。我坐着思前想後,虽然我很少遗忘一些事,可是这节骨眼怎麽偏偏想不起来,这编码肯定是见过的。我慢慢往前推想,在何时何地见过这编码,顿时心头一跳:「这不就是那两个可疑的外国人要的研究资料吗?所以他们要的是永晴的检查报告。不合理,这新的编码我才开通,他们怎麽知道,又是从哪儿知道?」
如果他们的讯息是真的,到底有什麽目的,MRO想调取资料可以透过正当程序向我国申请,何必两次鬼鬼祟祟,或许那两人根本不是隶属MRO。思考半晌,我盘算消除这份编码,改以私人名义做研究,只是这程序相当麻烦。
私人机构的任何研究能申请资金,再以机构名义向政府申请各项用途,但以私人为主我就必须自费,而且得向上说明。就因为所得到的研究成果变成个人专利,机构向少同意,层层审核,一年下来以私人名义做为研究的项目极少过关,考量的仍是利益占多成。没有同意,不仅没资金,研究助手、实验室、验证分析等等,我将失去这些资源。研究耗费的时间不短,不到一年我会一无所有,我必须要得到有力的担保。
我起身离座,带着那份检查报告前去询问室长的意思,如果有他担保,我就有极大机会使用机构的资源。我敲门得到回应,随即进去。
「有事吗?」室长也是无爱者,名为张志和。
张志和是马库斯氏症研究室的室长,从助手做起到升任室长近二十年,致力研发出完全治癒病情的解药。听说他就是与普通人结婚,但婚後不到两年就离婚,到现今仍是单身,原因是个性分歧。普通人与无爱者走入婚姻,要面对的难关不光是说说就能解决,这点让我不由得想起永晴。
「我想得到室长的核准,让我用私人名义进行新的马库斯氏症研究。」
张志和面无表情:「考量什麽?」
我将报告交给他,在解说同时,张志和已开启浏览:「室长应当还记得几个月前有可疑人士闯入研究室,他们要的就是我手头这份报告,不仅如此,之後他们还胁持我,我怀疑那两个人并非MRO派来。所以我想用个人名义秘密进行这项研究,保护自愿者的资讯。」
「但你明白公司有公司的考量,就算我担保也不见得能通过。」
「室长,这名自愿者有极大的研究价值,我想保障他的人身安全。群彦为这名自愿者尝试写出化学式,有相当程度的发现,室长请先看看,应当能明白我的考量。为消除公司的疑虑,我愿意签下权利放弃条款,利益归於公司,只要同意让我使用公司的资源。」
放弃权利对研究员而言是极大的损失,但现实就是现实,没有资金资源做什麽都没用,听我这麽说,张志和边思索边仔细阅读报告:「很罕见啊,如果这化学式验证无误,这可是人类史上发现的可能突变。你说的那两个外国人的确该担心,这研究成果发表出去,对全球而言是相当大的震撼,不难理解他们为何要偷这份报告。我愿意替你担保,说服上头同意以私人名义秘密进行研究。」
我松口气:「谢谢室长。」
张志和将报告还给我:「叶辰,要说服上头同意,这段时间不短,要有利的说明书连同报告交给我,越多证明越好,从现在就着手去准备,我会尽力替你争取。另外你应当知道以私人名义做研究,公司必须对政府上呈备案,国家才有可供参考的资讯,不会因突发事件导致研究资料遗失,先跟你提一声。等到公司同意後,你就可开通个人编码进行研究,研究资料会妥善收藏在严密的档案室,到时我会带你开启防护程序。」
我点头,很快退出办公室。中午用餐时,群彦招呼我过来一道与同事用餐,我望一眼其他少数无爱者迳自安静吃饭,对群彦的举止有些意外,但仍加入团体。原来群彦早对他人宣扬我与普通人交往的事,引起他们好奇争先恐後问我琐碎。我说不上有什麽较大的感想,除了永晴是自愿者还有她的背景没提,交往经过我没隐瞒。
我给永晴看的只是一般的检查报告,就像医院做的健康检查,她只会知道自己身体健不健康。至於分析报告她也看不懂,体内有可能的突变这点也不能对她提,毕竟她只是提供检体,无须给她过多担心。永晴看过後似乎很高兴,直言自己做了一次免费的健康检查。
一个月来,永晴仍陪我去酒馆,尝试与怀明亲近。我猜不出怀明是否接纳她,但想怀明到现在仍没把永晴轰出酒馆,应当是默默在观察吧。每周五永晴一定过来我这里,大多会留宿,一待就是到周日晚回去,除非她另有安排。其余时间就说不准什麽时候会见到她,全看她兴致,我也从没要求过。
跟她交往後,我外出的时间增多,陪她去想玩的地方,她也陪我去运动,出外游玩她多会考虑我的病情,选择能顺道运动的地点,例如爬山。光真的开始照射着我,永晴的好我一件件记在心里。永晴也如她之前说的,减少用吻来激发我内心的感觉,她说要和我一起面对病情,必须要学会感同身受。
我发现永晴开始会将课业带来我这里完成,认真问我有关课业的问题,似乎把我当成老师。我也有点意外她会这麽认真,与初时认识的她不太一样了。
「辰,你好棒喔,这麽困难的算式你也解答得出来,不愧是我喜欢的男人。」永晴笑着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轻拍她的头:「你该不会把课业带来我这里,就是冀望我替你完成吧。」
永晴笑了几声:「才没有,你教的我都有回去复习啊。我课业最近进步很多喔,都是你的功劳。对了,我打算转系,三个月後要参加转系考。所以这段时间我有空都会来找你,这样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相反我们不能出去玩了。」
「为什麽要转系?」
永晴微笑,从地板站起在我身旁坐下,双手紧紧环着我,靠着我胸膛说话,嗓音不再笑闹:「我想投入医药卫生学群,未来跟你一样,这样就算不能与你携手致力研究马库斯氏症,与你的路也是相近,对人类尽我所能贡献。因为我相信越朝你走近,我会越了解你,越有信心与你一起面对。」
一瞬间我感到有些不能呼吸,像是什麽极大的压力试图通过心脏传达到喉咙,如果能更清晰一点就好,我就能知道这压力是什麽。我忍不住亲吻她,发现自己更加喜欢她,有一天我定要靠自己掏出深埋的感觉对她说出喜欢,不再依赖吻。我的光,就该明亮闪耀,一点黑暗都不许笼罩。
张志和终於替我争取到私人研究的机会,公司同意的原因,除了永晴具有研究价值,无非还是我答应放弃专利,研究成果发布那日,我会是个无名小卒。张志和授权个人编码给我,随即带我去隐密的档案室,因为研究秘密进行,公司替我成立小组,组员全得签订保密合约,除此之外我仍得应付机构的寻常研究,开始分身不暇。
这日下班,我与群彦一道离开,因为他恰好住在我前头的宅区,自那起事件後,我尽量不单独回家。走在巷内,群彦滔滔问着有关我跟永晴相处的点滴,却在转过巷尾,两个人的身影突然从一株老榕树下钻出挡住去路。我定睛,登时咽了口水,又是那两个外国人。
群彦望着他们:「你们......」
「是闯入研究室的那两个外国人!」我接话。
「什麽,就是他......」群彦突然闷叫一声,冷不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根本来不及看清群彦怎麽晕厥的,赶紧按下信息环发出警报。那金发男人不慌不忙拿出一件我从未见过的东西,类似哨铃吧,他按了一下,传出一长声低沉的嘶声,约莫几秒就收回去,朝我微笑:「你的警报已经解除,一千公尺之内都会受到干扰,这半小时警方接收不到任何讯息,你别指望他们会来。」
我退了一步:「你们最好快走,很快就有人发现......」
金发男人笑出声打断:「我们等在这里就是因为此处算隐蔽,而且你认为我们会没准备吗?」
「你们到底要干什麽?」
棕发男人正视我的目光:「你很清楚,我们要的是那份研究资料。因为台湾的研究编码如何建立我们不熟悉,之前没有打听清楚,但现在已是五月,那份资料你应当上个月就开通了吧。」
「我说过了,没有你们说的那份资料。」
棕发男人嘴角一笑:「我们只想要低调,不想介入这里太多,所以你最好配合。我非常相信你已经在研究,别以为能骗过我们。」
我望着他们:「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带你们进入研究室,就会知道我说的话不假。」
「叶先生,你真是固执。」棕发男人轻声一叹,很快又摆出笑脸:「这样吧,我们交易。你交出那份资料,我也给你一份资料,价值绝对大於你的研究。」
「什麽研究?」
棕发男人盯着我的眼,一字字说得分外郑重:「马库斯氏症爆发的源头。」
我愣了愣:「你是说,你们已经......已经发现马库斯氏症发病来源?」
「怎麽样,这份资料更有价值吧。全球医不好马库斯氏症就是因为没人发现发病的来源,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治标不治本。」那棕发男人的嘴角笑意更大,「我不妨跟你坦白,我也是无爱者。完全治癒的无爱者。」
一时间我再说不出话。完全治癒的无爱者?